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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粥的窝棚很简单,每日量也不多,仅供五百人之用,虽然只有一碗稀粥,但足以让吃到的饥民活下去,大家纷纷打听这位大善人是何人。
操守厅内,气氛严肃略有些低沉,十几张椅子依次坐满了人,卢岩位于正中,蹙着眉头若有所思。
“说是府城一个名叫保德安的药行…”王九说道。
“没听过,新开的?”有人问道。
王九点点头。
“那真是好大手笔,这一天得花费不少啊。”大厅里人人低头议论,很是惊讶。
“这老板哪里来的?”大家纷纷问道。
“京城来的,说是当初遇难在佛前立愿所以才施粥救人。”王九答道。
“且不管他是为什么。”师爷咳一声,站起身来,打断厅内的议论,他的脸色很难看,“如今最要紧的是,这个施粥点已经引来千人聚集,更有哨探传来消息,从各地有更多饥民闻讯奔来,粗略估计不下千人……”
二千多的饥民聚集……
大厅内的人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就这短短两日,已经发生了三起哄抢斗殴事件,如果不是巡查队刚好路过,只怕就要形成骚乱。”江大山站起来说道。
“这个该死的保德安,谁让他来这里施粥的!”师爷眉头跳动,从干瘦的脸上揪下几根胡须,气急败坏的说道,“这不是给我河东驿引来祸患!”
与此同时,位于后宅里的刘梅宝也出了一头汗。
第213章自责
“如果要增加到一千人的粥,根本就撑不了多久……”她皱眉说道,眼中有些焦躁。
“可是要把粥再加水稀,吃了也就不管用,这些人还是饿,饿了反而更要闹事……”一个挎着篮子,扮作买绒花婆子的妇人低声说道。
稀的不能再稀的粥,跟热水也没什么区别,还不如不施粥呢。
刘梅宝咬唇没有说话。
“太太,这是个填不满的窟窿,咱们弄不不过来,还是……”妇人低声说道。
她成亲时宋三娘给她的体己银子都已经用完了,再下来就该变卖嫁妆了…… 一人之力根本无用,刘梅宝叹口气。
“那散了吧,再接下去,善事不成,就要成坏事了。”她说道。
趁着才几天,还没让大家形成依赖,赶快散去。
妇人如释重负,忙忙的应声就告退了。
“不是说官府会施粥吗?怎么民间团体都出面了,他们还没动静?”刘梅宝坐在炕上,有些闷闷的自言自语,一面提起笔百无聊赖的写写画画。
吃午饭时听说卢岩等人在商议公事,便让厨房加了几个菜送过去,听送饭菜的仆妇回来说一众人还在大厅里。
过年了也清闲啊,这些当兵的也真不容易。
刘梅宝闷闷的吃了饭,拿过一本医书翻看,刚看了一页,就见仆妇引着那个妇人进来了。
“太太,掌柜的他们都被官府抓了。”妇人跪下哭道。
刘梅宝大吃一惊。
王九派出的巡查队很快也回来了。
“知府大人派人将施粥摊子撤了人也抓回去了。”他们回道。
师爷就松了口气。
“那些饥民肯定要闹事,速速驱散。”他吩咐道。
这期间卢岩一直没有说话。
一个小厮悄悄的进来了,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要去哪里?天不早了。”他皱眉说道。
正低声议论今年过年该分发多少年礼的众人听见他说话便都看过来,大厅里安静下来。
小厮有些畏惧的将头低了又低。
“太太说去趟知府夫人那里。”他说道。
声音不大,但临近的几人还是听到了。
“不是才去了?”卢岩皱眉,“天冷,她身子不舒服,不要去了,等过了初三我陪她一起去。”
小厮应了声,犹豫着挪动脚步。
卢岩看着他,明白了什么。
“已经上车了?”他问道。
小厮松了口气,点头。
一旁的师爷就皱眉,这也叫请示?其实也就是通知一声而已吧,妇人家怎么可以如此不把丈夫放在眼里?
“那我也去一趟吧。”卢岩便站起身说道,示意侍立的兵丁拿大毛斗篷来。
师爷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但没说什么,让众人接着做事,自己跟着卢岩走出大厅。
刘梅宝的车果然已经出了二门。
“我就是想起一句话要跟夫人说去去就回来了。”她看到卢岩过来,带着几分不安说道。
“没事,我和你坐一个车,给你暖暖。”卢岩低声笑道,握着她的手就要上车。
刘梅宝的脸色焦躁不安中还有些愧疚。
师爷一直在一旁看着,忽的想到什么,脸色顿时拉下来。
“太太,”他垂手沉面,看着刘梅宝道,“那个施粥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刘梅宝一惊抬眼看师爷,这古代的谋士文人都是人精啊!
