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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中国史:中华民国史(下)-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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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定的错误,而不是要推翻旧的社会秩序以利于建立新秩序。这种最初被精
心发挥为南欧“社会盗匪活动”的观点,通过研究粮食风潮和早期英国工人
运动而拓宽,并被修改,以便于分析自给农村经济为帝国主义的资本主义所
破坏时农民的反应。虽然别国的详细论述不一定能照搬到中国的环境中来,
但是,关于非革命的、由道德观念鼓动起来的抵抗,其一般概念则适用于一
系列中国农村的骚乱。②
社会盗匪活动的概念,可见于同情被蹂躏者的绿林好汉的中国传统,和
民众对真正土匪造反者如本世纪前 10 年对白狼的感性认识。①《香港电讯报》
报道的 1907 年广东东部一次叛乱的一个首领的自白,颇能说明当农民认定官
吏或富人不会帮助他们时,地方上的骚动和叛乱可能如何开始。“这次叛乱
的原因,是由于当地米贵和缺米长达一年之久。官府自一开始就知道这点,
但不愿采取任何措施降低米价。他们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法律和职责要求他
们怎么办。他们就是不顾老百姓,让老百姓挨饿。”②
农民对容易做到的“公正”的要求的一种可供选择的形式,是群聚的市
民和村民强迫以“公平”的低价售米,包括为寺庙主办节日而储存的粮食。
一次这样的事件是失业的采茶工——他们都参加了“道教神人”领导的组织
——结伙拥入江西的一个集镇。当事先得到警告的集镇头面人物宣告停止集
市时,采茶工强迫一个囤积粮食出名的富商向他们“出售”镇上义仓里储存
的粮食。他们然后结伙去一所庙宇大吃大喝;他们享用过度,竟留在那里数
天之久,直到后来民团开来把他们驱散。①
在教派叛乱中,宗教的重要性有助于使到处都有的随意传播的民间宗教
和其经文和教义一致起来。这些教派源出于大乘教,到清代末期,把佛教、
道教和儒家的一些方面结合为供奉无生老母和弥勒佛的太平盛世的信仰。②
这一教派的信仰以不同的面目出现,并与任何特定的组织无关;它在三次较
大的起义(白莲教、太平天国和义和团)以及众多的小起义中起了作用。这
种宗教的作用是双重的。它的各个派别在人生的苦难中给人以希望,并长期
成为名流和政府支配的信仰和礼仪体系的替代物——通常是和平的。③但是,


昂科著)。
① 关于白狼的解释,见爱德华?弗里德曼:《退向革命:中华革命党》,第 124— 125 页,第 6 章和裴宜
理:《社会盗匪活动再探:中国土匪白朗个案》,《现代中国》第 9 卷第 3 期(1983 年 7 月),第 355—
382 页。
② 马克斯:《华南农民社会与农民起义》第 186 页分析和引用《香港电讯报》1907 年 9 月 14 日报道。关
于粮食风潮的简略论述,见王国斌:《清代粮食风潮》,《亚洲研究杂志》第 41 卷第 4 期(1982 年 8 月),
第 767—788 页。
① 詹姆斯?波拉切克:《江西苏区的道德经济(1928—1934 年)》,《亚洲研究杂 志》第 42 卷第 4 期(1983
年 8 月)。
② 欧大年:《民间佛教:传统中国晚期的反政府教派》,第 5、7 章;韩书瑞: 《中国的太平盛世叛乱》,
第 9—31 页。
③ 关于为人祈求长寿的和平教派,见戴维?凯利:《寺庙和贡舶:18 世纪罗汉 教派与疍民结社》,《现
代中国》第 8 卷第 3 期(1982 年 7 月),第 361—391 页和理查德?石:《没有造反的太平盛世说:华北
的黄天道》,《现代中国》第 8 卷第 3 期(1982 年 7 月),第 305—337 页。肯尼思?利伯索尔:《天津



