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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道-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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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角山荣用手指弹掉她肩上的东西,咿里哇啦一阵东洋语后,那女人身子紧紧靠在赌桌上,凝了的眸子木木望着七爷,所有的人都看明白了,她成了赌注被角山荣押上桌。
  刚刚轻松些的七爷,被这女人沉重的目光压倒,他慢慢坐在椅子上,尽量挺起胸去面对仍然傲气十足的角山荣。对方的泰然神色,七爷看出隐藏一种可怕的东西。日本人孤注一掷押上女人,倘若再输,武士道精神会促使角山荣剖腹自杀。真要那样,活该!自作自受。该到接触实质问题了,角山荣押上女人,我没女人可押,七爷想。
  角山荣视线变窄,集中到七爷的脸上。
  七爷匪气劲头上来了,拔出腿叉子(一种短刀),扯开衣襟。嚓!从胸脯割块肉放到桌上,血淋淋的肉块像才脱离肢体的蜥蜴尾巴,活蹦乱跳。日本女人惊叫一声便软瘫一边,角山荣眼睛似乎比先前睁大了些,而七爷坦然自若,提高嗓门响亮地喊道:
  “川!”
  “杠!”
  喊川的七爷赢得痛快,赢来一个年轻貌美的东洋女人,假若和她睡觉开开洋荤,也没枉活一生啊。
  “算啦,都是朋友,何必如此认真。”徐先生出来打圆场,唯恐事情闹大不好收拾。再说开局前颐和堂坐堂徐先生交代得很明白,话也透给了角山荣,输赢并非真目的,七爷想买治红伤的药。
  心照不宣吗?角山荣从衣袋里取出一把钥匙,放在桌上,无话。
  七爷将那把左轮手枪和数百块银元放在桌上,又瞥眼东洋女人也无话。胡子大柜心动地一瞥,决定了后来一个故事的发生,七爷劫走这个女人,同宪兵队长结下死仇,乃是后话。此时他的心思完全在治疗红伤的药上。

第四章 落草七爷(9)
“谢谢各位。”徐先生见气氛缓和,趁机说,“三尺门里,三尺门外,友情重泰山嘛,鄙人略备水酒素菜,请大家喝一杯。”
  “告辞!”七爷抓起钥匙,匆匆赶回颐和堂。
  “角山荣可没那么痛快。”徐先生对七爷轻易从宪兵队长手里拿到钥匙,而本人又没跟来,预料这是阴谋,他说,“臧先生,快些准备,他们不会放过你。”
  铁柜打开了,里边什么都没有,是只空柜子。
  “熏(假)的!”七爷一愣道。
  “快随我来。”徐先生说。
  后院马已备好,徐先生拍拍七爷的马鞍说:“红伤药我给你藏在鞍鞯里,赶紧走吧!”
  “谢……”七爷连徐先生三个字未等出口,墙外响起枪声,宪兵、警察开始喊话:“你们被包围了,投降吧!”
  “瞎了狗眼,爷同你们拼啦。”七爷嘴叼缰绳,腾出双手使枪。
  两匹马在密集的枪声中冲出药店后院,随来的神枪手灯笼子蔓(姓赵)说:“二爷你先走,我断后。”
  金栗毛马是全绺子最快的速步马,又有灯笼子蔓阻击敌人,七爷完全可以逃脱,他没那样做。灯笼子蔓被击中,人未落马木雕似地僵坐在马鞍上,角山荣剁饺子馅儿似地砍着他,那匹忠烈的马拼命冲出重围,想把四肢不全的主人驮回绺子。
  “兄弟,我来救你!”七爷见状狮吼一声,孤身冲入敌群左右开弓,接近灯笼子蔓的坐骑时,敌人追杀过来。
  七爷一只脚攀住镫,身体与马背平行,边打边撤走……
  傍晚,几声马叫,胡子老巢涌出持枪的胡子,金栗毛马背上趴着昏迷不醒的七爷,两手紧紧攥着手枪。
  四
  “药,药在鞍鞯……”三天后七爷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关心绺子弟兄,“快给顺水蔓用上。”
  “没用啦。”守护在身边的水香顶浪子说,“……他始终惦记大哥、二哥,连眼都没闭呀。”
  “蹦嘴子(死)?”七爷闻此噩耗痛苦地闭上眼睛,几天里不说一句话。像做了一场噩梦,宪兵、警察围住他并打伤左腿,七爷只感到金栗毛马的嘶鸣,听见它疾驰的蹄音,到后来一切都消失……醒来又听说红账先生顺水蔓死了,怎能不伤心呢?他的伤口愈合得不好,腿肿胀得伸不进裤子,持续高烧,胡言乱语。水香顶浪子派人秘密接来扎痼红伤的医生,每天煎汤熬药,伤口渐渐好转。
  “芨芨草……桂……琴。”七爷神志不清时反复念叨这些。水香顶浪子琢磨,悟出点事儿来:桂琴显然是一个女人的名字,是他心爱的人吧?芨芨草咋回事?
