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3C书库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赠你一朵火烧云-第2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而此刻,正当白东明刚把肖俊英的“磨不推自转”五个字记在笔记本上,想听听肖俊英如何对村班子建设问题的发言时候,却见女副队长却突然间把嗓门吊高起来,几乎是猛吼般地吊高起来。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你们龟峁庄的班子是什么玩艺儿?像什么样子?带领群众致富不行,搞迷信,盖什么三公庙,你们倒热情万丈,积极得很。现在讨论全村发展大计,你们个个缩头乌龟似的,倒真不愧是龟峁庄的班子,这不整顿怎么行?白队长说了半天,你们半天连个屁都不放。你们说吧,你们谁不想再当干部了?说呀,现在就说。不想当就撤下来,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我老肖就不相信,龟峁庄三千口子人,就挑不出几个像模像样的带头人来。你们说吧,现在就说!一个一个表态!”

  肖俊英原来也是农民。“文革”中学习毛主席著作出了名,当民兵神枪手出了名,学大寨当铁姑娘队队长出了名,后来仅有初中二年级文化程度的她,又作为工农兵学员推荐上了省农业大学。1978年前当过公社妇联主任、公社副主任、县妇联主任; 1978 年后调省妇联工作至今。

  肖俊英懂得,这种场合她要再不说话,单靠白东明、公孙龟年他们这些毫无农村工作经验的知识分子,这个会就是开到天黑也不会有什么起色。农民是最有磨性皮性的,农民们要是沉默起来,任你苦口婆心说一千道一万,他们都可以一动不动,一整天蹲在地下不吭一声气。 

  果然,肖俊英这么连吼带骂,村干部们就开始有了动静。有的深深吸一口气低头巴咂起嘴儿,有的从坐在板凳上移身蹲到地上来,脱了鞋子在地上磕打着里面的尘土,还有的在那里低头摇着脑袋,他们似乎是刚刚发现似的,工作队里还有这么一位能够敲山震虎的人物!

  白东明很吃惊。即使工作队人员都是从各单位抽调来的,互相之间还不太熟悉,但毕竟已经共同工作生活近一个月时间了,他还真是没有想到肖俊英竟有这么两下子。也许对农民就应该用这种比较粗野点儿的办法?白东明看着自已这位女副手,心中在产生出一种被救驾的感激之情的同时,也发出一声由衷的惊叹。年轻队员张小燕刘淳也对自己的女副队长,投以一种异样的惊奇目光。惟有平常多少带点神经质、情绪爱激动的公孙龟年,经肖俊英这一骂一吼,此刻反倒显得异乎寻常的冷静,抑或还有几分冷峻或冷漠,板着面孔,仿佛大殿台基上那一排溜泥胎神像中的一尊似的。

  “那、那……俺也说、说……说几句吧!”

  这时,村干部中终于有人开口说话了。不知道是原本就口吃,还是由于激动,发言者的发言开头有点结结巴巴。大家目光一下子都投向了发言者:原来是蹲在大殿墙角,刚刚脱鞋在地下磕鞋中尘土的村委会副主任宣石狗。一个个头低矮,大脑袋,四方脸,酒糟鼻子,满脸疙里瘩的红脸汉子。

  这宣石狗就是龟峁庄文化程度最高的,唯一的那位高中生。

  宣石狗的话声沙哑,让人感觉,带有一种仿佛像破锣或破竹笛似的声响,但他的话语声却十分宏亮,底气十足。

  “咱说,肖队长你也不要生气。你不是说俺们连个屁也不放吗?现在俺就放一个屁你听听。只要你们不嫌臭就行。”

  宣石狗对肖俊英的连吼带骂,明显有情绪,但话语却是平静的。

  “白队长刚才念的计划好是好,要真能办成,俺全村为你白队长和工作队同志们立碑、盖庙、塑金身。就像俺们刚在龟尾垴盖的三公庙一样,也给你们盖庙。老实说吧,俺们担心哩,怕只怕你们纸上写得好,嘴上说得好,到时候什么也做不成。结果是把人心劲儿吊起来了,你们拍拍屁股走了。过去村里也来过两次工作队,第一次,那时俺还小,也就十岁吧,记不清事,但工作队放的那场火俺还能记清。那时工作队不叫扶贫工作队,叫社教工作队,说是要把俺龟峁庄建成社会主义大寨式新农村哩,学大寨先进典型哩,结果怎样呢?卖狗皮膏药哩,啥也没办成不说,还差点把整个龟峁山都烧光了。只留下山顶上俺大爹那片林子。”

