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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鸢还是那样怔怔地坐着,似是没有觉察到老鸨的靠近。
“老娘可是头一次瞧见你这样安静。”老鸨将汤药放在了桌上,走到了子鸢身边,伸出五指在子鸢眼前晃了晃,子鸢依旧还是一动不动。
老鸨有些慌了,手掌贴上了子鸢的额头——有些凉,并没有发烧。
“怪了!你不会是伤了脑袋吧?”老鸨急急地来解子鸢缠在后脑的纱布,想要看看她后脑肿的那个大包有没有异样。
子鸢就这样安静地由着老鸨动手,目光凝滞,似是一瞬三魂失了一魂,瞧不见半点平日里的光彩。
老鸨将纱布解开,仔细瞧了瞧子鸢的后脑,又伸手摸了摸,平日里她拧她耳朵什么的,这丫头总要咧嘴大呼痛,偏生这一回,老鸨手指落上去,却听不到子鸢的呼痛声。
“你这是怎么了?”老鸨这一次是真正慌了,她轻轻地给子鸢缠回纱布,连忙坐在子鸢身边,握住了她冰凉的手,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你可不能真的有事,不然若是让折雪知道了,老娘真不知道该如何交待?”
听到“折雪”两个字,子鸢的目光蓦地黯淡下去,只听她沙哑地问道:“妈妈,姐姐可是恼我了,再也不愿意理我了?”
老鸨听她终于肯说话,心头终于舒了一口气,怨道:“你也知道你错了呀?”
子鸢重重点头,“我确实错了,我这次当真太过荒唐,我怎会荒唐到以我女……”
“嘘……”老鸨连忙捂住了子鸢的嘴巴,递了个眼色示意外面还有几名王府家将把守,此刻定是在附耳细听当中动静。
子鸢憋住了要说的话,摇头道:“姐姐……姐姐不会见我了,是不是?”
老鸨叹了一声,苦笑低声道:“她素来珍视你,又怎会不愿见你?”
子鸢大喜,摇了摇老鸨的身子,“妈妈求求你,让我见见姐姐,我只想跟她好好道个歉!”
“道歉之后呢?”老鸨忍不住问了一句,最后不等子鸢回答,便作了罢,“你本就是无心之人,怎会明白折雪究竟恼你哪里?”
“我知道……”子鸢点了点头,“是我太荒唐,这样当着众人大闹,污了姐姐的名声。”
“你……”老鸨脸色一沉,狠狠一巴掌拍在了子鸢背上,激得子鸢不禁发出一串咳嗽,“纸鸟便是纸鸟,永远都是无心的!”说完,老鸨起身,冷冰冰地端起了桌上的汤药,朝子鸢身前一递,“老娘不想伺候你,你就自己喝了吧!”
“妈妈?”子鸢愕了愕,接过了汤药,“难道我又说错了什么?”
老鸨嘲然一笑,“折雪是风尘女子,在世间俗人心中,她哪里还有好名声?你觉得折雪会在乎这个?可笑……可笑……”说着,老鸨狠狠地瞪了子鸢一眼,打开门来,心头憋着一口怒气踏出了这儿,又狠狠地将门给摔上了。
子鸢捧住汤药碗的手指倏地一颤,似是明白了什么,她低下了头去,呆呆看着药汤中映出的自己——挽好的顶髻微斜,眉目俊秀,却因为脸上那三道爪痕,让整个人添了几许英气。
三年前的她即便是扮作了少年郎,也不会有现下这抹英气,因此常常被同僚笑话太过阴柔。
莫非是这男装穿得太久,这男儿扮得太久,竟会让姐姐恍惚,也让她看着自己同样恍惚?
子鸢心头大骇,想到这三年来与姐姐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属于苏折雪的温柔,苏折雪的深情,苏折雪的温暖,历历在目。
当这一层恍惚之意恍然大悟,子鸢瞬间觉得,苏折雪待他,已不仅仅是姐妹,还是……还是……
“敢问都尉大人,将折雪娶回之后,是以挚爱相待,还是以至亲相待?”