  那年踢坷垃七爷脚挨了一枪,大柜君子仁送他到大母都拉村养伤。
  “彭家是咱的活窑,伤筋动骨一百天,好生静养,到时我来接你。”大柜君子仁把七爷安顿在活窑彭宪臣家后,连夜返回绺子。
  大母都拉村地处柳条边,连绵沙丘闭塞了交通,官府很少光顾,一年四季也见不到半个警察的影子,从这个意义上说,是胡子隐藏的好地方。全村社会关系并不复杂,陈、张、彭三大户,佃户大都与他们沾亲挂拐。
  彭家当家的彭宪臣,常以自己读过私塾引为自豪,奉“和为贵”为座右铭。对流贼草寇胡子响马看法上,别于其他陈、张两当家的,他说:“富贵生*,贫穷起盗心,落草为寇抢劫,乃属贫穷所致。”
  和为贵使彭宪臣尝到了甜头,而对待胡子认识上与他不同的陈、张两个大户遭到浩劫。事情发生在几年前,大母都拉村人难以抹去深秋胡子马队进村的记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四章 落草七爷(10)
一个陌生的男人来叩响陈家大门,被两条笨狗凶咬撵走。他到张家遭到的是东家的恶骂:“滚远点,不认不识的,有剩饭还留着喂狗呢!”
  彭家没养狗,吃了陈、张两户闭门羹和辱骂的这异乡人走进正房,彭家一家人正围着桌子吃饭,他说自己走远道打此路过,又累又渴又饿,想歇歇脚打打尖,请东家施舍点饭吃就万分感谢啦。
  “在家日日好,出门时时难……”彭宪臣放下筷子,吩咐家人重新做饭做菜。陌生男人说剩下的饭菜吃一口就可以,彭宪臣仍然坚持重做。淘米做饭,切肉炒菜,吃饱喝足陌生男人拜谢赶路,临走留给彭宪臣一样东西,说:“眼下世道可不太平,要是有胡子来,你亮出这东西,保准你家平安无事。”
  彭宪臣将信将疑。招待过路人施饭留宿平常事,怪就怪在这陌生男人,竟让他拿一截朽烂不堪的树根去挡胡子,笑话,笑话!彭宪臣望着陌生男人远去的背影打嗝噔(疑惑)。
  当晚,胡子马队进村,来到彭家门前喊:“给爷爷开门!”彭家几棵破沙枪哪里抵挡住胡子,火烧眉毛啥招儿都得试试,他将半截树根扔出院外,一个胡子拾起,隔着门缝彭宪臣看见那胡子从树根里抠出一颗子弹,听胡子说:“这户是咱们的吃脚(靠交的朋友),让过去!”
  老天爷,多亏没扔,差点没用它引火,子弹见火非爆炸不可。躲过一场灾难,大喜过后彭宪臣也后怕。半截烂树根如此神奇,使彭家化险为夷,而陈、张两家被胡子给抢了,连房子也烧毁了。再后来,陌生男人送来一匹马,以谢那顿粗米大饭,未了彭宪臣才知道陌生男人是胡子大柜君子仁,他乔装探路。
  彭家成为大绺胡子君子仁的活窑,再没遭任何绺子的侵扰,平平安安过日子,依坨傍岗重新修宅,宽宽敞敞气气派派。七爷养伤的房子在后院,郎中天天送来红丸状的蒙药,佣人送饭送菜,大部时间只他一人待在空空荡荡院子里,无人打扰倒很清静。
  郎中治红伤方法独特,酒吹酒揉酒熏酒敷,艾蒿水洗蒸燎泡脚,赤橙黄绿青蓝紫色药丸,半月后腿肿消了,伤口浓血渐止,他借助木棍到户外活动,他最喜欢后院的花圃。关东民间花草开得鲜艳,细粉莲、步登高、胭脂豆、芨芨草、爬山虎、大芍药……
  一天,七爷坐在窗前见到这样一幕:
  “蝴蝶,我要蝴蝶!”一个小女孩扯一个大姑娘的衣袖到花圃前,哀求说,“桂琴姐,我要蝴蝶。”
  “真缠磨人,拿你没法儿呀!”彭桂琴掰开小女孩的手,捋了下刘海儿,一张楚楚动人的脸亮给七爷,两片柳叶眉,一双杏核眉,一张红扑扑苹果脸……她伛偻身子蹑脚去扑一只黑色蝴蝶,又将身体亮给七爷,素花旗袍裹着鼓鼓溜溜的躯体,胸前圆坨样东西轮廓清晰……她捉住一只蝴蝶交到小女孩手里,教她轻手捉住翅膀。
  小女孩得到心爱之物,雀跃在院里,边跑边唱童谣:
  蝴蝶蝴蝶落,
  一落落到柴火垛。
  蝴蝶蝴蝶飞,
  一飞飞到秫秆堆……
  望着女孩清风白水般的天真,彭桂琴坐在花圃石墙上,顺手采摘两枝粉色芨芨草,凝望良久,滚过脸庞的泪珠滴在花瓣上,被玩蝴蝶的小女孩撞见,她走过来懂事地给她擦泪,说:“爹不准种这花你哭,花种了开了你又哭,桂琴姐你咋啦?”