  这时,支书兼村委主任宣石娃低头嘟囔着插话说:“本来人家是把俺龟峁庄当黑典型抓哩,来割资本主义尾巴哩。烧了山,又把俺龟峁庄人称为‘英雄龟峁庄人’了。耍把戏哩,说变就变。”

  见支书也开口说话了,那个叫樊巧珍的妇女主任,也接上话茬子说:“山烧光了,又拉了县机关人和全公社民兵,都来帮助俺龟峁庄学大寨树先进典型哩,建设大寨田呀,树和草都连根刨了。这几天你们工作队同志都看到了,看看那些什么海绵梯田,那叫海绵?叫钢板还差不多。还说什么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说俺龟峁庄连草都是资本主义的草,一把火就烧了,一把火就把俺龟峁庄人的活路断了。”

  等他们插罢话,宣石狗接着说:

  “第二次来的工作队还不错,那时已经改革开放了,但还不叫扶贫工作队还叫社教工作队,省公安厅派来的,确实也是想给村里办点实事哩,带着5万块钱来了。又发动全村你5块我10块搞集资,集了3万块钱。8万块钱办起个礼花厂。说年纯利能挣50万,年人均净增收入150块。厂子办起来了,五千头的鞭炮,啪啪叭叭,都放了整整十挂呀,庆祝开工哩。还请了县里戏班子和老城村八音会,吹吹打打吹打了一天,唱了一天戏。可谁承想,生产了还不到一个月,厂子就爆炸了!钱没挣上本也赔了不说,还把咱村29条人命也搭进去啦!29条命啊,都是啥人啊?都是活蹦乱跳的年轻人啊,4个后生家,25个是大闺女年轻媳妇啊,炸得没留下一具囫囵尸首啊,胳膊、腿、脚、头发、肠子肚子,倒塌的墙上、梁上、砖头瓦块上,周围的石头上、树上、草坡上,挂得到处都是啊!……”

  宣石狗正说着,就听大殿里有人嘤嘤地哭了起来,大家一看,正是刚才插话的妇女主任樊巧珍,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大孩子在哭。

  樊巧珍一哭,宣石狗的嗓子也打颤了。

  “罢罢罢,咱庄户人啊虽说信命,认倒霉,但也领人情哩!人家工作队不管怎么说,是想为俺们致富啊,是想为俺们好啊!全村人为29条人命,哭成一堆,哭傻了,哭疯了,可是全村没有一户人家耍横耍赖,责备过人家工作队啊!可到头来,还是把工作队给吓跑了!公安厅送来2万9千块钱的安葬费抚恤金,一条人命一千块,是全体工作队五名队员一块来送的,村都没敢再进,夜都没敢再过,把钱扔到乡里,掉转屁股就跑回省里头啦!听说,是怕俺村里人闹哩,怕俺村里人讹住人不放哩。哪有共产党怕老百姓的,躲老百姓的理?工作队这一跑,比往人心上扎刀子还伤人心呀!”

  说到这里,宣石狗缀泣地说不下去了,村干部们也一齐流起泪。

  工作队员们也都震惊了,也都流起泪来。

  白东明和肖俊英流着泪走到宣石狗身边,一人抚住宣石狗一个肩膀,齐声劝道:“老宣,你别哭你别哭,你冷静冷静再说。”

  他们没想到,他们这一劝,反倒如火上加油,宣石狗突然一个鱼打挺似的,噌地从地上蹦跳起来,伸开胳膊把白东明和肖俊英往两边一拨拉,连哭带吼道:“什么他妈的###老宣!老子今年才30岁,看咱老相是不是?怎么老的?穷的,气的,愁的,憋的,闷的!问问全河阴县,谁不知道,水泉湾的莲娃,龟峁庄的女娃,出了名?谁有俺龟峁庄的女人长得俊气长得水灵?现在倒好,一下子20多个好女子说没就没了。山外闺女不嫁龟峁庄,龟峁庄的闺女抢着往山外跑。你们睁眼看一看,龟峁庄的光棍有多少?老的不说,就说四十岁以下的男人吧,十个就有四五个光棍汉。”

