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楞了一下,回道:“应该的。”我转身欲走,他拉住我:“我和我妈说了,他们出殡那天来。”我点头,他沉默了会,说道:“唐子幸,你要想哭,就哭出来。”
我抬头,望着他:“我不能哭。家里大大小小的事还指着我,姑姑已经帮了很多忙了。我不能再像个小孩子一样置身事外,只会躲起来哭。”
亲戚邻居们都来了,哭几声,上柱香,给点钱……我忙得片刻停不下来,姑姑让我记下每一笔钱,日后好算账。几个亲戚家的小孩子,带着绿帽子,在房间里互相追着跑,笑得嘻嘻哈哈。我倒是不恼,耐着性子把他们赶到别处玩。吃饭的点到了,我一边催着厨子,一边和几个老阿姨一起摆碗筷。好不容易安排来人都坐上了饭桌,才发现沈致文不见了。四处找了找,看见他正站在阳台上打电话。我没去打扰他,回厨房,给他微波炉打了碗方便面。正好他电话结束了,我端着面给他。“我怕你吃不惯,给你弄了方便面。”
他问:“你呢?”
我说我吃过了,事实上我一点都不饿,早上的恶心感到现在还没消退。他两三下吃完了,我递给他餐巾纸,他擦了擦嘴。“唐子幸,我今天晚上回上海,公司有点事,明天下午就能来。”
我想了想,说道:“你现在就走吧,晚上开车不安全。明天也别来了,后天再来,正好接你父母一起。”他欲说话,我打断道:“你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听我的吧。”
我送他上车,走之前,他嘱咐道:“有事记得打电话给我。”我勉强笑了笑,点点头。
出殡前一天晚上,我给父亲守灵。纸钱在火盆里快速被燃烧成灰烬,空气里满是香火的味道。我坐在小板凳上,和父亲,说着临行前的悄悄话:“爸爸,”一声喊出口,鼻子酸酸的:“你是个好爸爸……”我闭起眼睛,用两只手捂住脸:“我不想再向亲戚借钱,也不想回镇江……因为他们都可怜我,我不想别人可怜我……一直以来,我虽然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好好对待你,但有时候你因为一些小事就不说话,给我脸色看,我就忍不住对你发脾气。我觉得我做得够多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满意?你还想让我怎么样?不工作天天服侍你?和你一起死?我知道你不想拖累我……你以为你是负担……是累赘……可是……其实……爸爸,我现在才发现,你是我活下去的希望,是我努力工作、拼命赚钱的动力……”
“我小时候不懂事,也是你惯的,要什么给什么……我不顾自己的家庭条件,就嚷嚷着要出国……我永远忘不了,那天你陪我去买雅思的教材,捧着那本书翻来覆去,最后盯着价格老半天,问我,为什么一本书那么贵……你不是坏人,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只是想我过得好……你那么省吃俭用,一件外套穿到袖子磨破都舍不得换……妈妈妈妈的事我也不怪你,我只是一时没有接受,不知道怎么面对……可是爸爸,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上)
“子幸……”有人把我的手从脸上拿下来:“怎么哭成这样?”我有些恍惚:“陈同?”
他一把抱起我,走向卫生间。将我放在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用手沾着水洗我的脸。
“陈同……”我推开他:“你来干什么?”他看着我,不说话,抽出几张纸,把我脸上的水渍擦干。我不解,瞪着眼睛:“怎么?你来可怜我?”
他叹了口气,将我抱进怀里:“子幸,我来迟了……对不起……”我挣扎着要逃开,他双手环得越来越紧,我最终缴械投降,眼泪奔涌而出:“陈同……我没爸爸了……”陈同不停地抚摸我的背,轻声安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还在你身边……”
整整一夜,陈同陪我守在爸爸的灵堂。我们不怎么说话,偶尔他问我一句,饿不饿,困不困,我都摇摇头。只是,他一直握着我的手,整晚都没有放开过。
姑姑早上第一个过来,看见陈同,问是谁。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怎么回答。陈同轻轻放开我的手,站起来说道:“阿姨好,我是子幸的高中同学。”姑姑上下打量着陈同,过了良久,对我说道:“子幸啊,先去洗漱,我去买早饭!”说完就出门了。
陈同明显有些尴尬,但很快恢复过来,温柔地对我说:“我先回家洗个澡,你要是困了,就眯一会儿。”我看着他因熬夜布满血丝的眼睛,想着自己现在也一定很丑。他见我不回答,继续说道:“我换身衣服就来。”
沈致文家来了不少亲戚朋友,很多都没见过,送来的花圈摆满了整个灵堂,但唯独没看见沈致文。沈妈妈一脸关切地说道:“小唐啊,节哀顺变啊……”
沈爸爸在一旁开口说:“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说,不要见外。”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沈妈妈问起沈致文,我疑惑:“他不是和你们一起来的吗?”
