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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多分班上来叩喜,接着又是老婆子和有职事的老妈们叩喜,又是两府的管家小厮们,多在南正院中门口,远远地叩头道喜,笑春、袅烟和墨香、书芬早各去自己院子里,带了许多小丫头,各捧缎盒,里面承设绣货,每房四架缎盒,共四十架缎盒,轮流上来,送柳夫人过目,都捧了出去,交给管事的老婆子,分头赏给丫头去。又每房两个丫头,托一盘元宝,遮着大红绣袱,也一齐交给内总管张寿家的,交外总管给两府管家小厮们去。一时丫头们回说,东府老爷赐宴,在东花园晚春堂里,袁夫人、柳夫人和众人,一齐站起来应着,各丫头各搀扶了主人,径到晚春堂。见正中八字式设着三席,下面两字排下十四席,见秦文、秦珍、秦琼早在两边,接着互相请安问好。秦文自己便坐了正中一席,秦珍、秦琼两侧侍坐,袁夫人、柳夫人,便左右各据一席,宝珠夫妇四人一齐向上谢赐,才分头各据一席坐下。左首一排七席,是宝珠、软玉、眉仙、浣花、漱芳、丽云、茜云,右首七人,是婉香、蕊珠、瘦春、藕香、美云、绮云、赛儿,各各坐定。秦文便派玉梅、步莲、金荷、素菊四人,执壶下来斟酒,各姐妹都站起来,饮了一樽,中间本来极宽阔,已铺下红毡毯,一班春声馆的女戏子,上来扮演利吉的戏剧,下午席散。晚间又是袁夫人在东正院赐宴,两夫人两席,藕香、漱芳、茜云侧侍了。宝珠一席,秦珍、秦琼陪了。婉香一席,眉仙、浣花陪了。软玉一席,瘦春、美云陪了。蕊珠一席,丽云、绮云陪了。笙箫鼓乐的,直闹到二更才散。这晚,柳夫人便派了秦珍、藕香和秦琼、漱芳两对儿,把宝珠送往软玉房里去,也和昨夜那样,撒喜果,吃归房宴,席次是宝珠、软玉并坐,秦珍、秦琼和藕香、漱芳对坐,传杯递盏的,早把个宝珠弄醉了,大家笑着散了。
宝宝伏侍软玉睡下,替掩了房门出去,宝珠早倚着醉,一搁碌爬上床去睡了。次日是三朝,又是贺客盈门,里外开宴,东花园让了男客坐席,西花园延接了女客,两处开锣演戏,好不热闹,外面那些闲人,多想看戏,哄哄闹闹的,险些儿把个秦府大门挤破了,那些武弁亲兵,便也弹压不住,回了秦文。便另传一班戏班,在甬道上捎台,唱起戏来,给那些闲人看,才不闹了。这晚直闹到三更后才静,仍是秦珍、秦琼两夫妇送房,把宝珠送了蕊珠房里,劝宴一会,各自散讫。
蕊珠却已醉了,斜靠在妆台上,他丫头笔花,给他解衣,他害羞,把笔花推开了。宝珠笑说:“随他吧,你去。”笔花笑着去了。宝珠挨近身来,叫声妹妹,蕊珠臊红了脸,低下粉颈,宝珠脸贴脸儿的问道:“醉了吗?咱们睡吧。”蕊珠羞的了不得,宝珠便替他解衣,扶他起来,蕊珠软靠在宝珠身上,宝珠温存缓款的,推他入帏,蕊珠被酒困了,动弹不得,早被宝珠搂在怀里,交颈睡了,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好酒最宜微醉后,美人须看半羞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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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嫁浣花宝珠悲失蜀 劝眉仙婉姐暂归宁
