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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
且说秦府里,自宝珠出门去了,便减了许多热闹。陆琐琴已回家去,素秋因嫁期便在七月初上,不便在这里久住,也回去了。只菊侬在府里和婉香、漱芳等朝夕作伴,不知不觉便把一夏过去,已是秋凉天气,七夕近了。一日柳夫人正和软玉、蕊珠、藕香、婉香等在南正院看女孩子踏戏。忽外面一片暄嚷声,报进来说,秦珍殿试三甲,授翰林院庶吉士。宝珠点了一甲二名榜眼,授职编修。一家都狂喜起来,一时贺客盈门,闹了一个多月。秦珍、宝珠都蒙恩赏假三月再进京听用。这会子便都回来了,又设宴开贺,却好何祝春和盛蘧仙也点在二甲,授庶吉士,都赏假回来。华梦庵却在三甲,授额外主事。大家互相燕贺,又闹热了几十天。此时宝珠便像个活宝似的。柳夫人和袁夫人都分外疼他。姐妹们也看的他重。婉香是更不必说了,自然比众不同些。宝珠看婉香分外的和自己讲得来,自己便也十分怜爱他,宛然两口子的样儿。光阴易逝,瞬息已是重阳了。宝珠便起个登高会,把琐琴、素秋也都接了家来。到东花园最高的一览亭,设下一席。接了琐琴、素秋到来,便请了柳夫人和袁夫人、藕香、婉香、菊侬、美云、漱芳、丽云、绮云、赛儿、茜云、软玉、蕊珠一干人,都先后坐下了。先喝了巡酒,宝珠道:“咱们多天没这样雅叙,今儿我出个令,要合席俱遵的,并且一得两便。”婉香问是什么令,宝珠道:“昨儿盛蘧仙和何祝春在自己花园里摆文虎子叫人射,我射了好几个来,回来拿条子给你们瞧。我想咱们这边园里明儿也起个秋兴的会,这里菊花又多着,打一条子去,便给他十盆菊花,这条子便做今儿的令,这一盆子蟹也不<,再去添来一巡酒,每人出一条,回来大家斗总数儿,谁少几条,罚几杯酒。谁多几条,奖几只蟹,内中有好的,合席贺一杯,各人送一对蟹螯子。”大家都说有趣。宝珠便叫拿些纸条儿来,拿笔砚伺候着。宝珠道:“比如我出一条谜儿,你们大家猜去,谁猜着了,谁吃一只蟹,我罚一杯酒。猜不着,我自己说明,合席罚一杯,我吃一只蟹好吗?”大家都依了他。因请第一坐柳夫人起令。柳夫人便要一张条子写了,叫丫头们贴在玻璃窗上。大家望去,见是一句七言诗。
绕膝孙曾笑眼开。孟子人名一
婉香一口说是太公望。柳夫人笑笑点首,大家一齐赞好。宝珠因道:“我们何不就这样联句吧。”婉香道:“也好!”便一面拿着蟹螯子吃着想着,忽放下蟹,拿帕子揩揩手,写了一条贴去。大家看是:
西风送客过城来。同前
宝珠道:“齐东野人”。婉香道:“那不算人名”。宝珠又思索一会。早被琐琴猜去,是东郭氏。婉香罚了酒,琐琴也写一条是: 生先道貌偏长笑。同前
茜云道:“可是傅说。”大家赞好。茜云接一句道:
让与猕猴仔细猜。同前
袁夫人笑道:“这个容易猜。”宝珠早抢说是申详。茜云罚了酒,宝珠拿了一只蟹,撕了一个小腿,吃着道:“该我了。我们大家都要照这样做孟子人名的七绝,不许乱了规矩。”因也写了一条道:
芳草萋萋映赤虹。
大家思索半天,都想不出是什么?便都愿罚。叫宝珠自己说出来。宝珠因笑道:“是莱朱。”大家说好。宝珠又接句道: 西厢若个谱丝桐。
袁夫人说是琴张。宝珠道:“是!”罚了杯酒。见袁夫人出了一条是:
一从儿向京师去。
婉香道:“定是子都。”便接句道:
清瘦杨妃玉甸空。
漱芳道:“是瘠环吗?”婉香点首。漱芳接令道:
露滴杨枝春泽浓。
素秋道:“柳下惠!”琐琴赞道:“这个惠字有意思。”素秋接下道:
画眉人有好姿容。
大家都笑起来,丽云道:“素姐姐嫁了位好姐夫,天天的说给人家听,这会子又卖弄呢。”素秋啐了一口。菊侬道:“敢是张仪!”素秋说:“是!”菊侬道:
书裁四六遥相问。
