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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进了卧室,贺川继续打量客厅。沙发边有一个铁皮炉子正生着火,他指了下:“过去坐。”
蒋逊过去坐下了,贺川又说:“帽子摘了。”
蒋逊摇摇头,贺川笑道:“还戴上瘾了?那你戴着。”
他看了眼茶几,自己动手倒了杯水喝,听见卧室里传来阿婆的喊声:“小伙子,进来吧,王老师醒了!”
“来了!”贺川应了声,问蒋逊,“你也进去?”
蒋逊说:“我在这休息会儿。”
贺川没异议,一个人进了卧室。
卧室只有一个小小的节能灯,光线很暗,屋子里有檀香味,一张床靠墙摆着,边上是张书桌,书桌上码着两排课本,再边上是紧闭的窗户。
地上有一个痰盂,书桌靠床的位置上有一个搪瓷杯,上面插着一根吸管。
床上躺着一个老人,面色枯黄,精神萎靡,枕边叠着一块毛巾,边上还放着一盒纸巾。
阿婆轻声道:“王老师,就是这个小伙子啊,他说来找你,你看看认不认识啊!”
贺川往床边走了几步,床上的老人缓缓地掀开眼皮。
贺川笑道:“王老师,还记不记得我?”
床上的人突然睁大了眼,朝贺川抖着手,喉咙里发出“呃”的一声。
阿婆问:“王老师,你还记得啊?”
“呃……贺……”
贺川说:“对,是我。”
“贺川……”王云山终于说出了完整的字。
阿婆出来的时候,蒋逊还坐在沙发上,头上包着粉色帽子,低着头把玩着擦尔瓦的流苏,听见动静,她抬了下头。
阿婆笑道:“他们在里面说话,我去给王老师做饭,中午你们也留下吃吧,你们大老远的来看王老师,真是太不容易了!”
蒋逊问:“有什么吃的?”
阿婆说:“我去厨房看看。”
蒋逊也跟着过去。
厨房里堆着很多蔬菜,房梁上挂着腊肉,阿婆看见了奶渣,说:“等下给你们炒个奶渣,可好吃了!哦,我先给你们打碗酥油茶!”
阿婆拿出了茶桶,又拿了个碗,往里面挑了点东西,蒋逊认得黄色的酥油,白色的盐,另外还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像是什么渣子,她不认识。
阿婆把东西全都拨进茶桶里面,加了水打起来,一下又一下,连续几十下没有停。
蒋逊问:“要打多久啊?”
阿婆说:“最好打100下,打久一点,可香了。”
蒋逊问:“我能试试吗?”
阿婆把茶桶递给她:“小心点啊。”
蒋逊学着阿婆的样子打,才一下,就把里面的水给打出来了,溅了她一身,阿婆笑道:“不能这么重啊。”
蒋逊放轻动作,打了几下,学不会阿婆的力道,她放弃了,把茶桶还给阿婆,阿婆又继续打。
蒋逊坐在小板凳上看了一会儿,问:“摩挲、旭米是什么样的?”
“啊?”阿婆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蒋逊的意思,说,“就是少数民族啊,跟我们有一点点不一样。”
蒋逊问:“王老师是藏族?”
阿婆说:“是啊,王老师的妈妈是我们巴泽乡的人。”
“王老师长的不像藏族人。”
阿婆说:“王老师长得更像他爸爸吧?”
蒋逊拨了会儿流苏,又问:“他孙子呢?”
“哦,他孙子也不像藏族人。”阿婆说到这里,又叹气,“哎……王老师也很命苦,听说他女儿很早就死了,他孙子长得这么好,可惜……”
蒋逊低声问:“可惜什么?”
阿婆说:“可惜……”
她还没说下去,外头就传来了开门声,来人可能看见了门口雪地上的脚印,喊道:“谁来了?”
阿婆立刻站了起来:“是我啊!”她冲蒋逊笑道,“走走,王老师的孙子回来了!”
