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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海子平静如一面镜子,两岸的山峰映照在水面下,像人工细心雕琢的盆景。
除偶尔可以听到几声鸟叫外,四周寂静得无一丝声息。
悬岩绝壁上有许多瀑布泻下,但大多数都成了擎天玉柱,水被冻住了。
路上有的地方树木参天蔽日,阴深可怕。
真担心,有什么野兽,忽然从树林里蹿出来伤人。
有的地方因山崩形成泥石流,风化后是一片砂砾。
人走在上面,脚下的沙石不断向下滑落,很危险,不小心,人会随沙石梭下去。
走了半天,见到了几队运货的马帮。
每队马帮,有螺马数十匹,赶马的马帮只有二三个人。
马帮穿戴特别,用自制的土布做成的长衫,袖边掉着许多布丝,
长衫外面套了一件用羊皮做成的背心,背心边露出白白的羊毛。
他们头发和胡子都很长,乱糟糟的,满脸都是灰尘。
腰间挂着光亮的长刀或匕首,很想电影中看到的土匪。
他们盯人的眼光锐利,凶巴巴的,使人心寒。
骡马脖子上都挂有响铃,马队在山间走动,铃声一串,非常清脆,老远就可以听见。
开始,我怕遇到他们,怕他们杀人掠货。
抢了东西,杀了人后,甩在山沟里,有谁知道呵?
遇到的次数多了,也不怕了,
同方向走的骡马队,我还跟着跑一段,但他们走得快,我追不上他们。
90年代,九寨沟、牟泥沟、四姑娘山被媒体和旅游部门吹得神乎其神,我都跑去看了,感到所见仙景,和我63年去丹金路上看到的风景差不多,只是九寨沟把好看的地方集中了一些。
走到一个称为木坡的小镇,天全黑了。
木坡离丹金还有一半路程。
木坡镇有两户人家,一户是邮电所,一户是驿店。
驿店前面是饭馆,后面是旅店。
旅店只有一间房间。
房间里的床铺,是在羊圈上搭上木板,再用毛粘摊在上面形成的通铺。
通铺分成两排,
人睡下去,头靠墙,脚放在中间走道上。
每排可以睡七、八个人,
是不是分男女睡,我不清楚。
当晚没有女客,只有三个男客,
毛粘破旧,被盖很脏,发出霉汗臭味,
可能有半年没有洗换了。
我带的于粮早在路上吃光了。
到木坡后,因无粮票,只好在饭店里花了一元钱,买了一份烧牛肉吃,吃得半饱。
饭后,在店小二的指引下,找到了铺位,不管脏不脏,合衣钻进被子里,
因太困倦,马上就睡着了。
早上起来,想到饭店再买一份牛肉当早饭吃,但饭店早上只有玉米馍。
真后悔昨晚为什么不多买一份牛肉吃?
可是,昨天晚上买肉吃时,想到自己身上只剩四元钱,要省着用,所以没敢多买。
没办法,只好空着肚子赶路。
希望前面路边会遇到饭店,能买上一份肉或菜吃。
走了十多里路,就是没有看见买东西吃的小店,肚子开始感到饿了。
步几步,就想坐下来息一下,喝几口路边山沟水,
我就不相信这么远的山路,就找不到买饭的地方?!
站起来,再走,
近中午了,路上遇到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女,是从后面来,追上我的。
她主动向我打招呼:
“你去哪里?”
我见她面善,又是个老太婆,便放松警惕地说:
“去丹金。你呢?”
她说:
“回家,就在前面不远。”
她见我穿着,又问到:
“你是外地人吧,从哪儿来。”
我说:
“从江口县”
她说:
“解放前,我去过,那是个好地方。”
她又问:
“是学生吧?还没有放寒假,怎么就出来了?”
我说:
“刚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去丹金看亲戚”。
她高兴地说:
“我们一起走,有人说话,走路不累”。
我说:
“我可能走不赢你。”
她说:
“慢慢走,我陪你走”。
她背了个背兜,用一块花布盖着,不知装的是什么东西,看样子不重。
她走得很快,向前走不到几步,总要停下来等我。
有人说话,注意力分散,我没有感觉到肚子特别饿了。
走了三、四里,我的饥饿感再次袭来,比以前更强烈,虚汗直冒,我坐下说:
“我肚子饿了,想休息一下,你前面走吧!”
她看了看我说:
“这么早就饿了,早上没有吃早饭?”
我只好实话实说。
她听后充满同情地安慰我说:
“没关系,我陪你,慢慢走,到前面想办法”。
她的话立刻给我力量。
一个老太婆,背上还背着东西,都不怕走,我一个大小伙子还怕什么?
便挣扎着和她一道走起来。
她问了一些外面的情况,注意力又被分散了,饥饿感开始淡下去。
又走了二、三里路,见前面路边有一户人家,她高兴地说:
“到了,进去休息一会”。
我问:
“你家到了?”
她笑着说:
“还远,要翻过这座山才到”。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见路边有一座高矗的山峰,有几朵白云罩在山峰上。
我说:
“这山太高了,我们不能同路了”。
她说:
“休息会儿,就分手”。
我实在走不动了,虚汗又冒了出来,双腿软得快站不住了,真想躺到地上去。
屋里女主人和她很熟悉。
她叫我坐到火膛边烤火,自己走进屋里和女主人咕噜了几句。
见女主人从厨房里拿了半袋玉米面出来,向木升子平平地倒了一升玉米面。
女主人把玉米面递给她说:
“借给你一升,过几天一定还我。”
她接过升子说:
“放心,我后天就给你还来。”
见她非常熟练地把玉米面倒入面盆里,渗了些水,合了合,做成了两个半尺大小的玉米饼。
她将火膛的红灰掏开,把生玉米饼放了进去,又用火灰盖上。
约半小时,从火膛灰里冒出阵阵玉米馍的清香气。
时空错位(5)
她用铁钳把烧好的玉米饼挟出来,放在桌子上,拍了拍上面的灰,
两个黄晶晶的玉米饼呈现在眼前。
我马上感到她要请我吃饭了。
但她没动,过了会儿,饼可能冷了,
她将两个玉米饼全部拿起来,重叠着一齐递给我说:
“你拿去,路上作干粮”。
我一下呆住了,不知所措,忙说:
“不行,一升玉米面,有几斤重,我没法还你”。
她微笑着说:
“送给你的,不用你还!”
