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3C书库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赠你一朵火烧云-第1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宣素青慌忙使劲从公孙龟年的双臂中挣脱岀来,并与公孙龟年拉开一段距离,说:“同志,你认错人了吧?”

  公孙龟年也突然醒悟,盯睛一看果然是个陌生女人,不过这个女人那长相那身段,实在也太像一个叶秀子的女人了。公孙龟年忙不迭地拍着脑袋,道歉说:“实在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还当是我的朋友。”

  后来一连几天,公孙龟年每当见到宣素青,都要说一句“对不起”,都是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每当其时,公孙龟年也在怀疑自己,是否自己神经真的有点儿岀问题了?为何连一点儿基本常识都忘了?那个叫叶秀子的女人难道能紧步自己足后根,跟着自己跑到这龟峁庄来?

  每当其时,宣素青发现公孙龟年的目光,总是恍恍惚惚的。

  可此刻,与宣素青隔一道小山塄的公孙龟年,意识是非常清醒的。

  此刻,公孙龟年并没发现,隔着一道小山塄的宣素青。

  此刻,公孙龟年清晰的记忆中,想得是多少年前读过的一本外国科幻小说。那本外国科幻小说的故事梗概为——

  人类社会文明高度发展,竟然已经到如此程度,甚至不需要人们再去学习什么任何新的知识了,当然也包括不需要人们从小到大,读小学、读中学、读大学,再去从头学习与了解一切科学的基本原理这种事情了。人们只要会点击电脑键盘上的键钮,即可实现生活中的任何需求。以至最后,人们连点击电脑鍵这种小事,都懒得去亲自操作,并且也日渐生疏了。这是因为,社会产生岀一个庞大黑猩猩佣人阶级。这个黑猩猩阶级的祖先,原是动物园和马戏团那些训练有素从事表演的黑猩猩。后来人们训练它们操作电脑,并且把它们引进社会家政服务行业。熟练地掌握了电脑按键技术的黑猩猩们,为人们代为操劳日常生活中的一切。事实上,黑猩猩阶级的知识化程度,已经与人类旗鼓相当,如果从纯技术角度而论,甚至还要高岀人类了。于是不久,人类悲剧就产生了。连电脑键都不会再点击的人类,最终被黑猩猩的无产阶级革命赶进了丛林荒漠、赶下了海洋,人类逐渐失去了思想也失去了语言,最后,退化为比原始人类的类人猿还要原始的类猿人,只有一种习性是保持得很好的,那就是性交本能。已变为统治阶级的黑猩猩们,甚至把组织观摩人类性交活动,当作它们最隆重节日和日常娱乐活动……

  由这部科幻小说,公孙龟年想到当今人类、人类社会。 

  有一刻,公孙龟年甚至想到他的一对同事夫妇的儿子。那就是他的副手、风流倜傥的杨大康,和他的部下、杨大康美丽的妻子叶秀子,也即他曾错把房东老宣头小女儿宣素青错认的那个叶秀子。这是两个与他本人人生与生命有着割舍不断关系的人物。但公孙龟年在想起他们时的那一刻,却是丝毫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是纯理性的。这对漂亮夫妻的儿子已是一个一表人才的半大小子,现在正第三次留级读初中三年级。这小子学习一塌糊涂,生活自理能力一塌(踏)煳涂,别说最基本的数学、物理和化学原理搞不清记不住,连起床后的被子都不会迭,但却是一个谈情说爱的高手,他的女同学中,至少已经有三位让这位早恋高手,搞得堕过胎了……

  还有一刻,公孙龟年想得是一个玄而又玄的纯然宇宙理论问题:空间可以移动吗?那一刻他简直就是一个玄想家,他甚至自认为,他的命题比爱因斯坦和霍金研究得那些命题还要更为重大。他甚至在心中反复论证着一个具体假设:有一列火车从省城开到北京,那么这列火车占用的空间,究竟是省城火车站的这块空间呢,还是北京火车站那块空间呢? 

