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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弟真有意思,比师兄师姐他们几个有意思多了。不过你别学人家说话了……”阿荷白瓷般的俏脸上飞出几朵红霞,“老师不喜欢学生太过轻浮的。”
李大刁民又撇了撇嘴,但没说话,只是腹诽:“要说轻浮,老头子自己才是鼻祖吧。老头子自己为老不尊,借机卡着毕业证要挟别人,哪有资格说别人轻浮。”
阿荷问道:“师弟,老师这里的书你读过多少?”
李云道起身在所有书桌前转了一圈,才回道:“估计两成吧。”
“真的?”阿荷疑道。
“三成不到。”
“你确定?”
“顶死四成。”
“不会吧?”
“师姐我投降了,也就一半的样子,再多就夸张了。”
阿荷淡红色的小嘴已经张成一个夸张的圆,长长的睫毛随后疑惑的眼神轻轻跳动着,她正想再说些什么,身后传来一阵轻咳,她才收起表情,又做出刚刚在院子里那副成熟小少妇的表情:“老师,今天的任务你真完成了?”
老头子笑呵呵道:“完成了完成了,你这丫头,不信你自己去院子里看看呢。”
阿荷真地起身往院子里走去,老头子笑眯眯地看了李大刁民一眼,看着阿荷背影的眼神却有些闪烁,一如在家长跟前做了坏事的撒谎顽童。
“哼,臭小子,跟丫头聊什么呢?”等阿荷走出去,老头子马上本性毕露。
“嘿嘿,师姐问我您这儿的书我读过多少,我说顶死一半。”
“哦?师姐?”老头子一下子来了兴致,“这么说……”
“等等,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我没那么多时间跟着你瞎折腾,顶死一个月来半天。”
老头子刚刚还笑嘻嘻的老脸马上晴转多云:“学术的事情,没讨价还价的余地,一周上一天课,从早到晚,否则免谈,某些人,这辈子都别想毕业了。”
“哎,我说老头子,有你这样收徒弟的吗?”
“有你这样拜师的吗?”
“你……顶多一个月来一天,再多没空了,老子还要挣钱吃饭养家糊口,不然没饭吃,我天天来你家吃穷你个老家伙。”
“你天天来吃饭我倒没意见,你要问问阿荷乐不乐意,反正我又进厨房。一个礼拜一天,否则免谈!”老头子坐到自己的书桌后,拱着双手,闭目养神,一副得意洋洋爱理不理的样子。
“你……老爷子,咱别一开金口就万事免谈嘛,要不就半个月来一次,如何?”
老头子一口回绝:“不行。”
李云道火了:“老头你别太过份,大不了一拍两散!”
身后一个柔和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老师,师弟下个礼拜就要去公安局报道了,年轻人有些事业心也不是坏事……而且,老师,你又耍赖,你把昨天剥好的倒进了今天的篮子里呢……”
老头子被当场揭穿,老脸挂不住了,甩脸起身往书房外边走边装作生气道:“都反了天了,究竟我是老师还是你们是老师?一个月来三天吧,再少就别来了。”
李云道偷偷冲阿荷竖起了大拇指,阿荷偷笑一声,忙追着老爷子的背影出去:“老师你又耍赖哟,把今天的蒜要剥完哩,医生说了……”
目送这个时而成熟大方时而烟视媚行的女人走出书房,李云道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到这会儿,他已经反应过来了,敢情老家伙为了他连美人计都用上了。
跟吴老头约定了下次来上课的时间,随后老爷子又被阿荷督促去继续他的剥蒜“大业”了,李云道离开的时候,正对着一小筐蒜瓣孜孜不倦的老家伙居然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让李云道大有今后估计要任人宰割的错觉。倒是阿荷师姐厚道,一直将他送到门口,又塞了一把刚刚从厨房炒出来的热乎蚕豆:“别给老师看到,他亲手种的豆子,可不是一般小气。”
李大刁民恋恋不舍得地看了师姐几眼才转身离开,等走出十多步远时,发现那个穿着素色布衣的女人还笑盈盈地站在门口看着他。
李大刁民回头笑道:“师姐是舍不得我走吗?”