我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眼泪快流出来了,连声说:
“谢谢!太谢谢了!”
我和蔼地说到:
“不用谢,算是我做件好事吧”。
我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把玉米饼接了过来。
她催我说:
“你快走,边走边吃,这里到丹金还有60多里路,要擦黑才赶得到,路上要小心点”。
我再次向她鞠躬致谢,她只是一再催我快走。
那年头粮食比人民币重要。
粮食是按月定量供应。
如不到一月就把本月粮食吃完了,这月余下时间就只能饿肚子。
我吃了她跟别人借的粮食,她要拿粮食即时还给别人,
这月她吃什么呵?
一路上,我总感不安和愧疚,
同时心中又充满了对她的感激和敬重。
玉米饼的确是雪中送炭,是救命的呵!
四十多年过去了,她的像貌已在我脑海中模糊,
但两块黄晶晶的玉米饼,却始终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
这是一生都不会忘掉的!
距丹金还有20里左右,又遇到位同路人,是个女学生。
从她的嘴里知道当天是星期天。
她在丹金县中学上高中并住校,所以晚饭前必须赶回学校,晚上要上自息课。
因为大家都是学生,有共同语言,肚子也装饱了,一路上有说有笑,走得如风一般快。
我问她:
“你知不知道丹金观音阁,它在丹金什么位置”。
她笑着说:
“观音阁,谁都知道,它就在我们去丹金的路边,距县城还有三里路,一会儿我们就要从它下面走过”。
我又问:
“观音阁有位姓魏的道士,你认不认识?”
她扭头诧异地看看我说:
“我不认识”。
她的意思很明白:
我都不只道,你一个外地人怎么知道庙上有位姓魏的道士?
我不好意思向她说:
魏道士就是我伯父。
因为在那个年头,家里有人出家去当和尚、道士,就如同有家人去参加反革命组织一样可怕。
是极不光彩,让人瞧不起的事情。
别人会对你产生怀疑,提高警惕性。
因人们都认为:
和尚、道士们搞的是封建迷信活动。
封建迷信活动就是搞反革命活动。
女学生感到惊异,可能是怀疑我和当地道士有什么勾结,想搞什么封建迷信活动罢?
傍晚,快到丹金县城了。
她指着路边悬岩上一座庙宇说:
“那就是观音阁,从这条小路可以上去”。
我一下子停下来,高兴地对她说:
“我到了,就在上面,再见!”
她惊呆了,看着我沿她指的小路爬上去。
我敲打庙门,大声叫喊:
“伯爹,开门!”
半天才听到庙里有响动,一个苍老的声音问:
“是谁?”
我大声说:
“是我,是朝宏!”
“哦,是宏儿到了!”
老人高声应答说:
“你等着,我下来给你开门”。
过了十多分钟,听到门内拐杖着地的走动声,我非常激动地在门外大声问道:
“伯爹,你睡了吗?”
“我在床上打坐”。伯父回答说。
门打开了,一个我完全陌生的老人,出现在我面前。
我没有亲眼看见过伯父,只是在照片上见到过:
一副仙风道骨,神采奕奕的样子。
但现在我面前的怎么是个佝偻着腰的老翁?
他头上没有道士们特有的发结,
头发粘结成一块,如道士帽子,搭在前额上。
为何这种装扮?
伯父举着清油灯,照了照我亲切地说:
“是宏儿吗?长大成人了!”
声音有些哽咽。
我动情地说:
“是,伯爹你好?!”
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跟父亲很像,只是鼻梁高些,鼻头尖点。
我马上爬到地上向伯父磕头。
伯父忙着:
“别这样,快起来”
他想用劲拉我起来,没拉动。
他说:
“我脚不方便,你自己起来罢!”
我接连给他磕了几个头,
他不断喊:
“可以了!可以了!”
我站起来,接过他手上的油灯,
搀扶着他往庙里走。
他问我:
“吃饭没有?”
我说:
“吃了,我带了干粮,还没有吃完”。
他走路不方便,一拐一拐的。
我扶着他走过前殿、正殿、后殿。
庙里漆黑,
不知殿里塑了些什么菩萨,
一盏小油灯,除能照亮脚下的台阶,门坎外,
什么也看不清。
伯父眼睛很近视,总是用手摸着走。
但他熟习,凭感觉也知道那儿会有台阶、门坎,应该如何走。
伯父的寝舍,有20平方米左右。
靠里墙边有一张很大的老式黑漆木床,有细木雕琢的床头、屏风和床架,一条长长的踏脚凳放在床前。
床对面,窗前放置了张长大的书桌,也是黑漆的,书桌上堆满书籍、纸张、笔墨。
桌前一把藤椅,旁边地上有个铜火盆,火盆中木炭的余火还没有熄尽。
床脚边靠墙处,重叠放置了三个红漆木箱,一大二小。
伯父叫我把带来的糯米,连袋子放入上面的木箱中。
木箱盖很重,有股木香气味,木质很好。
伯父见我放完东西后说:
“我还要打坐做功,你先睡,就在这大床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