这种宗教相信新的公正时代的到来,强调自我解救并吸收民间武术,在适当
的情况下有可能促进叛乱从当地爆发开来——如 1813 年八卦教很快从其他
社会和市场结构动员徒众,或如太平军和义和团迅速从原来基地向外蔓延。④
对淮河以北苏、豫、皖三省水患频仍的贫困地区加以研究,发现叛乱出
自家族及社区网络制订的掠夺性或保护性的策略,目的在于使它们的成员能
在那毫无指望的居住地区继续生存下去。掠夺性的策略利用抢劫、求乞、走
私和械斗;保护性的策略则建立民团和联庄会,构筑设防的村寨。这两种策
略互相作用,并都要建立武装力量;地方的平衡一旦遭到破坏,两者都能扩
大成为叛乱。①这种观点强调农村动荡的连续性及其非革命的特性适用于某些
地区常有的动荡状况,如广东的宗族械斗。
正如 19 世纪太平天国叛乱和义和团叛乱所表明的那样,非法的社会组织
的各个方面和社会动荡的不同原因,有时可能合在一起成为超越其根源的运
动。这样的主要事件,十分清楚地提出了革命潜力的问题,以及传统的太平
盛世观念和经济反抗的局限性。
有些人认为流产的革命太平天国叛乱的原因包括穷困和社会分裂、外国
经济的有害冲击、对侵略的爱国愤慨、蔑视军事上虚弱的政府——这些原因
听起来很像提出来说明 20 世纪革命的那些原因。由基督教变通而来的太平盛
世的使命与乌托邦式的憧憬,鼓舞一支热诚的队伍快速地进军,并对儒家的
伦理和信仰规范提出了强烈的挑战。社会平等主义和重新分配土地的纲领,
是就农民的不满提出的,这一反应显示了对地主的敌视,若是在 20 世纪,它
会把农民吸引到共产主义的纲领上来。太平天国领袖们所拟定的理想主义的
社会政治结构,本可以从根本上改变当时的政府制度。既然太平神示的先验
的普济主义所提出的一些主张似乎有点夸张,同时它不只是一场农民革命,
它实在是 20 世纪中叶以前对农村困苦做出的规模最为巨大的尝试。②
然而,由于领导及组织上的内部弱点和名流领导的反对派的强大力量,
太平军失败了。他们由于中国社会顽固的地方主义而告失败。他们一旦放弃
原先在广西的根据地,在长江流域建立政府就不能深入到社区中去。太平军
没有充分发动农民,没有赢得名流的支持,秘密帮会也保持自身的独立。最
后,太平军来到长江下游,已不是革命者,而成了入侵者,同样杀害穷人和
富人。① 这次叛乱未能变更社会秩序,其主要历史遗产是有助于发动 50 年后
推翻清朝的其他社会政治力量。
义和团绝非革命团体,但是,它短暂的叛乱把农村动荡的许多方面结合
在一起,并且引发了与义和团起源毫不相干的诸多事件。②义和团同白莲教有
直接组织联系的史料很分散,也不足为凭。然而,义和团确实实行教派礼仪,


的革命与传统,1949—1952 年》第 14—15 页提到 1950 年天津的许多和平教派。
④ 欧大年:《抉择:中国社会中的民间教派》,《现代中国》第 7 卷第 2 期(1981 年 4 月),第 159—161,
167—168 页;斯特万?哈勒尔和裴宜理:《中国社会中的融合教派导论》,《现代中国》第 8 卷第 3 期(1982
年 7 月),第 288—293 页。关于太平天国基督教的太平盛世方面,见孔斐力:《太平天国幻想的渊源:中
国人造反的跨文化方面》,《社会与历史比较研究》第 19 卷第 3 期(1977 年 7 月),第 350—366 页;和
鲁道夫?瓦格纳:《重新制定天国的美景》。
① 裴宜理:《华北的叛乱者与革命者》,第 3 章。
① 寇尔:《民众对太平军:包立生的东安义军》,第 7—21 页。
② 这种说法依据周锡瑞:《论义和拳运动的社会成因》,《文史哲》1981 年第 1 期, 第 22—31 页。



