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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无赖真的要喝西北风了。”又一中年食客挤至吕不韦身边蔑视地笑道:“三日后这小子在‘府’中候您,您去看看吧,他现在的那个‘府’啊,比我的马厩好不到哪里去!”
吕不韦不解地盯着他问道:“人质乃秦国属官,人质府不也很大吗?”
不待中年食客应答,赵三蔑视地抢先答道:“秦国的人质府早被烧啦!也是这小无赖聪明,战乱一起就躲得远远的,不然的话早到阎王殿报到去啦!”
又一酒客接住话茬:“在秦国他是王孙公子,在咱赵国他什么也不是,大王没下令、他就已经是厚待他了。”
吕不韦终于明白似地“哦!”了一声,点头着拱手环施一礼:“公子异人已经回去,诸位请继续饮酒吧。”言毕转身向自己原座的席案走去。
众围观酒客见吕不韦离去,知道此处已再无新鲜事儿,便都各归本座。一时间各席桌前又都响起了旁若无人的嘈杂和喧闹。
一直端坐席案前的长者,见吕不韦返身入座,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教训着说道:“挣钱犹如针挑土,来之不易;花钱犹如水决堤,一泻千里。非亲非故多破钱财,实在不值。”
“此人奇货可居,将来必有大利!”吕不韦趋身过去,对老者诡谲地一笑。
“‘奇货可居’?不就一破落公子吗!他‘奇’在何处?”老者讥诮地淡然一笑。
“此人‘奇’就‘奇’在他是秦昭王之孙!”
“哼!昭王之孙!昭王之孙不多的是么……”
吕不韦见一时难以说清,精明地低声道:“若无暴利,孩儿怎会以如此手面与他交往。”
经此一说,方知此人乃是吕不韦的父亲吕云鹏。吕云鹏早年即在老家翟阳经商,发财后感到在家乡一带经商虽能致富,但无法大富。于是便将目光对准了群雄割据对立,物资流通不畅的七国。在做了几趟长途贩运,往返都不放空,赚了个钵满盆溢的买卖后,便将自幼聪明好学的长子吕不韦带在身边,既做帮手又亲自施教培养。当时年仅一十四岁的吕不韦果然不负老父厚望,十年后便接过经商的担子,并将生意越做越大。现在仅过而立之年,便以家有千金名播七国,成了战国时期的又一显赫的传奇人物。
吕云鹏虽家有千金,富甲天下。但一生行事谨慎,为不因露富而引起麻烦,他除坚持“外出衣冠整洁,交际举止得体”两大行事准则外,至于饮食起居,在家有侍女男仆伺侯,自不待言其舒适安逸,外出则是以“过得去”作行为宗旨。这不,按其身份及富有,父子二人即便赴邯郸最好的聚仙楼畅饮,招唤十名八名歌姬伺侯也不为过,可老爷子偏要在这二三流的太华酒家小酌,席位连雅座都不要,专挑供散客喝“板凳酒”的大堂。
说来也巧,正是此次不经意间的俭约所为,使吕不韦得以幸运地结识了公子异人。对于常人来说,此次吕不韦与公子异人的偶遇,仅会看作是一种泛泛的“仗义”之举。可对于吕不韦来说,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已经精明地与一个可称之为“天下第一豪赌”的大计联系到了一起!多年后,尽管他的结局是不幸的,可今日与公子异人的幸会,不仅使他兴奋不已,更使他看到了一件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事,将在他的谋划下诞生!
睿智诸君可能会对此说嗤之以鼻,因为多年来的定势,形成了人们关切的重点,只是始皇帝嬴政到底是谁的儿子?从不把吕不韦和异人的结识,看作是一桩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事!小子以为传奇商人吕不韦的出现,既是我国历史上罕见的一桩大事,他与公子异人的今日偶遇,更是我国历史上的一桩大事!因为没有他与公子异人的此次偶遇,就不可能有未来的始皇帝嬴政,中国的历史就将要随之改写!!小子如此评说决非卖乖取宠,更非虚言夸张,因为尽管战国末期形成的诸候分争,迟早都会结束,但谁来统一?什么时候统一?统一之后的贡献是否会有嬴政那么巨大?这些都是问题。所以吕不韦不仅是一个机敏过人的商人,更是一位远见卓识的政治家,他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是不可磨灭的!此时,只见吕不韦对其父作了个暂停的手势,精明地低声说道:“若无暴利孩儿怎会与他交往。回府后孩儿再向父亲禀报……”
吕云鹏举杯浅啜一口,对吕不韦所言“若无暴利,孩儿怎么会与他交往。”他是相信的。自携吕不韦经商以来,父子俩每言必以“利”字为先,这几乎已经成了习惯。凭直觉他也决不相信精明的儿子会见义忘利,但有何“暴利”他仍十分不解。现在只好耐心地等回府后再说了……
当夜后厅中,吕云鹏居正座于主位,吕不韦陪坐于侧。父子二人在灯下边浅酌慢饮,边私语秘谈已有多时……
此时,只见吕不韦目光炯炯地举杯沉思。默然片刻后,重又置杯于案,盯着其父问道:“农夫耕田种地,辛苦一年可获利几倍?”
