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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维打了个哆嗦,强忍着违和感,也握住了对方的手。
上次并不曾这样亲密地接触过威洛思先生的肌肤,席维发现,他的手,带着温度,带着力量,可是那种触感,却与正常人有着非常大的不一样。
怎么说呢,就好像握着的,是五根会动的烤香肠,表面上看着是手指的形状,其实隐藏在表皮下面的,只有断断续续的筋络与肉糜般的杂乱纤维。
因为这种联想,席维一阵恶心,并且对香肠感到了由衷的歉意。
厅堂中的情景,与两天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俊男美女衣香鬓影,优雅地举行着奢华的舞会,演奏乐曲,谈天说地,玩贵族纸牌游戏,画画,品评雕塑……似乎就连身上的服装饰品,都没有什么不一样。
这里,绝对有问题!
席维暗暗将手伸进衣服里,握住了斜挂在身上的瓷枪。
“席先生,您上次说不饿,那今天呢?无论如何,请一定要好好享受宴会,品评一下我们家中厨师长的手艺啊。”威洛思先生将席维拉到长桌前,开始热情地介绍餐点。
席维注意到,食物都是新鲜滚烫的,可是,这么多人的聚会,餐桌上完全不见一丝乱象,好像其他人动都没动过似的。
“他们不吃吗?”
“他们不饿。”威洛思先生笑眯眯地回答。
“那你呢,你也不饿?”
威洛思先生忽然有些黯然,“秀萝大人一忙起来的时候,就很容易会忘记我们了,不再照顾我们的起居,也不怎么给东西吃……这些其实都还好吧,我身为父亲,也不敢奢求他时时刻刻都想着我念着我,将我当作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可是,总免不了,会有些伤心,有些寂寞。”
“他不陪你,那你难道没有自己的生活吗?”而且,谁家父母会称呼自己的孩子为“大人”的?
也许英语中的“Load”还有些自己不知道的含义?
像是听到了什么最为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威洛思先生惊恐地瞪大了眼,以至于他那张英俊的面容,甚至有些扭曲变形起来,“天哪,你疯了吗?不去陪伴秀萝大人,妄想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简……简直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席维后退一步,“我说错了?关心亲人是好事,可一辈子光为了亲人活着,不允许有自我,这绝对哪里有问题吧,你们只是那位大少爷的家人,又不是他的奴隶。“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威洛思家族成员,无论正在做什么,全都放下手中的事,将脑袋整整齐齐转过来,冰冷呆滞的眼睛,直直瞪着席维。
“威洛思是我的姓,秀萝大人是我的主。”
“威洛思是我的姓,秀萝大人是我的主。”
“威洛思是我的姓,秀萝大人是我的主。”
他们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直挺挺地行走,往席维包围过来。
到了这个地步,席维反而胆气壮了,洋鬼洋鬼,就算真是洋人的鬼,那也比家乡的阿飘肉感多了,完全可以凭借武力解决,没事没事,不用害怕。
席维深吸口气,温润的青花瓷枪柄在手中流转光华。
“真是抱歉,秀萝少爷太忙,有些疏忽前宅,以至于出了这种令得客人不快的纰漏,太失礼了。”一名白蜡面容的仆人,快步走了过来,也真奇怪,他一出现,那些威洛思家族成员,就都停住了脚步,仿佛卸掉了发条的木偶。
席维认得这个仆人,他就是给秀萝大少爷擦身体的那个。
“老爷,秀萝少爷要努力工作研发香水,给这个家族里面的每个人赚钱,您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坐享其成而已,却竟然连在前面撑撑场面,稍稍给少爷分忧这种小事,都做不好,您实在太丢人了。”仆人轻声道。
席维头皮一炸,因为威洛思先生,他竟然捂住脸呜呜呜的哭起来了。
仆人摸摸他的头,掏出一瓶酒红色的香水,滴了几滴在威洛思先生的舌尖上,又轻轻吻了他一下,以作安慰。
威洛思先生整个人瞬间焕然一新,变回了优雅英俊的贵族绅士,他拍拍手,带领其他家族成员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又纸醉金迷了起来。
仆人摊摊手,抱歉一笑。
席维问:“不是说秀萝不在家么。”
“他在调香实验室,知道席先生来了,特意让我过来邀请您去参观一下。”
席维耸耸肩,不去参观显然是绝对不行的,人家都把这么诡异的事情大咧咧秀给你看了,难道还能由着你说不去就不去?