阿婆走得快,一下子就没影了,蒋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往厨房门口走,听着外面的对话。
“王老师来客人了,我刚好遇上,就带了过来,顺便帮你们做个饭!”
“客人?什么客人?”
“在里面说话呢……啊,来了,就是这个小伙子。”
“你……”
“你好,我叫贺川。”
“哦,你好——”
蒋逊站在客厅口,看见一个男人背对着她,手上拎着一袋东西,他走了两步,把那袋东西搁在了地上。
他跛着脚,拖着左腿。
贺川朝蒋逊看来一眼,那男人注意到了,边说着边回头:“——我叫卓……”
蒋逊站在原地,朝对方扬起一个笑。
对方的手还扶在腿上,静了很久,才把话说完:“我叫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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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一室寂静。
小小的客厅里,他们的距离不过两米半,大约六步。暗光流影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仿佛每秒24帧的画面变成了每秒1000帧,什么都在快速地动,只有那两个人,连头发丝都没动半分,唯有眼神在空中交汇,一个淡然含笑,一个在惊愕过后渐渐平静。
几秒的时间,他们旁若无人。在蒋逊出现的第一秒,贺川就看向了她,直到几秒之后的现在,她始终没有回应他的视线。
贺川往门框上靠着,静静地等待。
还是阿婆先说话,“这个小姑娘是跟他一起来的……哎呀,我厨房里还在烧火,我先过去,午饭我来做啊!”
卓文没回头,看着蒋逊说:“谢谢阿婆。”
阿婆火急火燎地回了厨房,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
或者说,只剩下两个。
火炉里不知烧着什么东西,噼啪了一下,外面大雪飞扬,躲避风霜的地方,却似乎风霜漫天。
卧室里的人喊了一声:“阿文……”
卓文应道:“外公,我刚回来!”他最后看了一眼蒋逊,才转过身,拖着左腿一步一步地走向卧室。他似乎忘记了还有一个人,目不斜视地经过了那人身边。
只有那个人看见了他无神的双眼。
蒋逊一直望着卓文,直到他背影消失,视线里闯进了另一个人。
她顿了一会儿,看着面无表情的贺川,问:“事情搞定了?”
“没,被打断了。”他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沙哑,说,“去坐着。”
蒋逊摇摇头,侧了个身,似乎想出去,可是很快又停下,踟蹰在原地。对面就是过道,只要几步就能离开,她又动了下脚,那边贺川已经慢慢朝她走来。
蒋逊转头看去,贺川走到电视机柜前就不动了,他低头瞥了眼摊在柜子上的照片,抬手按住了一会儿,无意识地把它挪了一下。
贺川问:“刚进屋就发现了?”
蒋逊低声说:“嗯。”
“还真够巧。”贺川自嘲般笑了笑,往卧室的方向一瞥,“比中彩票还难得,是不是?”
蒋逊说:“是吧。”
卧室里面没什么动静,贺川走到沙发那里坐下,倒了杯水慢慢喝着,视线瞟着她。她还傻站着,像个被罚站的孩子,又像是刚刚才睡醒,带着股茫然,想走是下意识的,没走也是下意识的。路上遇再多情况她都面不改色,现在却跟个傻子似的。
贺川拿了另一只杯子,倒上水说:“过来喝水。”
蒋逊终于给了点正常反应,顿了一会儿,走过来坐下了。贺川把杯子递给她:“冷的能不能喝?”
“能。”她这两天也没喝过几次热水。
蒋逊捧着杯子抿了两口,想问什么,欲言又止。贺川说:“王云山精神不好,脑子不够清楚。”
蒋逊顺着他的话,自然而然地问:“他到了什么程度?”
贺川想了想:“快死了。”
蒋逊的手颤了下,杯子里的水往外晃。
卧室门口落下一道阴影,卓文出来了。
蒋逊捧着水杯,遥遥地望着他,四目相对。边上,贺川看了眼卓文,又回头看她,嘴角勾起一抹嘲笑,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搁,发出“咚”一声响。
卓文回神,看向他说:“贺先生,我外公精神不好,刚刚睡着了,有什么事,不如等他醒来再说?”