吕云鹏矜持地啜饮一口,讥诮地盯着吕不韦随口应道:“我儿经商多年,难道连此事都不懂么!”见吕不韦仍是一派聚敛双目的专注之态,只好耐住性子,淡然再道:“风调雨顺,可获利十倍,如果碰上灾年……”
“买卖珠宝玉器,可获利几倍?”不待老父说完,吕不韦紧接着又问。
吕云鹏诧异地敛目盯着聪慧异常的吕不韦,他不解吕不韦今晚怎么尽提些随其经商多年,早已谙熟于心的常识问题。见吕不韦焦灼的目光中似乎另有隐情,不无嘲讽地缓声道:“如能货真价低,可获利百倍。”
“以千金之价,扶立新主而安定国家,可获利几倍。”吕不韦以更坚定的口吻再问。
“我儿怎么讲?”吕云鹏惊愕地转颈抬头,目光冷峻地逼视着吕不韦,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天外飞来的陌生人:“……世上岂能有如此买卖!”
吕不韦双目似火,坚毅地再问:“以千金之价,扶立新主而安定国家,可获利几倍?”他似乎一定要将此事问出个结果来。
吕云鹏诧然地尚未回过神来,脱口应答了一句:“获利之多,将无法计算……”言毕方感不妥,瞪眼再问:“我儿因何谈及此事?莫非你喝醉了!”
吕不韦兴奋地:“今日在酒肆巧遇公子异人,猛然促使孩儿将在秦国经商,听到的传闻联系在一起思索。儿决心不惜以千金之资,扶持异人为秦国新主……”
吕云鹏以为自己听错了,讶然地问道:“我儿决心不惜以千金之资,扶持异人为秦国新主?”见吕不韦中邪似地点了点头,轻叹一声,晃脑再道:“我儿若非痴人说梦,天下岂有此种买卖!”
不料,吕不韦却决然地应答道:“不韦敢为天下先,不惜千金,拼此一搏!”其言如惊雷乍响,震慑得吕云鹏将举至唇边的酒杯,重又置于案上……
吕云鹏深知,儿子认定的事很难回头,更知其认定之事极少失手,所谓知子莫如父,即是此理。可毕竟天下哪有以千金之资,扶立新主的先例!思忖有顷,迂回劝道:“我儿经商多年,家资已超万贯。儿欲以千金之资扶异人为秦国新主,如能达到目的,获利之多将无法计数。若目的不达……,不仅千金之资血本无归,尚且难保诛灭九族之灾。如此冒险狂赌,决非智者所为,趁早死了心吧。”语罢一瞥,见吕不韦并不吱声答辩,而是一副潜心倾听的样子,以为劝说生效,便继续再道:“再说扶持异人为秦国新君,此事说来容易,若要实施,其难甚于登天。如此痴人说梦,只当为父未曾听闻。咱们还是喝酒吧。”见吕不韦仍是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以为劝说成功,便端起酒杯准备舒心地喝上一口。可酒杯刚至唇边,吕不韦坚毅的一个“不!”字,又把他吓懵了……
吕不韦目光炯炯地思量有顷,坚毅地晃脑道:“此事决非难于登天,更非痴人说梦,可望而不可及!”
“我儿今日何以如此痴愚!”吕云鹏大惑不解地瞪眼盯着儿子,似乎想从吕不韦的脸上,解读出他今日何以像中邪似地顽固不化的原因:“‘扶立新主’此等戏言家内尚且不宜多讲,外出更当缄口不言,否则必然惹来杀身之祸!”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以为吕不韦该“收手”了。可吕不韦对此却另有说法:“低买高卖,如无大利孩儿决不下手。扶持异人,孩儿也有十成把握!”
吕不韦的固执,使吕云鹏着实吃了一惊。片刻后,叹息着晃脑道:“秦国传闻何以令我儿如此痴愚,为父不解?”