心头又冒出苏折雪那句话,当时她的绝望,她的凄凉,她的失落尽在一双泪眸之中,她真正在意的不是子鸢的鲁莽,而是子鸢的无心。
“女子与女子……当真……可以……”
“咣!”手中的汤药碗瞬间从手中落下,摔碎在了床榻边。
一阵剧烈的疼突然袭入子鸢的脑袋,将记忆中的一切瞬间撕碎,往事像是被风卷起的碎屑,在脑海之中盘旋纠缠,却始终还原不了那些最初的画面。
“啊!”子鸢抱头发出一声低噎,她不敢再把苏折雪的心意想下去,心底却莫名地升起一丝害怕来。
若是有一日,她忘记了姐姐,姐姐又当如何?还会如现下这样待她,又或是装作陌路人,暗自伤心?
“站住!”
“呵,又是你们这几只看门狗!妈妈特别吩咐我来照看都尉大人,里面休息的又不是你们的主子,你们凭什么拦我?”
“小小丫头,牙尖嘴利的,竟敢骂我等是狗?”
“怎的?我骂错了不成?”
“老子不教训教训你,你还……”
“闹什么?沈少将军不在,你们几个毛头小子要造反了不成?若是惹折雪歇息不好,你们沈少将军怪罪下来,老娘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子鸢在床榻上抱头哑声痛呼,可是房外阿翎与老鸨同沈家家将的争吵似是愈演愈烈,根本听不到子鸢的声音。
“咯吱——”
窗户突地被谁轻轻推开,一个轻盈的身影跃入房间,迅速地转身将窗户关好,当瞧见子鸢在床榻上的惨状,她害怕无比地扑到了床榻边,紧紧地将子鸢抱入了怀中。
“呆子,你怎么了?”害怕的泪水颤然而落,苏折雪的声音嘶哑而哀然,“别吓姐姐,呆子,别吓姐姐……”说着,苏折雪慌乱地瞧了瞧四下,“你忍忍,姐姐带你从窗户出去,带你去找最好的名医医治!”
“姐……姐……我不想……忘记你……不想……”子鸢紧张地抓住了苏折雪的双臂,将她紧紧抱住,身子因为头疼不住颤抖着,“姐姐……是我没心……是我不好……是我……”
“呆子……”苏折雪心头一暖,只是摇头,“什么都不要说了,你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来,再忍忍,姐姐带你出去。”说完,便要将子鸢从床榻上扶起。
子鸢猛烈地摇头,揪着苏折雪坐回了床榻,“姐姐……我哪里也不去……你就再陪陪我……可好?”
“可是……”
“姐姐……当我求你……”
子鸢紧紧握着她的手,顺势倒在了她的双膝上,“姐姐……若是有一日……我连你也不记得了……你可千万……不要……”
“呆子,说什么胡话?”苏折雪轻轻抚着她脸上的三道爪痕,心头一痛,“你会没事的……”手指沿着鬓发,滑上了她的后脑,轻轻摩挲着,双眸一片湿润,“你就算忘记了姐姐,姐姐也不会离开你,姐姐会一直陪着你……”
“姐姐……你待我……好……我会……内疚……会……会……”子鸢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她努力想睁着双眼,害怕一旦闭上,她再醒之时,会成为另外一个人。
“就算你只有内疚……姐姐也不会……后悔……”苏折雪含泪一笑,低头瞧着子鸢紧皱的眉心,“我只想你……好好活着……别像我的娘亲与妹妹……离我那么远……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世间……无人疼惜……”
她的泪水滑落脸颊,滴在了子鸢脸颊上。
“姐姐……不要……哭……其实……若是你不……”子鸢一切的努力都是徒然,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所有的物象都如同她剧烈的头痛一样刹那消失无踪。
若是你不嫌弃,我可以陪你一世,用心待你。
这句话子鸢没有说完,苏折雪也没有听完。
苏折雪低头轻轻地抚着子鸢渐渐舒展开来的眉心,“你若不愿像姐姐这样荒唐,姐姐绝不会逼你。”说完,苏折雪俯下身去,轻轻地在昏睡的子鸢唇上轻轻点上了一吻,“呆子,快些好起来,可好?”