“没有啊,他昨天晚上就来了,说要陪你守灵啊。”我一时搞不清楚,但后来看见沈致文,想他一定是有自己的事情,就没问他。
去龙华公墓的时候,包了一辆大巴车。我坐在车最后排窗户的位置,正好看见陈同开着车跟在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心就定了很多。火葬场哭声此起彼伏,大烟囱不断冒出白色的烟。我头疼欲裂,两只腿酸软无力,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我亲手将着父亲的骨灰盒放入墓中,一切,便都结束了。
沈妈妈过来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回上海,我表示家里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沈妈妈让沈致文留下来帮忙,我推脱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送走了他们。司机开车载着沈父沈母先行一步,沈致文将手臂撑在半开的车窗上,喊我的名字:“唐子幸。”
“嗯?”
他张了张嘴,似乎在寻找恰当的措辞,一看上去就是不常安慰人的。我抢先说道:“我没事。”
“好吧,”他尴尬地笑笑:“我本来想,你要是需要发泄什么,就来找我……们……”
我点点头:“我真没事,你走吧,路上小心。”
亲戚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姑姑临走前告诉我:“子幸,昨天晚上陪你的那个小伙子在客厅等你呢。”
“我知道了。”
姑姑骑上电瓶车,戴好安全帽。刚扭动车把手,又停下来。“子幸,那个小伙子是不是……”
我犹豫了会,说道:“姑姑,我现在不想说这个。”
“好,你自己也大了,做事也有分寸了。我只讲一句,不要太委屈自己。”
回到空荡荡的房子里,关上门,整个世界都安静了。陈同大概是累坏了,趴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我回卧室拿出一条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然后自己回房间睡觉。这几天哭得厉害,几乎把眼泪都哭完了,脑子里像是有跟筋在跳,连着脸上到脖子都在微微抽搐。可是我一沾枕头,一闭上眼,立刻进入了睡眠状态。
我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六七岁的样子,穿着布裙子,留着西瓜头。爸爸给我买了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蹲下来,摸着我后脑勺的碎发,笑着说:“子幸要成为一个坚强的女孩子,爸爸不在你身边,子幸要活得好好的。”
然后我一眨眼,爸爸就不见了。我冲出新华书店,穿梭在大市口人来人往之间,拼命喊着:“爸爸!爸爸!爸爸你在哪里!不要丢下我!”不知道为什么跑进了喷泉中央,四周围满了小孩子,笑着拍手,然后一个人喊了一声:“时间到了!”。喷泉一下子喷涌而出,把我淋得浑身湿透,我张大嘴巴哭了起来:“爸爸,来救我!”
我一下子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是梦……吓出了一身汗,我赤着脚去浴室冲了冲。出来才发现陈同已经走了,毛毯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沙发上。我抬头看了眼钟,下午两点,我真是睡了快一天一夜。客厅的桌子上放了一大袋东西和一箱牛奶,我看看了塑料袋里,各种饼干坚果,还有一桶士力架。有便签贴在墙上,我拿起来看:子幸,买了些吃的,粥和烧麦在冰箱里,你热了再喝。我晚上再过来。
我随手把那张便签贴在桌面,拆了袋饼干,吃了几片,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洗漱。重新回到卫生间,拿起洗手台上多出来的牙刷端详了半天,应该是陈同的,我心里想道。转头一看,架子上也挂着一条陌生的毛巾。我不想思考,不想动脑筋。刷完牙,直接用冷水洗掉了嘴巴上的沫子。
我坐在沙发上,把电视机声音调到最大,把士力架桶抱在怀里,一条一条地吃着。嘴里好甜好腻,古装剧里的人滑稽无比,可我心里还是苦苦的。
陈同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我听到脚步声,就爬起来跑到门口,看准时机打开门。他先是一愣,然后笑问:“你怎么知道?”