  宣石狗越说越火,最后干脆破口大骂起来。

  “共产党领导人民翻身得解放,翻了四十多年,翻了个球,解放了个球!”宣石狗一边骂一边挨个儿指着在场在男村干部们,“你们都睁开眼看看,说他妈的都是村干部哩,都他妈当干部当成什么龟孙样了?当的都是他妈光杆司令了!你们先看看这支委这村委就有多少光棍?”说着又指住妇女主任樊巧珍,“看看龟峁庄女人穿的什么鸟穿戴?吃的什么鸟饭?住的什么鸟窝?……这这这,也叫翻身得解放?你们要是真来扶贫,就先帮咱光棍们说上媳妇,也好叫人提心劲儿。连这都做不到,谁听你们的鬼吹灯!嫌咱盖三公庙,盖三公庙怎了?敬毛泽东、朱德、周恩来叫迷信?他们没让龟峁庄富起来,可他们整天想得是咱老百姓哩,他们公道哩,他们要穷也和老百姓穷在一起哩,不叫再岀现新地主老财哩……可现在,这共产党当官的谁还想草民百姓?不让当干部,好呀!龟峁庄只有龟孙子才想当村干部。老子早就不想当了,早就想退党,早就想上山打游击,造狗儿反哩!”

  宣石狗说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着脑袋低头呜呜嗒嗒哭起来。

  白东明没想到事情竟会这样,白东明哪里见过这阵势,竟呆了,怔在那里手足无措,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农民出身的肖俊英,虽然这样的场面见多了,但宣石狗火气本是由她刚才的一席话引发起来的,此时虽然心中觉得“只要有人开口就好”,并没有因宣石狗的岀言不逊慌神,只是一时又找不到适当话语,把会议气氛扭转到讨论上来。肖俊英一边自己流泪一边坐到了宣石狗旁边的板凳上,轻轻拍打着宣石狗肩膀。此时的肖俊英才真正像一个大姐肖俊英。

  正在宣石狗呜呜哭泣,白东明慌神,肖俊英拚命转动着脑子想扭转局面,村干部人人低头流泪,两名年轻队员张小燕刘淳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平常神经质、爱激动的公孙龟年,此时却显得出奇平静出奇冷静,他那浑厚的嗓音,缓缓地低低地在这座龙王庙的不大正殿里响亮起来。

  “同志们,石狗同志的话,情绪激动了点,火气大了点,话说的也难听了点。但他说得好呀,说得很好呀!说得非常好,非常非常好呀!”

  公孙龟年连着说了几个加重语气的“好”,然后顿了顿,从手中的香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刁在嘴上点着,吸一口之后,走到抱头哭泣的宣石狗面前,掰开宣石狗一只手,把烟放在宣石狗的手上。接着又自己刁出一支噙在嘴上,点着,狠狠抽了几口。接着说:

  “龟峁庄的穷,我们工作队每个同志从进村第一天,就看到了。真叫揪心!我听说,前年石狗妹子石莲出嫁,赔嫁礼就是200斤红薯啊!作为共产党员,我都觉得羞愧难当呀!但是,我在想,穷已经穷下了,过去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现在也不是后悔这些时候,现在我们应该想得是,从今以后怎么办?这些天,工作队和全村一块植树造林,在全村走村串户,就是想和大家一起想办法拿主意,怎样去改变这个穷字啊!”

  公孙龟年狠狠地抽着香烟,仿佛那支烟中就有他要雪的恨,然后看着用破塑料布挡起来的大殿窗户,目光滞呆如凝霜。此刻会场静得仿佛只有一种水滴的漏滴声,那是人们全神灌注倾听时,嘴唇不住的弇动声。

  “等啊靠啊,完全躲在公家身上,等救济款吃救济是一种办法。不等不靠,完全靠咱自己,又是一种办法。我思谋,这两种办法都太难了!都太难了!这样的穷,不光是咱龟峁庄一家哪!”

  公孙龟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大家知道,现在许多国营大工厂都开不了工了。咱们中国人也真会造名词哩,工人失业不叫‘失业’叫‘下岗’,反正不管怎么说罢,都一样,没工资发了,丢饭碗了!这就是说,不光咱农村农民农业有个扶贫问题,工人也有扶贫问题。如果打个比方,把世界上那些富国发达国比作世界上的城市话,咱中国就只能算个世界上的一个大乡村,并且还是比较穷的大乡村。所以靠啊等啊,终究不是个事。你也等靠,我也等靠,那国家怎等怎靠?可话又说回来,完全不等不靠也不行。国家毕竟是国家,国家再穷比起我们龟峁庄,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拔一根汗毛都比我们的胳膊粗,人民不靠人民的国家靠谁?我们村的底子确实太薄,像咱毛主席早就说过的,一穷二白,完全靠自力更生,打空手道,来变个样,也难。所以……”

  公孙龟年说到此,停顿一下,回头看看坐在宣石狗旁边的白东明,白东明也正仰面看着他,白东明见公孙龟年看自己,随即向公孙龟年投去感激的目光。这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