  最后一刻,公孙龟年几乎一直是在想着一个词:异化。

  异化,这是多年前,我们的宣传媒体批判资产阶级自由化时,反复被批判和使用率最高的一个词。公孙龟年在想到这个词时,脑海里列队般地走过许多熟悉和不熟悉的人的身影。有胸襟上挂满毛泽东像章、满口阶级斗争语言的老贫农,有每年在人代会上以同一格式、填时髦新词发言的人大代表,有一旦面对摄像机就会作岀表演状的领导者和名星……每当想到这些人,公孙龟年都是忘情忘我的。只当头脑中闪现过他的前任,被他视为恩师、导师和忘年之交朋友的《场》杂志老总编辑唐风时,公孙龟年凡才油然感觉到一种自身的存在,他会感觉到,自己周身的血液在热乎乎地汹涌澎涨,全身骨骼犹如夏天拔节生长的玉米杆,在咯叭咯叭地作响。最后,不知怎么搞的,他的头颅就高高地昂了起来,胸脯就高高地挺了起来,两臂就高高地举了起来,脱口吟咏出如下一串诗句——

  历史全部奥秘

  都浓缩在这里

  你这颗小小星球哟

  多像宇宙生命之秋一颗西瓜

  让我手执宝剑向我居家的你

  切去

  看你的悠长悠远幽深

  看我们生命的蛇

  如何全部在这里

  盘蛐……

  邻沟那边,埋头干活的宣素青,听到他吟咏,又站起身来朝他望了望,然后又望了望西天,西方那颗硕大无朋的老太阳,大红灯笼一般挂在天幕上,离山一竹竿高。然后她又朝公孙龟年这边望了望,似乎想向公孙龟年打个收工的招呼,但她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把她并没有沾上丁点儿泥土的锄头和铁锨,使劲在一块岩石上磕了磕,磕得丁丁当当响,表示算是向他打过了招呼,然后就把工具肩起来,悄没声息地下山去了。

  公孙龟年久久地盯着对面那位行走的老者,直到老者从视线中消失。

  公孙龟年并没有注意到傍晚的寂静山谷,女人那工具撞击岩石的格外清脆响亮的声音。吟咏过诗句的他依然激动在自己的诗情里,只是静静地望着夕阳往西方山的背后落去。他感觉,那个落日的地方,仿佛正有黄河的涛声一阵紧似一阵地传来,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时间到底过了多久?是什么时候停下手中活计的?是什么时候工具撞击山岩的叮当作响声在大山时里消失,大山变得如此沉寂的?

  等公孙龟年从他那金蛇般缠绞扭动的诗意的灵感舞蹈里清醒过来,血红的老太阳已经滚下山去很有一阵子了,晚霞已经浓缩为西山后一抹秸黄的亮色,夜色如潮从山下沟壑川道里漫上来。

  公孙龟年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也该收工下山了。

  老实说,对于这种挖鱼粼坑的活计,公孙龟年并不手生,八十年代中叶,连续几个春天,他就干过。那时他还是一个军人,或者准确点说,还是一个由正营职降为排职的军队干部,尽管那段日子并不好过。那时也像如今,是他人生的一个特殊时期,先是作检查,后又接受处分,下放到一个基建工程兵连队当排长施工劳动。除此之外,随部队拉练,以及参加每年春秋两季植树活动,也是法定课程。今天他本来是为自己定下挖三十个鱼粼坑指标的。他数了数,只完成二十二个。但他并不懊恼,他甚至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亢奋感,犹如一只得道老猿似的,有一种手欲舞之足欲蹈之的亢奋感。

  整个大山已经寂静得听不到一丝人声。

  公孙龟年捡起不知什么时候丢落在地上的镢头和铁锨,扛上肩头,哼着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何种曲调的歌儿向山下走去……

  走着走着,起风了,且越来越劲。刚才漫上来的山岚雾气,经风一吹,竟然了无踪影。此时正置霜降刚过,立冬不到,一轮皓月当空,把高原照得镀银也似的。通向他所住的老宣头的那个柴篱小院的那条蜿蜒小路,游蛇一般,看得清清楚楚。不必担心会深一脚浅一脚失足掉进沟沟岔岔了。

  公孙龟年心情欢快地往龟峁庄走去。

  可是,今天公孙龟年还是失足了。

  那是在公孙龟年已经走下山脚,拐上他的住所老宣头窑院所在的另一条小沟另一条沿沟小路的时候,不知怎么搞的,足一下子就踩空了。镢头和铁锨咣啷一声滑落在小路上,而他却跌落进路边青石堰下的沟岔里,去年堆放的一堆麦秸垛上。堆放麦秸的地方是一个足有三亩见方大小的禾场。这也是粮食平均亩产不足百斤的龟峁庄行政村,二千多亩被村民称为“补丁地”“挂山田”的耕地,全部小麦收成打场的禾场。那麦秸垛堆得很厚很软,白天是龟峁庄猴娃娃们翻跟斗打闹的地方。

  幸亏如此,跌到麦秸垛上,公孙龟年没伤着。

  可当公孙龟年准备从软软的麦秸堆里爬起来的时候,他感到自己身下有个什么东西在蠕动。开始他以为是一条夜晚在此蜷卧取暖的狗,可后来又觉得不太像,而更像是一个人。下乡到龟峁庄之后,他依然保持着每天早起做晨操的习惯,他就亲眼看见过老宣头家那只大黑狗,卧在过这堆麦秸垛里。可现在他感觉那不是一只狗,而是一个人。

  公孙龟年飞快地跳下麦秸垛,跳到禾场的空地上,回头对着麦秸垛,厉声喝道:“谁?谁!出来!”