我垫起脚,抓住他的领带,将他拉向我,然后亲上去。陈同明显有些吃惊,但很快进入状态,热烈地回应我。我们从门口吻到卧室,我主动去解他的扣子,他也帮我脱衣服。我躺在床上,看着眼前他坚实的胸膛,忍不住用手去摸,用指尖感受他肌肤的纹理。
他皱着眉头,闭着眼睛,睫毛又直又长。高潮过后,他将我抱在怀里,亲吻我的碎发,在我耳边说道:“子幸,我好爱你。”
可我的脑海里,却浮现出王雅静的面容。这么多年来,有几个人曾在他身下缠绵?有几个人曾被他如此温柔对待?又有几个人听过这句“我好爱你”?我心里一阵酸苦,因为从始至终,无限柔情,我只给他一人。
我起身跑到卫生间,跪在马桶边一阵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陈同像是被我吓到了,不停地问我怎么了,我抬头,尽量笑得万种风情,说道:“我身上黏黏的,好不舒服,你能帮我洗澡吗?”
我将整个身体都靠在陈同身上,恨不得把自己与他揉在一起。水花从我们的夹缝间流下,雾气蒸腾,迷失了眼睛。我们做着世界上最亲密的事,分享肉体上每一个秘密,但却有了一条无可跨越的鸿沟。
起先几天,陈同很早起来,自己开车到上海上班。后来他觉得有些受累,就坐高铁来回。我整日窝在家里,吃很多垃圾食品,看又长又臭的电视剧,把房间搞得乱七八糟。
陈同每天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打扫收拾,没有一句怨言。我像是在挑战他的底线,不断地制造各种麻烦,动不动指派他出去买这买那。我常常做噩梦,半夜里喊着他的名字惊醒,然后就是一场天昏地暗的哭泣。
“我梦见有人为了抢走你,把我扔进了地狱。地狱好可怕,火像龙一样追着我跑,要吞没我。我拼命跑,好不容易藏进了一个山洞,才发现山洞里全是鬼怪……”陈同的声音里满是睡意,用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别怕,我在这呢。”
我抬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万一有人要把你抢走怎么办?”
“傻瓜,”他亲了下我的额头:“只要我不想走,没有人能抢走。”
我问:“你会走吗?”
“不会的,睡吧,睡着了就好了……”我无耻地在每个夜里像他索要承诺,可每个承诺真正从他嘴里说出来时,仿佛都变得毫无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下)
我折磨了他一个月,也折磨了自己一个月。白天在家里,长时间的发呆,我拷问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又试图从每个蛛丝马迹里寻求答案,他爱我吗?他如果真的爱我,当初为什么会离开我?如果他不爱我,现在为什么又要留在我身边?可怜我?因为我为他打过胎?良心过不去?还是因为我没有了父亲?
“子幸,我明天有个重要的案子开庭,今晚就不回来了,你一个人可以吗?”电话里,他如是说。他一定是厌烦了,一定觉得我不可理喻,一定在慢慢逃避我。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会是两天来一次,一个星期来一次,最后便再也不来了。我想要任性地告诉他,今天不来就永远不要来了。“没关系,你忙你的吧。”我说道。
我挂了电话,陷入了久久地沉默。
我随意裹了件外套,走到了江边上。我像是已到垂暮之年,就这样坐在岸边,看着江面,往事涌上心头,却再也没有任何情绪波澜。“我大概是要死了。”我得出结论。
有几个人过来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助,我皆摇摇头。凌晨时分,清洁工人开始工作。我望着他们忙碌的背影,与清冷的大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哎!你不是老唐的女儿嘛!”一个约摸四五十岁的妇女,穿着橙黄色的工作服,带着工作帽,白色的麻手套里握着扫大街的工具。她摘下口罩,笑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我不记得自己认识她,想必是爸爸的旧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