“走吧。”
……
美洲虎沿着隐蔽的石子路,穿过花田,一直开到了巨大花坑的边上。
面色蜡白的男子快速下车,抱着孩子站在了娇美精致的女性面前。
朱兰茵看着远方,巨大货车拖拽着滚滚烟尘,声势浩大地狂奔而来,她淡淡看了男子一眼,“这么点儿小事都做不好。”
男子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可是……那女人太凶悍太泼辣了,她甚至打断了我的臂骨。”
“真是悍妇,也难怪,那可是和严导结婚了快二十年的女人。”朱兰茵轻轻弯起唇角。
“现在怎么办?”男人问,大货车越来越近了。
“把孩子扔下去。”
男人倒提严瓜瓜的小脚,伸直了手臂。
“朱兰茵你敢,停手!”货车的大功率扩音喇叭,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扔下去!”朱兰茵道。
男人茫然看着她,母老虎太吵了,他没听见。
朱兰茵又笑了笑,飞起一脚,将男人和小孩儿一起踹入了花坑当中。
“朱兰茵!”
方磬厉声咆哮,死死踩住油门,大货车碾过无数鲜花嫩草,带着满轮胎的花泥和彪悍的肃杀之气,一头往花坑中直栽下去。
朱兰茵一动不动站在坑旁,大货车带起的巨大风压,吹乱了她如云的鬓发,朱兰茵轻轻拂去发丝旁的一缕细小花瓣,定定望着驾驶室中那个凶猛疯狂的女人,面颊粉红,双眼像天边的新星一样明亮。
她的身躯忽然随风而起,一手抓住车门,撕纸片般将车门拽掉,另一手伸进去,揽住方磬的腰,将她轻巧地抱了出来。
轰——
大货车栽入花坑,绞碎了坑顶上方无尽彩霞云雾。
朱兰茵在坑旁落定,脸红红地看着这暴力与纤细交汇出来的景象,“真美啊。”
一巴掌狠狠扇在她的脸上,将她美丽的头颅打得歪向一旁。
朱兰茵缓缓回头,温柔地笑着,“您打我?我救了您啊。”
又一巴掌,方磬再次狠狠扇了她。
朱兰茵摸摸自己的脸,调皮地笑笑,“师母,您别打了,我又不痛,再说,要是打大劲儿了,把我的脑袋打掉了,反而会吓到您呢。”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方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怎么都不能接受,如今看到的现实。
兰茵和秋城两个,在他们还是青涩的毛丫头毛小子时,就总是腼腆地缠在自己和老严身边,脸红红地蹭饭了。
她没有子女,长得又严厉,不善于表达自己,是不招小孩子喜欢的。当年,她其实比老严更期待着周末,这两个学生到家中来的时刻。
男孩子女孩子,她一样喜欢,甚至因为秋城赧赧不善言辞,而更偏向兰茵一些。
兰茵有一次说,她最喜欢吃糯米蒸藕了,于是,从那之后,每到周末,他们家的饭桌上,必定会有一盘蒸藕。尽管那道菜挺废功夫的,糯米必须头天晚上就泡上,才会香嫩绵软,回味悠长。
做这些事情时,累了点儿,却没有任何不愉快,她从来不说自己有多辛苦,只要看着大家开开心心地吃着,她就无比幸福无比满足了。
有人说,默默付出的辛苦,终究会被人漠视,在与人的相处之中,会被当成是理所当然的,进而吃亏,得不到应有的理解和尊重。
她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天性使然,她说不出口。
不过,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即使不说自己为他们做了什么,她身边的人,却都能感受得到,都会给予她理解和尊重。
秋城是这样,老严以前好的时候,也是这样,兰茵……
方磬有许多质问的话语,想对她讲,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了那重复过的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朱兰茵歪头,“因为我喜欢严导啊。师母,您太幸福了,拥有的东西也太多了,而那些,真的是您应得的吗?”
朱兰茵死死抓住方磬的肩膀,手指甚至快嵌入到了她的皮肉当中,“我什么都没有,你却什么都有,多么不公平,凭什么你有丈夫,凭什么你有家庭,凭什么!”