师姐这回却不笑了:“曾经我也站在这里送一个人离开,可是他却再也没有回来。”
李云道觉得胸口好像有什么地方被人轻轻触动一下,只是冲师姐笑了笑:“空了我再来看师姐。”
师姐轻轻点头:“好。”
正文 第十一章 师姐
更新时间:2013…05…08
穿过那扇仿古拱门时,李云道特意看了一眼两侧铁划银钩的校训:“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尽管在这里才待了小半年的时间,可是李大刁民对这所二一一工程大学对有种说不出的感情,就仿佛所有人对度过童年时光的幼儿园都情有独钟一般,这所创建于上个世纪初的综合性大学处处都是百年岁月静逝的痕迹。所幸的是,哪怕在这些年社会主流价值观的冲击下学校全国排名被抛出前三十,但这个处处被岁月年轮雕琢出斑驳外表的校园里,还有那么一些人真正地埋头做学问。被李云道戏称为“老头子”的吴老便是这里的镇校之宝。
姑苏古城向来不缺水,古时说“开前门户户邻水,推后窗水中赏月”其实一点儿也不夸张,老头子就住在学校后面的小河畔,一席苏派气息浓郁的古色院落,门前靠河岸的一侧种着一株桃花树,初夏已经过了那落英宾纷的时节,但似乎还能隐隐闻到前些日子桃花香飘十里的气息。门口有一尊模样怪异的太湖石,先天而成,不沾任何世俗气息。门是木门,李云道推开门的时候听到的“吱咯”声仿佛是从一个世纪之前传出来的一般古旧。
院子不大不小,靠西的一侧大树参天。老头子戴着老花镜,坐在树荫下的藤椅上,一颗一颗慢慢地剥蒜头,他剥得很慢,慢得好像整个世界都要停下来一般。他剥得很认真,认真得仿佛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手头的那一小瓣蒜头。等听到门响,老头子才慢慢悠悠从老花镜上方看了李云道一眼,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稀稀落落几乎掉光的老牙,神情自得,可李大刁民总觉得老家伙笑得像个耍了诡计成功得呈的小孩。
“坐。”老头子指着他对面的空地,“等我剥完。”
李云道也不客气,东张西望了一番,在院子另一侧找了个水笼头,洗了手后,便在老头子对面席地而坐,从塑料框里拿出一颗蒜头,娴熟地剥开。一老一少,也不说话,只是听着树上的鸟鸣和墙外行人偶尔发出的自行车铃声。老头子还是不紧不慢的节奏,也不知道李大刁民是不是故意调戏老头子,居然比他还慢,简直把手上的蒜头当成了昆仑山上的玉中之王来伺候。不过有了李大刁民的加入,不到半个钟头,小筐里晶莹的蒜肉就已经堆得如同小山一般。等最后一瓣蒜肉入筐,老头子这才拍了拍手,冲屋里呼了一声:“今儿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李云道没想到家里还有人,转头看去,顿觉眼前一亮,中堂屋里居然走出个少妇模样的女人,生得肤如凝脂,一颦一笑间流淌着万种风情,就连李云道这种也算是见过蔡家和阮家大美女的刁民都不由得想说“粉帐一落共醉巫山”这般的放浪话。
“老师,耍赖可不行哟,起码有一半是别人代劳的。梅医生说咯,每天要剥满两个钟头,对病情才有帮助。”软绵绵的吴侬软语,听得李云道心里如同数只小鳅挣跳不己。李云道从来没认为吴语方言有多好听,对于昆曲评弹也只是保留对历史文化更真诚的尊重,但今天听到这酥软到人骨子里去的吴方言,李大刁民忽然这女人不去唱昆曲实在是太可惜了。
果真,伴随着那婀娜摆动的腰身,又小半筐蒜放在了吴老的面前。老头子似乎对少妇无可无奈何,只好对苦笑道:“再等等吧。”
李云道原本有些气结,但看到那少妇秀眉紧蹙地瞪着他,忙陪笑脸:“不急不急,您自个儿先剥着。”
“也好,让阿荷带你去书房坐坐吧。”
“麻烦阿荷姐了。”李云道连忙起身,跟在叫阿荷的少妇身后。