丽云嗤的一笑道:“你敢是要问那个画眉人的姿容好不好,那你便问素姊姊好了。”素秋红了脸。大家都猜不出,说孟子上没有骈字的人名。菊侬道:“那不在四六两字上面看。”宝珠道:“敢不是一个字的启吗?”菊侬说:“是!”宝珠把一个蟹斗子吃了。因婉香爱吃白肉儿,便把黄子挖净了,把白肉送给婉香吃。请婉香代接一句。婉香遂道:
开府清新在此中。
软玉道:“敢是瘐公之斯?”婉香说:“是!”软玉出句道:
转眼齐梁帝业亡。 柳夫人说:“是陈代吗?”软玉道:“是!”因罚了酒,自接道:
美人满拟比英皇。
婉香笑笑说:“这句大有意思,想是充虞了。”大家说好极。婉香接道:
玉容自古招天妒。
丽云嗤的一笑。藕香道:“可是颜仇由!”宝珠赞好!藕香接令道:
问夜何如夜未央。
丽云一口猜着是“时子。”便接句道:
镜无私照挂山陵。
蕊珠道:“公明高。”丽云喝了酒。蕊珠道:
梦入南柯客似僧。
大家都猜不着。蕊珠道:“是淳无髡!”又接一句道: 妙剂清凉应不死。
赛儿道:“散宜生。”众人说:“好!”赛儿接令道:
须防夜半战兢兢。 大家都笑,说这是什么话。赛儿笑道:“我承他上句呢,宝叔叔的文章倘有我这笔法,不但榜眼,状元还不止呢。”大家都笑起来。茜云道:“可是慎子。”赛儿点点首去喝酒。茜云写一条道:
白头翁唱汉宫秋。
柳夫人道:“敢是公刘。”茜云说:“是!”柳夫人道: 子又生孙拟状头。
袁夫人道:“曾元么!我也承一句。”
世业良工原克肖。
柳夫人道:“敢是箕子!”袁夫人笑说:“是!”柳夫人接道:
戏封藤叶小公侯。 众人都猜不着,忽婉香道:“是葛伯!”合席讲:“好!”婉香面前已堆满了蟹,因道:“慢着!且让我吃完蟹呢!”赛儿不许他吃,正乱着,丫头们来请柳夫人和婉香,说姑苏有人来呢,不知是谁?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落帽客应延座上,催租人莫叩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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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小儿女活拆凤鸾俦 老夫人另订鸳鸯谱
却说大家正在一览亭作登高会,殿春来回说姑苏府上打发人来,请太太禀事去。柳夫人应着,便和婉香出席下去。宝珠也坐不住,便也紧随下来,到南正院,见廊下站着几个有职事的老婆子。宝珠因叫高升家的过来,问道:“来的是什么人?”高升家的道:“便是前儿送花小姐来的那来喜家的和连升家的!”宝珠点首儿进去,见两个婆子坐在矬凳上,柳夫人在上面过话。那婆子见宝珠进来,赶忙请了安。那连升家的笑道,两年没见哥儿便长的这样好呢!宝珠笑笑,因见婉香不在,便道:“你见过你小姐吗?”柳夫人道:“他刚回屋子去,安顿来的丫头们呢!”宝珠因问:“你家老爷在湖南,可曾有信来没有?”来喜家的道:“便本月初二来一个电报!”宝珠道:“电报来怎么样?”来喜家的道:“小的们也不仔细是讲什么。”宝珠还要再问,柳夫人道:“你可外面坐去,咱们有话讲呢。”宝珠暗想,这光景是提亲来的。因便退出,却悄悄的站在窗外听去。听柳夫人道:“那你老爷来电,可曾写明你小姐是给哪家的呢?”来喜家的道:“家太太单吩咐小的们,说家老爷来电,已给小姐许给人家了,着来接小姐家去,也不知道给的是谁家。”听柳夫人道:“这便怪死人,你太太是什么一个主见,既前儿咱们家求亲不允,说是给了什么同乡,那也不能强求的。怎么我甥女儿给了人连我也瞒着不许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连升家的道:“哦!府上对老爷提亲过吗,或者便是许了府上,怕现在两边在一块儿不好意思,不讲明的也未可知。”柳夫人哼了一声道:“哪里是为了这个,前儿咱们家三老爷教夏师爷对你家爷求亲去,你爷一口回复了,说已在提亲了,着夏师爷不必再讲。