并吸收了某些教派的信仰,与山东西部的天主教社区抗衡。义和团的地方团
体以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发展。在山东省相对繁荣的西南部,地主势力强,
租佃率高,义和团开始是名流领导的防御土匪抢劫的地方自卫团体。在比较
贫困的西北部,土地产量不高,不足以吸引地主投资,租佃率也相对较低。
在这里,由普通村民领导的义和神拳实行平等主义的仪式,通过这样的仪式,
任何神灵附体的人都可被奉为神。山东巡抚支持拳民组织起来保卫村寨,却
没有认识到西北部的义和拳根本不同。就是这些不受势弱的名流约束的神拳
成员,无所顾忌地扩张到直隶东部,有转而反对官吏的危险,但是他们最为
敌视的是基督教徒和外国人。
一旦运动开始扩大到失去控制,它就灾难性地变得与朝政有了牵连。朝
廷的保守派试图利用义和团来加强他们的地位,同时摆脱外国人对国家的干
扰,如此高层的支持,使运动得以更加迅速地发展,这种运动政府通常都会
设法加以镇压。它立即激起了外国干预。运动的不同阶段因而涉及各种社会
力量不同的配合。最后出现的政治后果,包括南方名流疏远政府和对庚子赔
款附加税的愤恨,和这一事件开始时可预见的任何结果相去甚远。
这两次叛乱均显示出极端分子的潜在势力,不过都未能改变当时的社会
结构就终止了。它们失败了,不仅因为反对的力量更强大,而且因为叛乱的
领袖们(徒众就更谈不上)没有新秩序的明确规划。农村强烈不满所孕育的
政治可能性,尚待在不同类型的领导下变为现实。

工人运动及其农村纽带

在 20 世纪,工业化开始产生明显的城市无产阶级。不过城市工人既不是
新现象,离开其农民出身也不甚远。工匠和劳工久已是城市景象的一部分。
他们常常是特定农村地区的移居者,暂时住在城市。他们的帮伙组织、秘密
帮会、同乡会、行会,同农村社会组织不是截然分开的。实际上,在高度商
业化的珠江三角洲,19 世纪的行会可以横跨城镇作坊和乡村家庭生产者的统
一体,并与地方宗族和教派组织互相影响。①
使用蒸汽动力工厂的引进,开始改变了这种状况。因为它把数量更多的
工人集结在主要由客观市场力量支配其活动的、性质不同的城市环境中,然
而,并没有同过去截然中断关系。一方面,介乎老式手工作坊和大工厂之间,
有许多由动力驱动机器的小工场。另一方面,工厂劳动力的需求不断增长,
加速了农村人口向城市迁移。民国时期,城市不断从乡村吸收农民,他们随
身带来了旧的行为方式。①
这些工人常常来自某些特定的地区,和家庭并没有断绝联系。例如,上
海的纺织女工主要来自江苏南部。特别是无锡和常州,或来自江苏北部。雇
佣反映出私人关系,车间常由同村的姑娘组成。同样,天津铁工厂的徒工是
从河北某些有锻铁传统的县招来的,并很可能因原来在乡间的亲戚关系、同



① 谢文孙:《中国农村的行会资本主义:珠江三角洲乡村企业家创业的传统, 1875—1925 年》(1982 年
11 月在哥伦比亚大学现代中国讨论会上提出的论 文),第 1 — 4 页。
① 艾琳?托伊伯:《日本、台湾和中国东北的移民和城市》,载伊懋可和史坚雅编:《两种社会之间的中
国城市》,第 374 页;吉尔伯特?罗兹曼:《中国清代 的城市网和德川时代的日本》,第 78 页。



乡关系或其他个人关系而同工厂主有联系。②
这类别国早期工业化共有的典型模式,从一种观点看,意味着无产阶级
是高度流动的农村平民在城市的投影。工人不一定长期留在城市,姑娘们回
家乡结婚。老工人常常把家留在乡下,而且有史料证明,30 年代经济萧条时
期,长江下游城市的失业工人回到了乡下。工资也补充了农民家庭的收入。
童工的部分所得可能直接送交父母。境遇较好的家庭可用城市工人所得的工
资购置土地;较贫困的家庭则用来维持生活。③城市工人的社会观点,很可能
取决于在农村的家是否要他(她)以工资弥补家庭农业收入之不足,或他(她)
是否来自(通常)没有亲戚网扶持的边际农村阶层。
在城市里,新来劳工的农村出身大概会妨碍劳工的团结。处境较好的、
有技术的江南挡车工,和苏北来的更穷、更粗鲁的女工——她们做最脏的活,
提升的机会最少——之间的敌对状态,掩盖了他们对工厂主的怨恨。甚至如
1929 年北平电车工人罢工的重大事件与传统风潮的相似之处,和欧洲资本主
义工业化晚期阶段出现的以阶级为基础的经济斗争相比,也要多一些。①
此外,许多城市工人的讨价还价的地位是非常可怜的。早期的现代工业
实际上是由剩余的农业劳动资助的。离家出外做工的工人只能得到很低的工
资;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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