贺川说:“好,有劳了。”
卓文又说:“乡里没有饭店,你……你们中午就在这里吃吧。”
贺川说:“那打扰了。”
阿婆很快就做好了一桌菜,焯了盘腊肉,炒了一道奶渣、一道土豆丝,还放了一个青菜汤。阿婆笑道:“我还蒸了奶渣包,等一下就能吃。”看着卓文说,“王老师最喜欢吃奶渣包,等下让他试试看,能不能吃进去。”
卓文说:“挺久没吃了,应该能吃半个。”
阿婆让他们都别客气,给蒋逊碗里夹了两筷子菜,问:“是不是还冷啊?”
蒋逊说:“不冷。”
阿婆说:“那可以把擦尔瓦放到那边去。”
蒋逊“哦”了声,脱掉擦尔瓦放到了沙发上,又坐回来。
四方的桌子,阿婆在她对面,另外两人一边一个。没人说话,就阿婆一个人说,说了一阵,阿婆觉得奇怪:“阿文,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怎么不说话?”
卓文顿了会儿:“没事。”
“不是王老师有事?”
“不是。”
阿婆又问:“对了,你们以前不认识啊?”又看向贺川和蒋逊,“你们跟王老师认识,那认不认识阿文啊?”
贺川看了眼卓文,说:“第一次见。”
蒋逊没答,阿婆也忽略了。阿婆跟卓文说:“他们不容易啊,这么大老远过来看望王老师,王老师人好,还是让人惦记的。”
还是没人说话,冷场了,阿婆也不尴尬,还问蒋逊:“对了,你叫什么啊小姑娘?”
蒋逊咬着一根土豆丝,说:“哦,我叫蒋逊。”
一顿饭,蒋逊和卓文没说一句话,阿婆收拾碗筷的时候奇怪地左看看右看看,还是什么都没说,回了厨房。
卓文没继续呆下去,客人也不招呼了,跟贺川点了个头,就去了房子后面。
这是贺川吃过的最闷的一顿饭,他吃得不爽,饭后也没正眼看蒋逊,坐了会儿,正要给她倒杯水,她突然就跑了出去。
贺川张了下嘴,最后没喊,他把杯子一撂,靠上沙发闭目养神,脑子里却闪过两个字——九年。
外面大雪还在下,没有减小的征兆,刺骨的寒风刮得人睁不开眼。
蒋逊刚才从窗户里看见卓文往这个方向走了,她跟着地上的雪脚印,慢慢的往前,没多久就看见了一间小房子,房门大开,里面摆着一台机器,地上都是木头屑,有个人低头坐在机器边上,正抽着烟。
他穿着身黑色的羽绒衣,牛仔裤,头发留得比过去长,黑了也瘦了,皮肤干燥,夹着烟的手很粗糙,指甲黑黑的。
没有当年的意气奋发,只剩下岁月磨砺的沧桑和颓败。
蒋逊走进了房子里,呼了一口气,白色的雾像卓文吐出的烟圈一样,在空中消散了。
蒋逊的第一句话是:“我那些转账你收到了吗?”
“……”
卓文一直没抬头,他猛抽了两口烟,又听到一句:“问你话呢!”
还是这种语气,趾高气扬地,好像什么都没变。他看着地面说:“收到了。”
“都花了?”
“……花了。”
蒋逊点点头,又问:“这些年一直都在这里?”
“……嗯。”
“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卓文没吭声,就知道一个劲的抽烟,地上的另一道影子偏了下头,似乎看向了他的左腿,他不自觉地把手扶在膝盖上遮了下,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送他来的。”
卓文也没问“送他来的”是怎么回事,一根烟快抽完了,他拿出香烟盒,又摸出一根。
很多片段在闪,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尘土飞扬的砂石路,越野车,刺眼的阳光,疾风涌动,他喊:“蒋逊,你疯了!快停车!”
卓文点上烟,连手都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