老头子的书房很大,书架如同图书馆一般一排一排摆放着,在最里面才有一张不大的沉木雕花书桌,笔墨纸砚齐全。墙上点缀着些字画,都是出自国内外的大家之手,随便拿一幅出去都能在京港拍卖行里拍出咋舌的价格。
进了书房,阿荷这才转恼为笑:“让你见笑了。老师年纪大了,喜欢耍小孩子脾气,有时候还要故意耍些小聪明让我们发现,这几年几年如一日地活动,这才将他的脑退化症状减缓。”说完,眉色间还是隐隐带着些担忧。
“各人自有天命,老头子命硬得很呐!”李云道开口便道,说完就后悔了。他是习惯了这么跟老头子的对话的,可少妇却对吴老是尊重得很的。
幸好,阿荷好像也没有在意,一边微笑泡茶一边轻声道:“老师70岁后就收了我一个学生,去年他八十大寿的时候还说,如果收不到关门弟子,我就是他的关门弟子了。不过还好有你。”
李云道笑了笑,没有多解释,他突然发现,似乎有这么一个美到不可方物境界的师姐,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老师说你死都不肯跟他读书,是真的吗?”阿荷站在书架边,一边轻轻掸落书上的少许落灰,一边小声地问,“你不知道哟,国内有多少人排着队要拜师哦。”
李云道有些后悔之前拒绝得太过坚决了。“阿荷姐,我过几天就要去公安局上班了……”
“工作也不会影响做学问呀!”阿荷微笑,笑得让李大刁民发晕。
“呃……真不影响?”
“肯定不影响,其实,老师对文凭什么的看得很淡,关键还是看功底和潜力。”
“潜力我应该还有点儿,功底就……”李大刁民心虚道。
“师弟你太谦虚了,那天你跟舌战哈佛克瑞斯王教授的时候,我也在现场哟。现在将老庄一字不拉背出来的人,真是太稀有了。”
李云道突然想起那天哈佛大学的克瑞斯王说,小伙子,你要回去好好读读老庄再来跟我辩。李云道当场反击说老庄我八岁就倒背如流了。克瑞斯王教授又说那你背背看,真倒背出来,我做你的学生。于是李大刁民当场将《逍遥游》倒着背了出来,克瑞斯王不服,又说我挑一篇,你真背出来我就真拜你为师,那你就背那篇《秋水》吧,记住,要倒背。于是李大刁民再次惊艳全场,有好事者在李云道倒背逍遥游的时候就用手机上网百度了全文进行对照,最后得出的结论竟是一字不差。等全场轰动完后,李大刁民却偷偷地溜出了会场,吴老也是让阿荷了些心思,才把李云道找出来。
正文 第十章 老家伙
更新时间:2013…05…07
第十章
秦孤鹤并没有在小区里停留太长时间,对于这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来说,分分秒秒都是无比珍贵的,哪怕已经离开那个说不清谁对谁错的纷争京城,这位曾经为共和国情报事业做出来巨大贡献的老人还是想把人生的最后一点光亮留给奋战在特殊战线第一线的后继者们。
李云道将秦孤鹤送上停在小区门口的那辆黑色奥迪,与之前李云道坐过的那辆红旗不同的是,这辆车挂的是白底红黑字的总参军牌。东方朝阳初升,在一头白发和略显佝偻的身躯上勾勒出淡色的薄光圈。这一刹那,李云道似乎突然有些明悟,或许老爷子践行的正是他挂在书房里墙壁上用来提醒自己的那幅狂草字——“勤政为民”。
和黄梅花一起为老爷子关上车门后,这个在美国转了一圈后明显瘦了一圈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拍了拍李云道的肩膀:“好好把握。”黄梅花向来言语不多,能说出这四个字也已经弥足珍贵。
“叔,你放心,我一定尽全力。”
叔和黄叔,一字之差,就连黄梅花这种不善于把握细节的人都感受到了其中的差别:“那伙人基本上已经清干净了,但你还是要注意安全。”说着又用力拍了拍李云道的肩膀,这才坐进副驾的位置上。
老爷子却突然打开车窗,看了依在李云道身边的十力嘉措一眼,叮嘱道:“往后小家伙也不能天天跟你,自身的安全问题还是不能松懈。”
李云道点头,目送奥迪车远去,直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