  “桂兰,”彭桂琴把她揽进怀里,下颏顶在小女孩秀发间说,“姐给你说个谜,你猜猜。”

第四章 落草七爷(11)
彭桂琴说谜面——
  房前一棵蒿,
  年年下雨年年浇,
  开花像蝴蝶,
  打籽像辣椒。
  “猜着啦,芨芨草。”
  “芨芨草花,对。芨芨草开花打籽的时候……明年姐姐就走了。到五台山去,五台山……”
  “姐,我和你上五台。”小女孩拱在桂琴怀里,俩人抱成团哭,她说,“姐命苦啊,小妹……”
  “五台山,她要上五台山。”七爷隔窗听得真切。小时候娘说过,女人长相好命就不好,美人都有说道,一辈子不能婚嫁,要去五台山当尼姑,结婚就寿命短。他心里默默为她祈祷,但愿她没说道,能结婚能嫁人。
  从此,窄小的窗口成为迷人的地方。七爷天天坐在那儿望花圃,隔窗加入她们的行列……她们笑他笑,她们哭他眼睛潮湿。但这种日子七爷还是愿意持续下去,天天见到她们多好啊!
  雨季来临,后院泥泞,许多花在雨中凋落。已有几日没见她们出现,七爷心里空落落的,拄棍子到花圃坐在她们常坐的地方,仿佛感到桂琴留下的余温,暖暖的。
  槽头拴的金栗毛马想它的主人,个月期程(一段时期)以来草料怎样,谁遛它谁给它梳毛挠痒?该看看它,和它说说话,马通人气呢!
  “你想绺子了吧?我也想。”七爷一瘸一拐到厩舍,摩挲着马的额头说,像老朋友见面一样,说不完的话唠不完的嗑儿。金栗毛马突然靠过身子,腿微曲,七爷明白它的心思,咬咬牙爬上马背,悠悠荡荡出了彭家大院。
  展现面前的草原,浓浓的青草味儿令金栗毛马兴奋,嘶鸣、蹴地、甩毛、打响鼻,同主人一起困在槽头数日,回到广阔草地如同到了家。轻松、自由、惬意,它以轻快的碎步,挑选草青花香的地方走,平平稳稳博得主人的欢心。设想一下,听到主人那句铿锵的“压(冲)!”它竖起耳朵竖起鬃毛,冒着枪林弹雨,默契地配合主人或冲锋陷阵,或驮其逃离。
  坐骑的情绪深深感染七爷,野外新鲜空气,马背舒坦颠簸,他突发驰一驰、跃一跃的想法,只一抖缰绳,金栗毛马似乎懂得自己的责任——保护好主人。在没鞴鞍子伤未痊愈情况下,以平稳的速步而没狂奔疯跑,但却满足了主人的愿望,越过一道沙岗,驰过一片草地,而后沿着河旁淤冲的沙滩走,一阵歌声传来,听得出是太平鼓词:
  小燕飞回叼个葫芦籽,
  扔在老孟太太炕沿边。
  老孟太太看后如获至宝,
  发了芽子把它种上。
  葫芦长得肥又胖,
  结了葫芦溜溜光。
  长来长去蔓儿长,
  姜家有个隔壁墙……
  听得入迷的七爷,小时候听家里炮头杨继茂唱过,并学会了几句,情不自禁地接唱下去:
  葫芦长到八月中秋节,
  里面坐个大姑娘。
  姜家也要孟家也抢……
  突然,金栗毛马驻足不前,高昂着头。七爷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沙滩躺着两个赤身*女人,纤细而美丽的两臂,*挺拔……蒲棒草盖住脸,七爷认出是彭家的两位小姐。
  慌乱,两个*慌作一团,她们见到一双直视的眼睛,衣服远远地抛在河边,躲藏无处,翻过身去把最生动的地方扣在沙滩上。她们太大意,满以为这荒河滩,不会有人来……七爷带着紧张而激动的心跳骑马离开,沙滩那一幕刻在心底!
  “芨芨草,桂琴。”水香顶浪子仍然在琢磨七爷念叨的这句话,觉得有故事又不知道这个故事。假若水香顶浪子知道大母都拉村彭宪臣家发生的事,他就不会费这般心思揣测。
  架火烧胡子老巢里,七爷整整躺了一个漫长冬天,直到转年春天,西大荒青纱帐又起,本绺子的胡子相继归来,他的伤口才痊愈。
  胡子准备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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