“秦国自穆公称霸西域至今已历一十二世。现今秦昭王虽年逾古稀,体弱多病,但仍在执掌王权,致使太子安国君因不能继位而忧郁成疾。据儿观之,昭王父子均已病入膏肓,必将不久人世……”吕不韦成竹在胸,激情万丈地侃侃而言……
“昭王家事,与我父子何涉?”吕云鹏此问话虽不多,直戳问题要害。
吕不韦全然不顾其父脸上的讥诮之态,凛然再道:“昭王过世之后,太子安国君必为秦王。安国君子嗣虽多,但无一人能得其欢心,何人为太子大有文章可作……”
“帝王之家,母以子贵,子以母荣。安国君为王,其宠妃之子必将被立为太子……”吕云鹏奇怪精明的儿子怎么会连如此简单的事都不懂。然而吕不韦极坚定的铿锵之声,却再次使他大吃一惊……
“安国君之宠妃乃华阳夫人,华阳夫人膝下无子,此乃天赐良机!”
“华阳夫人膝下无子!”吕云鹏惊惶地脱口而出……
“华阳夫人膝下无子,公子异人乃安国君血脉,儿将以千金之资四处游说,让华阳夫人先收公子异人为嫡子。之后,安国君必将公子异人立为太子……”吕不韦信心十足地朗声道。
吕云鹏终于明白了儿子的打算,深受感染地颔首有顷,却又不无忧虑地再道:“如此僭越,安国君之长子岂能善罢干休!”
“安国君之长子子傒,为人逞强好胜,常惹安国君生气。公子异人才干出众,有功于秦,非子傒能及。只要肯舍千金为公子异人张扬,来日儿定能将他扶为秦王。”
吕不韦的精明早已为人所知。吕云鹏见他如此自信,所言也有道理,考虑到风险太大,仍迟疑着晃脑劝道:“常言道一动不如一静,儿今家有千金,富甲天下,应知足常乐,何必再冒风险!”
“家有千金,富甲天下,知足常乐”乃一般人追求的最高境界。吕云鹏想以此来打消吕不韦的非份之想,便极实际地劝他该静下心来,好好地享享清福了。可吕不韦就偏偏与众不同。此时只见他心潮澎湃地起身说道:“儿今虽以贱买贵卖,四处奔波而家有万金,但仍无权无势乃一介布衣。昔日子贡乃孔子高足,不仅经商发财,更能结交王侯,任鲁、卫宰相,在乱世风云中大展雄才,儿与子贡相比相差何止万里!儿决心不错过此机会,为扶立公子异人为国君,倾力一搏!”
“我儿胸怀大志,不以经商致富止步,为父十分欣慰。只是立君建国事关重大,你今已过而立之年,此等大事以后不必再来问我,你好自为之吧。”吕云鹏心里虽然仍不痛快,但知道吕不韦不会回头,只好晃脑着退了一步。就在吕不韦恭敬地俯首揖拜:“孩儿仅遵父亲教诲……”之际,吕云鹏已站起身来,由侍女搀扶着离席向内室走去了。吕云鹏人虽已经离席,口中还在叹息着道:“这可是天下最大的豪赌哇!”
三日后,驭手几经打听,吕不韦乘车终于来到了异人“府”前。吕不韦从车厢中躬身走出,颇感兴趣地打量着陈旧的“府”门,及路边、墙角的蒿草……暗想着异人越不得志,就越会依附于他,脸上不由地掠过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面对贫民窟似的残破景象,驭手以为找错了地方,迟疑地望着吕不韦,意为请主人吩咐是否该去敲门?吕不韦看过四周,颔首示意驭手可以上前敲门。三次敲门过后,里面有人发话:“谁呀?”驭手紧贴门缝,应答道:“我家老爷前来拜竭公子,请快开门。”话音刚落,门被打开一隙,探出半张仆人的面孔:“此门已经三月不开,你找哪位公子?”吕不韦虔诚地上前拱手一揖:“在下吕不韦前来拜竭公子异人,烦请小哥通禀……”。倏然间,“吱呀!”一声,二扇旧门全打开了。异人站在门后边,拱手施礼道:“原来是吕先生驾到,里边请。”
异人引吕不韦穿过杂乱破败的庭院,进入矮小的敞厅,因吕不韦不肯上座首位,便以知交密友的身份,在吕不韦的对面落座。仆人献茶退下后异人先施一礼道:“前日幸得先生仗义解围,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