这一世,能这样悄悄亲近你,便足矣。
苏折雪微微笑了笑,手指缠上了子鸢的手指,十指相扣,“呆子,这颗心在你这儿,已经足够暖了。”黯然低头,苏折雪含泪凝望子鸢,喃喃道,“你并没有错,错的是姐姐,想要的太多……”
房外的争吵声终于消失,结果是老鸨拉着阿翎离开了这儿,留下几个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不敢再顶嘴的沈府家将。
阿翎在回廊尽头微微驻足,回头瞧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突然自言自语道:“果然……蛊有百种,心蛊自然天成,痴者若中,不死不休。”
老鸨知道她说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折雪是个有分寸的人……”
“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永远都不会怀疑她的忠诚。”阿翎凉凉地一笑,“如今我担心的却是那个木头人,是否有心?”
第四十七章 。长生子母杯
“姐姐,可愿做都尉夫人?”
苏折雪几乎是狼狈地穿堂而过,拐入了后院,脑海之中不断回响着子鸢的这句话,口中喃喃嗔骂的始终是两个字,“呆子。”
“为何不答允她?”阿翎上前扶住了苏折雪,忍不住问出了口。
苏折雪苦涩地笑了笑,眼角泪痕未干,“她终究是不懂,若是他日她后悔了,我当如何自处?何况……主上大事未成,折雪现下也不可答允她。”
阿翎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拍了拍苏折雪的背,若有所思地瞧着苏折雪来时的方向,最后淡淡地说了一句,“其实你不必像我……”话才说了一半,便瞧见老鸨急匆匆地差人抬着子鸢拐朝了后院的另外一边。
“这臭丫头怕是伤得厉害,你可想去瞧瞧?”阿翎的话才说完,苏折雪已慌乱地回过了头去,紧紧瞧向了老鸨的方向。
阿翎拍了拍苏折雪的肩头,“顽石终究要点化。”
苏折雪身子一颤,回头对着阿翎微微一笑,“别人都说你冷血,其实在折雪看来,半点不冷。”
阿翎垂下双手,冷冷笑了笑,“今日你说得太多了,我也说得太多了。”说着,阿翎转过了身去,“去瞧瞧那个臭丫头,若是无事,我也好筹谋下一步。”
苏折雪怔了片刻,点了点头,“只怕现下我要见她,要动点心思了。”
“那是你跟她的事。”阿翎凉凉地丢下这句话,仿佛一切与她毫无干系,留下了苏折雪,渐渐走远。
苏折雪轻轻地一叹,今日任性的,不止是子鸢一人,还有她今日那句藏了许久的话。
这个残局,如何来圆?
醉今宵前堂欢歌渐渐重燃,可是对苏折雪而言,那些欢歌只会让这醉今宵的一切在她心里变得愈加地寂寥。
同样寂寥的气氛,又岂是醉今宵?
夜幕降临,临安皇城,宫灯繁华,却锁不住那点点宫灯透出的寂寒之息,遍布宫城巷陌之间,永不消逝。
“回……回禀皇上,今日新都尉伤重留在了醉今宵养伤。”从醉今宵入宫回报的两名内侍将今日所见尽数告诉了云徽帝后,交待了这样一句。
云徽帝略显失望地摇了摇头,道:“原来他也不过是个好色之徒,不过也好,人有贪念,便有弱点。”说完,云徽帝示意两名内侍退下,“你们都下去吧,朕还是赏你们一人十两黄金。”
“谢皇上!”两名内侍激动地相互瞧了一眼,恭敬滴退出了大殿。
云徽帝捻了捻胡子,似是若有所思,“临安花魁苏折雪,果然是红颜祸水,朕当初没有召你进宫,看来是对了。”突然,只见云徽帝眉心猛地一蹙,便抬起双手紧紧抱住了脑袋,发出了一声凄厉地嘶吼,“来人——!”
“皇上!”在殿外当值的内侍与宫婢连忙冲了进来,瞧见云徽帝此刻面无血色,正痛苦地在地上抱头打滚,不禁尖叫一声,“来人啊,不好了,皇上出事了!快去宣太医,太医!”
云徽帝龙体抱恙的消息在宫中迅速传开,皇后与沈贵妃一干人等都陆续赶来探视,却不想都被云徽帝给拦在了宫外,独独留了楚山公主入殿侍候。
“父皇……”叶泠兮心疼地看着云徽帝虚弱地躺在龙榻上,锦被上的那些金灿灿地金丝绣纹在烛火下熠熠生辉,愈发地衬得云徽帝似是老了十年。
云徽帝疲惫地眨了眨眼,看向了榻边的太医,“朕感觉好些了……你先下去候着……朕一会儿再唤你。”
“诺。”太医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