却说宝珠新婚后,过了三朝,接着藕香、漱芳、眉仙、瘦春、浣花、美云、丽云、绮云、茜云、赛儿十人,各设宴庆贺,一日一日的,直闹到三月下半月,才安静些。蘧仙便来找宝珠,替他设法一见媚香,宝珠笑道:“他和你那位二夫人,是极投契的,你娶了这位夫人家去,少不得也要来见你的,这会子,在咱们家想见,成什么名目,可不是被人议论。”蘧仙想也不错,便回去择日,打算迎娶浣花不提。却说宝珠把蘧仙这意思告诉了浣花,又把自己娶亲那日怎样耍他的话讲给他听,浣花笑笑不语,盛蘧仙数日后,已央媒送喜期去,向沈左襄求亲,沈左襄便允了吉。是三月二十九的喜日,便打二十几上,把浣花接了家去待期。瘦春也家去了,宝珠见好好的一个浣花,才半熟了,便要嫁去,虽蘧仙和自己一样,终究不是自己,心里纳闷,竟茶饭不思的害起病来。婉香急了问他,才知道是为了这个,想也没得法子的,只常劝着他说:“天下的美人多着呢,你见一个便要想一个,难道天下的美人都该你独得吗?况那些美人儿,也未必个个对你,便对你,你也容不得这许多,又谁肯给你做小?软妹妹和蕊妹妹果然请了诰封,难道你一个儿功名,可请得几百付诰封吗?”宝珠道:“那他嫁蘧仙去,也没得诰封呢?”婉香笑道:“那他和他自己情愿的,有如我和你也是这样。”宝珠又道:“他嫁了蘧仙,他忘得了我,我总不忘了他呢,虽眉仙姐姐和他一般模样的,又一样和我好,人说他两个便像一个,我心里总觉得眉仙和我好,是眉仙的好,他和我好,是他的好处,眉仙是眉仙,他又是个他呢,且我还有一着伤心之处,现在浣花嫁了,还有个眉仙,我把他一个当做两个看,只是明儿眉仙也少不得嫁去了,我怎么呢。”说着,哭了起来。婉香实在可怜他,因替他拭泪道:“只也不怪你伤心,我叫眉仙也嫁你,可好么?”宝珠道:“姐姐哄我,他哪里肯呢。”婉香道:“是呢,我不哄你,咱们小时候,因讲得来,在一块发过誓的,说我和他两个,要形影不离的,日后无论如何,必要共事一人,此番他和我来,就是这个意思。我原想告明我叔叔的,不道叔叔过去了,便暂时搁起着,你既舍不得浣花,好在他和浣花就一个身子似的,你便向我老爷求亲,断没有不允的。”宝珠道:“只个我不好对你老爷讲去,你老爷说新娶了你姐妹三个还没满月又要得陇望蜀的,可不惹骂,便不骂,咱们三老爷也是不许的呢。”婉香想也不错,因道:“那你且放下了心,迟早我总把眉仙交给你,只是你须向我发一个誓,我给你定下了,你倘日后负了他不娶怎么说?”宝珠道:“哪有此说,我便在灯下发一个誓你听。”因对灯发誓说:“倘若不娶眉仙叫我一辈子不得再遇一个美人,一刻儿憔悴死。”婉香笑道:“这样誓算得什么,总之你若负了眉仙便负了我。”宝珠笑起来道:“是呢。”刚说着,忽门帘一动却好眉仙进来,婉香一笑,宝珠早扯着他的手叫道:“眉姐姐,浣妹妹。”眉仙一笑道:“我又不是两个合拢来的半边人儿,你究竟是叫我还是叫浣妹妹。”宝珠笑道:“他便是你,你便是我,咱们三个分什么形迹。”说着笑将起来。眉仙红了脸,笑向婉香道:“你瞧,宝弟弟疯了。”婉香笑道:“他怎么不要疯,谁叫你和浣妹妹长的一个样儿,可不要引疯了他。”眉仙满脸飞红了道:“这引字怎么讲,我引他什么来?”婉香笑道:“你生这副好脸庞儿,可不引了人的魂灵去。”宝珠嗤嗤的笑着,看眉仙两颊早和桃花似的,怕他恼羞成怒因拿话扯开道:“浣花听说明儿便出嫁了,不知道他念我和姐姐也不?”眉仙道:“他念你什么?便念您,我也不知道。”宝珠道:“蘧仙的言语笑貌都和我一样,他可以把蘧仙当作我看。姐姐和浣妹妹也言语笑貌一样,我便把姐姐当作浣妹妹看可不是两便。”眉仙冷笑道:“我像浣妹妹,哼,他配像我?”宝珠惊道:“这怎么讲?”眉仙道:“我也不用讲,你想去。”婉香看了宝珠一眼宝珠正色道:“啊呀姐姐,这是什么话,此心惟天可表,鬼神俱鉴。”眉仙见错会了意,倒红了脸,因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婉香也笑起来道:“这便叫虚心发。”宝珠急的要哭道:“你们这样疑我,我只有把心剖出来给你们瞧。”婉香道:“你又忙什么。我不过讲着玩,你又当什么真来。归根我这点也不知道你心,我还算什么人呢。”眉仙才笑道:“我是讲他一点儿没主意,一味子随人摆弄去,险些儿把性命送在江心里,也没人知道。叫我照他起先那样,早死在蘧仙面前,不但蘧仙既忘了他,娶了夫了又娶什么二夫人,便该眼看他去娶他那个沈浣花去,自己便不应卑躬屈节的给他做偏房去。”宝珠听了这话便似一勺冷水忍不住的道:“那你先和婉姐姐发誓来,敢便不算了吗?”眉仙吃了一惊,红了脸。婉香却怪宝珠口快,因怕眉仙怪了自己,因道:“妹妹你不和他讲去,他疯了呢。”