回来三老爷气的了不得。写书子回来,教我把婉小姐送他家去。咱们两家儿从此不提这亲。还是我看先姑太太面上,不忍把好好的姐儿给你太太磨死去,既今儿已另给了人家,便是人家家的人了,我也管不得许多。但终究是我嫡亲外甥女儿。此去,倘路上有甚差迟,我便拿这老命和你太太拚去。”说着哭了。宝珠便像兜头一勺冷水,忍不住一阵心酸,跑出回廊,刚到藕香住的西正院门口,早哇的一声哭了。赛儿听见,赶忙出来,见是宝珠。因问:“怎么了,敢是碰了哪里?”宝珠见问,早一阵心疼,便像断了肠子似的,忍不住呕了一口,扑到栏杆上去。赛儿一看,呕的是鲜红的一口血。早慌了手脚,忙喊:“奶奶,不好了!宝叔叔不好了!”藕香原早回了。这会子听喊,忙跑出来,银雁、小鹊等一干丫头,也蜂拥跟出来,见宝珠倒在坐廊上。赛儿在那里哭着喊着也慌了,忙帮着喊。有半个时辰,才醒过来,只是嚎啕的哭着。一时,丫头们报与柳夫人,柳夫人也急急的来了。一见宝珠这样,也大哭起来。众人不知道为着什么,只柳夫人知道宝珠心里,因哭着厉声道:“宝儿你放心,有我替你作主,你不要这样拗执了心。”因喊殿春,扶宝珠到旧日住的院子里睡去。宝珠早哭昏了,只恁他们做弄着扶去睡了。柳夫人收了泪,回南正院来。藕香也跟了进来,见地下两个老婆子还坐着。柳夫人盛气,向丫头们道:“你喊外面,把花家来的人,都留下了,叫他们着我家宝珠成了亲去。”丫头们一片声答应,那两个老婆子,说也不敢,陪笑又不是,只得局局促促的坐着。藕香欲问又不敢问,柳夫人向藕香道:“花家稀罕有一个女孩子,一家一家的许与我瞧,咱们家难道没有婉儿宝珠便一辈子没处提亲吗?叶太夫人本来有话在先,软儿、蕊儿日后都想给宝儿的,我便允这头亲事去,便你给我往洗垢庵讲去,明儿便换帖子。”藕香婉言道:“太太且请息怒,有什么再讲便了。”柳太夫人不听,便立刻叫喊轿班伺候,我自己去来。藕香不敢再说,心里着急,怕婉香有甚长短。因送柳夫人上轿去后,便进来吩咐南正院人,不拘是谁,一概不准进园里去。自己便先来看宝珠,见宝珠已哭得死去活来。袅烟、晴烟、殿春围着劝他,藕香也来劝。宝珠只是哑哭,一句话也没有。藕香坐了一会,便打楼上到惜红轩来看婉香,见婉香眼圈儿通红着,倒做出欢喜样儿,在那里指使丫头们收书案桌儿。藕香心里疑惑。进去,婉香迎着。藕香因道:“妹妹敢是府里人来接吗?”婉香道:“是呢!家太太打算湖南任上去,着人来接我家去,我也正想着家乡。只是此去和大嫂子及姊姊、妹妹,有几天阔别。”藕香暗暗想道,原来他只知道回去,不知道这事,怪道不甚伤心,想着。因探他的口气道:“妹妹此去,须得几时才回?”婉香道:“也只看了。”又道:“这府里三老爷敢也有信来?”藕香暗道:“哦!他原来这样的想去了。”因道:“三老爷的信,却还没来过呢!”婉香点点首儿。因见把书箱收拾好了,便令丫头们上灯。忽春妍进来说:“小姐可知道,三爷病的凶呢,怎不看看他去。”藕香只做不知道,怎么好好的病了,快我看去,说着想走。婉香便趁此道:“大嫂子同我瞧瞧去。”便喊春妍掌灯,打院子后面,从楼上走下来。到宝珠房里,见点着一盏圆玻璃罩的洋灯,宝珠坐在床里面哭,只袅烟一人陪着。婉香便走近来一看,见宝珠两眼肿得胡桃似的,脸儿清减了好些。宝珠一眼见是婉香,便哭着一手儿来扯他。婉香忙退一步,见藕香已不在眼前,仍又走近问宝珠道:“你怎么了?”宝珠哭道:“姐姐你还问我呢,我只问你哪答儿发付我呢!”婉香不解道:“我去仍要来的,你怎么又这样。”宝珠哭道:“你到这地步还哄我来,罢,罢。算我今儿知道你的心了。”婉香道:“啊吓!这话怎解。”刚说着,外面有人喊袅烟,袅烟出去,宝珠见没人了,便一手扯住婉香手道:“姐姐!你好狠心,你有人家去了,叫我怎样?”婉香愕呆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