卢岩先回头看了眼师爷,再把视线转到刘梅宝身上,有些惊讶。
“是。”刘梅宝沉默一刻,便爽快的答道。
议事厅旁的耳房内,师爷看着刘梅宝难掩怒意。
“……太太,你知不知道如今已经引来多少流民?又有多少流民正闻讯从四面八方赶来?不出三天,我河东驿堡外就能聚集三千民众……”他气的有些发抖。
这些妇人这些妇人心软见识短,就会惹来麻烦。
刘梅宝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
卢岩想要说什么,却被激动的师爷抬手打断。
“大人,这不是孩童嬉戏,这是事关境内安危的大事。”他瞪眼说道,早说过,妇人惯不得,这次必须截止住这个隐患,要不然这个老婆奴非得将老婆惯得无法无天不可。
多少大丈夫就毁在妇人手里。
“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刘梅宝喃喃说道。
“从去年九月开始,山西山东河北便遭受旱灾,今冬又是大雪……”师爷沉声说道,余下的话便化作一声轻轻的哼声,“这些事太太不知道,官府衙门都是知道的,邸报上也都写了,太太以后想做什么事,最好先和大人说一声。”
刘梅宝面上的惭愧之色更浓,她低着头说了声是。
“没事没事,这算什么大事……”卢岩说道,看着刘梅宝的神情很是担忧心疼。
看吧看吧……师爷翻了个白眼。
“大人,别忘了东蕉岭的流寇是怎么来的……”他郑重说道。
去年九月因大东蕉岭有大批饥民,这些饥民吃光了草树皮之后,便开始吃人,打家劫舍,成了如同蝗虫过境一般的流寇,只让起管辖范围的驿堡大为头疼,费了好大力气才剿灭。
“官府为什么不赈灾?不是说施粥……”刘梅宝忍不住问道。
师爷笑了。
“施粥?”他摇头说道,“这世道朝廷无力,富人冷血……各人自求多福吧。”
“就是说不会有人赈灾……”刘梅宝喃喃道。
师爷不再理会她,转头对卢岩强调如今要紧的事。
“……半路把这些流民驱散,绝不能让他们聚集到咱们这里……”
“……最可恨的是松山堡和牛角堡的那两个混蛋,哨探们回报,他们正在境内散布咱们这里施粥的消息……那些饥民还被他们纵兵抢夺了全部身家哄出境内……”
“这些人要是都聚集在咱们这里,一个月不到必然成为流寇……”
流寇这个词传入刘梅宝耳内,她不由笑了笑。
卢岩一直小心的看着她,见她笑便皱起眉,抬手打断师爷的说话。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刘梅宝察觉他的担心,对着他又是一笑。
只是这笑意有些苦涩。
“流寇……我只是想起以前看的电影……嗯一本书里提到的……”她吐口气说道,“一个皇帝给丐帮帮主说,你手下的乞丐几千万,你一天不解散,教朕怎么安心?然后丐帮帮主说,我手下有多少乞丐不是由我决定而是由你决定的”
她说完这句话,师爷和卢岩都怔怔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丐帮是什么?”然后师爷问道,他皱眉,“乞丐的帮会?哪有这个?”
刘梅宝笑了笑,说了句没什么,便低头告辞要退下。
“你说得对。”卢岩却在这时猛地站起来说道。
自从上午开始提到这些流民的事,一直到现在,他说的话没超过四句,一直坐在那里似乎云游天外,幸好师爷已经熟悉他那眉头微皱的神情,知道这是代表着这男人在认真的思考。
他说他脑子笨所以遇到事要慢慢想……
那么现在是终于想明白了?
师爷和刘梅宝都看他。
“召集大家过来。”他说道,眼睛明亮“商议赈灾施粥事宜。”
师爷和刘梅宝瞪大眼看着他。
卢岩踏入室内时已经是凌晨时分,看到亮着灯的屋子,以及刘梅宝接过来让他吓了一跳。
“难道一直没睡?”他皱眉说道,小心的用手掌贴在她的小腹。
他的手掌热烘烘的。
刘梅宝伸手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不说话。
“怎么了?”卢岩忙问道,“可是难受?可有喝红糖姜水?”