方磬看着即使扭曲了脸庞,也依旧娇媚如花的朱兰茵,这个许多女人都会羡慕嫉妒的影坛天后,心里头到底哪里来的如此巨大的不平衡?
“行了,我知道了,你喜欢老严就拿去,干什么对小孩子下手!”
朱兰茵阴沉了面容,“那孩子已经死了,师母不要过于伤心,好好回燕京去吧。”
“放手。”方磬用力掰朱兰茵的手,她赶着去捞孩子呢。
“师母不要去。”
“我叫你放开!”
“师母你弄疼我了……”
“放手!”
“师母你干什么那么关心那个不知从哪个贱女人肚子里蹦出来的野孩子,他是小三的孩子是你丈夫出轨的铁证他生下来就是为了给你添堵,他带给你的羞辱还不够多么你还拼了命的救他连自己受伤了都不顾,师母你到底有多犯贱,你傻了么你傻了么你傻了么你傻了么你傻了么!!!”朱兰茵疯兽一样怒吼起来。
方磬二话不说,猛虎一样正反手扇上去,连续给了她十几个嘴巴,朱兰茵的脸瞬间肿了起来,她被打懵了,手指不由松了松,方磬重重踹了她小腹一脚,将她踢倒在地,然后助跑几步,纵身一跃,扑向花坑中间。
大货车太长了,花坑并没有完全吞没它。方磬用衣袖捂住口鼻,沿着车厢顶部,往花坑底滑下去。
贝壳般可爱的指甲,死死抠入肮脏的泥土当中。
“师母……”
84、地下花园
滴——答——
水珠滴落到脸上,严瓜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下子就看到了那张俯视着自己的大脸。
是个男人。
严瓜瓜尽力往后仰了仰头,拉开些距离,发现对方的脸虽然像一整张忘记用油烙出来的白面饼——如果用狗狗式描述的话,但总体来说,还是挺英俊的。
“你……好?”他小小声道。
“你好……”对方咧嘴冲他笑了笑。
瓜瓜一愣,这个声音他知道,刚才客房服务的叔叔就是这个声音,然后……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转动小脑袋四处看看,他好像在一个奇怪的洞穴之中,洞的顶上裂了好多恐怖的裂缝,时不时有碎石头和非常香的花瓣,从洞顶掉落下来。
好危险的样子,这里会不会塌呀。
有光自裂缝上方照射下来,瓜瓜眨了眨眼,那好像是汽车的前灯
“叔叔,洞上面有辆车。”瓜瓜拉拉白面男子的手。
“对,有辆倒血霉的该死的大货车……”男子有气无力地咒骂着。
“车为什么会跑到上面去?我们头上还有个山洞吗?”瓜瓜好奇地问。
男子怪异地看着他,“是啊,你真聪明,本来咱们不该在这儿,而是应该在上面。可那个疯虎婆娘的车,也疯魔的是个装满了货物的载重快有一百吨的超级重卡,它实在太重了,竟然将大人的花冢砸漏掉……”
瓜瓜担心地问:“因为车太重啦,地塌啦,所以我们掉下来啦,那我们怎么上去呢?”
“你想上去?”男人的眼神又怪异起来,“小宝宝,也许你实在太小了,所以有个小天使,冥冥中在背后帮助你呢……那么高掉下来都没事,而我……”
“谢谢小天使。”瓜瓜诚心诚意道。
男人冷哼,“呆在这儿,你还能多活一段时间。”
“瓜瓜会死吗?”小娃娃瞪大眼,突然说,“叔叔你是坏人?”
男人一窒,“怎么会,叔叔是好人啊,来,帮叔叔个忙好吗?”
“叔叔说。”
“帮我把我的腿捡回来吧,它就掉落在那边。”
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瓜瓜吧嗒吧嗒跑过去,捡起一根白白的东西,“是这个吗?”
“是啊是啊,乖宝宝,快给叔叔拿回来。”男人的声音急促起来。
瓜瓜歪头看看手里的东西,又歪头看看男子,缓缓摇小脑袋,“不给。”
“为什么?”男人的脸一瞬间狰狞起来,但马上又强迫自己和蔼地笑。
瓜瓜认真回答:“因为叔叔是坏人。”
“好宝宝你误会了,叔叔……”
“叔叔是坏人。”瓜瓜再次肯定地说。
“不是,我不是,乖,小宝宝你一个人在这里很危险,叔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