宝珠也自悔卤莽,便不好意识多说,因搭讪的走了出去,往软玉房里来。见软玉已掩上房门睡了因弹着房门唤道:“姐姐开门呢。”软玉听见道:“我睡下了,你有什么话明儿讲吧。”宝珠谎他道:“不是,我忘一件儿要紧物件在床里呢?”软玉道:“什么,明儿来拿吧!”宝珠见他真不肯开门,又怕他起来冻了,他也就罢了。仍回来,见婉香的房门也关上了。宝珠唤开,春妍向后面绕出来道:“爷睡别处去吧,小姐和眉小姐睡了谈心呢。”宝珠抚着他肩儿低笑道:“你叫我睡哪里去?”春妍嗤的一笑道:“爷睡的处儿多呢,这边有软小姐,那边有蕊小姐,不呵,还有袅烟姐姐。”宝珠嗤的笑道:“再不呵,还有你。”春妍啐了一口。宝珠笑贴他脸儿过来。春妍把手推开,宝珠道:“我借你后房去听听,他俩个儿商量些什么?”春妍尚未答应,宝珠早一手将了他,悄步走进婉香的后房去,向春妍床上坐下,听有些喁喁私语,切切咄咄的听不明白。宝珠侧着耳朵,皱着眉儿细听,春妍却把两手掩住宝珠的两耳,宝珠低声央告着他,春妍抿嘴儿一笑放了手,让他听去。见声音益发幽细了,忽听婉香嗤的一笑道:“你呆了,”眉仙道:“你不依我,我便死也不从。”听婉香低声道:“那还唤什么嫁字。”眉仙道:“心里算嫁也便了,那身子儿还是我的。”听婉香又道:“那还嫁什么来。”听婉香啐了口道:“臊死人了,原来你们多为这个嫁的,怪道浣花死也嫁蘧仙去,又因不能嫁宝珠为恨呢。”听婉香不语了,宝珠低声向春妍笑道:“他讲为这个是为什么?”春妍飞红了脸不理他,半晌听婉香又道:“不是为这个。”说着那声音很像羞涩的,接下道:“不过一个人总要想一个好结局,不嫁呵,果然心许了一样,但终究不得了个局。落后倒和林黛玉似的被人猜疑议论呢?身子果然清白,只是名儿总被污了,照你这样说难道算贞妇吗,天下只有贞女的呢。”眉仙道:“我便情愿做个贞女。”婉香道:“你既嫁了他,怎么还加得上个女字,照这口气你敢又背了刚才的话。”听眉仙发恨道:“你自己便要做一辈子的清白人不肯叫他玷污?难道我不是人吗?你说为宗祧起见你不肯替他养,自然有那肯养的着,哪里能派到我身上来,你要把我当做替身我便情愿背了前头的盟誓一辈子不出嫁,到也干干净净的死了还要上一块某某女史的碑,到还比什么劳什子的诰封荣耀些呢。”宝珠暗暗点首,因向春妍道:“你疑我和姐姐有什么过了,可听见?不是我哄你的吗。”春妍笑道:“我不问这些帐。”宝珠一笑便悄悄解衣和春妍睡下了。原来春妍和袅烟及笔花,书芬四人都早奉了柳夫人的命给宝珠收了做陪房的。这是秦府的规矩。因房里的丫头要穿空入户的,不收到觉不便,所以每房成了房总收一个丫头做了贴身伏侍的,件件可不用避得。那笑春因年纪大了些便赏给小厮锄药做媳妇去,这也是秦府的规矩。丫头们一过二十岁,便多发配成房,原来侍候的一日后仍可进来,每月放假三日,到月底除月支外,每月另给拾两银子的安家费,这也是极好的法则,那春妍四人谁收下做妾却仍不改称什么姑娘新娘,依旧和丫头一样,只不过每月除月支外另给三十两一个的花粉钱。这原是怕爷们大了不老成至于偷偷摸摸闹出事来,所以不如竟明公正气的给他做了姬妾的好。这且表明不提。说次日宝珠醒来听前房婉香已起来了便披衣起来,春妍替他扭好扣子,便也跟着起来,宝珠对他一笑,春妍便红了脸倒在宝珠怀里,宝珠又和他亲爱一会,两人便手将手儿走下地来,宝珠整整衣服,先走到婉香房里来,见婉香梳洗已毕,却不见眉仙,因见床上帐子垂着,便轻轻揭开一看,见一幅文锦被儿空堆着一掀已没得人。见枕边放着一双婉香的睡鞋儿心里动了一动,觉得床裹里面有一种温温存存的熟香。因向床沿坐下,招手唤婉香道:“姐姐你来我问你呢?”婉香便走过来,宝珠按她并肩儿坐下,因怕人进来看见,把帐帏子遮了,宝珠便问眉仙的事。婉香笑道:“他先不肯,他说还是做女儿家的没拘束,经我说了许多,说女儿家有一个知己的,果然是在心交不在形迹,总不免要避些嫌疑,又刻刻自己要箝制着,怕起一点软心肠,便遗了个终身的大憾,好还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