刘梅宝的身子有些寒,小日子来时不太舒服,前晚吭吭唧唧的翻来覆去睡不好还是卢岩用手掌给她暖小腹才好些,夫妻夜谈刘梅宝便随口讲了女性例假生理一些知识,他是牢牢的记住了。
“是不是我给你惹麻烦了……”刘梅宝在他身前哽咽道。
“哪有?”卢岩笑道忙伸手扳过她的脸。
一夜未睡憔悴的面上已经是泪水满满。
“要不是我赈灾引了人来,你也没必要非要做这个……”刘梅宝干脆痛痛快快的哭起来。
她就知道她在古代就是个废物……在现代也是……总之她就是没用……
“你还说我,我看你才是傻瓜。”卢岩笑道,一面用大手擦拭她脸上的泪水,将她抱起来坐在炕上,一面轻轻的拍抚安慰,一面认真的将这一晚上商议的详情说给刘梅宝听,“其实大家都是有心赈灾的。”
谁谁捐了大手笔的五十石米粮,最少的也捐出了十石米粮。
“就连师爷这个小气的人都捐了……”他笑道。
刘梅宝还是忍不住流泪。
“那够救济吗?”她抽泣道。
卢岩沉默一刻。
“我尽力而为。”他实话实说。
刘梅宝便抱住他又哭。
卢岩便又笑了。
“不怕不怕,总有法子的。”他认真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不是你说的,这些人是流寇还是流民,都是官府的一念之间。”
“那种话说这挺小清新的,做起来哪有那么简单……”刘梅宝哭道,“你听我这个做什么,我帮不得你就罢了,还拖累你……”
卢岩被她逗得笑起来,同时心里暖暖的,这个傻姑娘……
“好了好了,这是场面话,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他又说道。
刘梅宝眨着泪眼看他。
“你又想用什么话安慰我,我告诉你都没用我又不是小孩子……”她哽咽说道。
卢岩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
“这些人口对我来说有大用。”他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如今堡内人丁单薄,境内可招的兵丁也都招了……”
刘梅宝再次看着他,似懂非懂。
“流寇流民一念之间,那么,流民与驻民不也是一念之间?”卢岩看着她一笑道。
☆、第二百一十四章 善行
有钱粮有兵丁是如今这些将官们身份地位最大的保障,但锋粮兵丁并不是天上凭空掉下来,也不是靠朝廷分拨来的,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基本条件。
“人口···”刘梅宝喃喃说道,止住了眼泪,看着卢岩。
有了人,可以开垦荒地,可以编军练武,可以繁衍生息···¨
眼前的男人笑容温和淳厚。
“你真聪明···”刘梅宝不由说道,不,确切说,心怀真大,才能从人人避之不及的状况下想到这条路上,想到也不算太稀奇,而是敢做。
“是娘子你聪明为我想到这个。”卢岩笑道,再次亲了亲她的脸颊,“快别难过,打起精神来,我还要你帮大忙呢。”
这件事做起来并不是说的那样简单。
刘梅宝抬眼看着他,神情郑重。
“我把嫁妆捐出来…”她说道。
卢岩大笑,将她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不用,不用,等你男人没办法了,再用你的钱。”他笑道。
从大年初一开始,那个曾被知府驱散的施粥点不仅依旧开张,而且规模更大,由最初的日赈济五百人增加到一十人,消息传开,半个山西境都震动了,各地的流民甚至河南河北的都纷纷涌来。
无数得以活命的饥民纷纷打听这到底是何方善人,得知是由此地知府以及驿堡共同出面组织开设的,其中有一家叫做保德安的药行捐资另有一些捐赠米粮的人不等,所有捐赠者的名字都被用鲜明的大字写在旗帜上,就悬挂在熬粥的大锅旁,每一个领粥的饥民纷纷在这些名字前流泪叩拜。
府城的文人骚客也开始奔走疾呼,呼吁更多人捐助,更为这些人和事赋诗作文宣扬,一时间旗帜上写的名字越来越多,因为官府规定谁捐助的多便被更鲜明的在旗帜上标注出来,对旗帜上位于前列的位置等鲜明位置的争抢越来越激烈。
不过保德安作为做早的一个虽然后来没有再捐助,但却得到了一面单独记名的旗帜悬挂在粥厂,上有知府大人亲手提写的大善之行的字体,名气大扬,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