  麦秸垛里没有什么声音回应。

  但那麦秸垛动了起来,慢慢升出来一颗人头。

  那人头的脸面背对着公孙龟年。那是一颗由细而长的脖颈顶起来的一颗瘦而长的人头,令他脑海里突然又闪过他的前任,已在三年前自动要求退休,并把他公孙龟年推到接班地位的原《场》杂志老总编辑唐风形象。

  从背后看,那上升起来的脖颈和脑袋都实在太像老唐了。

  “谁?” 公孙龟年再次喝问,这次明显显出有些惊慌惊恐。    

  那颗脑袋背对着他的脸慢慢转了过来,那脸上高突的嘴吻,似笑非笑地露着一口齐刷刷的白牙。公孙龟年惊呆了。就在那张脸转成侧面的瞬间,他马上意识到,这是下午看到的那位在绝壁栈道上行走、被他惊呼为“老山羊”和“大蚂蚁”的老者;可当那张脸正面对住他的时候,就几乎要令他惊傻了,分毫不差呵,果真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老总编辑唐风!但同时,直觉又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就在这次停职检查下乡之前,他还同离休归乡,远在万里之外广西十万大山深处一个小县城的老唐通过电话。

  “你你你?你是谁?哪儿来的?”

  公孙龟年自己都觉察到了,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岀胸腔,嗓音打颤,语无伦次,和全身出了的一身冷汗。

  随着那颗脑袋慢慢升高起来,一个身材也和唐风一模一样的人,从麦秸垛里站了起来。那人抖了抖身上的麦秸碎屑,敏捷得如同猿猱,一个躬身弹跳,就跳在离公孙龟年几步远的地方,然后,侧着身子对公孙龟年作个拱手之楫状,先说岀几句禅语般的话,后来又是几句现代诗的朗诵:

  “我是我你是你,我非我你非你,我是你你是我,从来处来,到去处去,你问我是谁,莫非我问你?呵,我们追问,追问我们勿勿追求的步履,难道我们钟爱腥风?钟爱血雨?嘉风啊在哪里?喜雨啊又何去?抑或走过这片空濛沼泽,朗然就是一片新天地……”

  那人说罢,转身飞快走出禾场走上沟沿小路,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公孙龟年惊得七魂出窍。那人的嗓音竟也和老总编唐风毫无二致,一种带浓重广西音腔味的普通话。这还不算,那人说过开头的那几句偈语之后,再说后面几句话时,几乎就是在朗诵着谁的诗句,这是谁的诗呢?为什么听着如此耳熟?公孙龟年被吓糊涂了,拚命地开动脑筋想着,这是谁的诗呢?想着想着,就乍然大惊失色起来:哦,这不是自己的诗吗?这是自己二十多年前,写得那首长诗《天问》中的句子呵……

  公孙龟年顿然想起多少年,唐风也对自己说过这种类似禅机之语:“鸡鸣高树巅,犬吠深宫中。荡子何所之,天下方太平”,“此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月光如水,龟峁山和龟峁庄静的出奇。

  但公孙龟年此刻却感觉到似乎有一种声音在喧响,依然如黄河的哗哗流水声。其实,黄河尚在百里之外,此处是根本听不到它的流动声的。但那个声音却一直在喧响,仿佛来自碧遥青宵的极遥天际,又似乎来自己幽深的心灵。公孙龟年站在龟峁庄深秋的夜色里,魂不守舍,神情恍惚,他感觉自己也似乎成了一缕随风飘荡的幽灵。

  这时,有猫头鹰开始在禾场边的那株老槐树上吱儿吱儿的叫,接着那叫声又变作咯咯咯的如人笑声,清脆而空洞,响在夜空。这种鸟儿,学名叫秃鹪,在他的家乡平顶山地区,被乡人俗称“败鸟。”败鸟者,不祥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