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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穿着明黄皇袍的爹将一个少年压在桌上逞着兽欲,腰间每次的摆动,都让那披头散发泪痕满面的人发出作呕的声音。
那人骂着、小七愣着,直到他爹发现了站在门口的他,将自己从那人的身下抽离,走到了门口来。
「小月,你在这里做什么!?」爹震怒地说道:「是谁放你进来的?」
爹伸手过来,小七颤颤地退了一步,而后他想这么不对,现下不是躲爹的时候,便急忙绕过爹跑进屋里,把桌上那个凄惨无比的人扶了下来。
小七忍不住哭了,他边哭边说道:「你有没有事,为什么会这样,你有没有事……」
「小月,过来!」爹生气着。
小七从来都觉得他爹只是有些可怕而已,但在这日,他竟然觉得爹便像是恶鬼修罗一样,叫人打从心里恐惧起来。
「不要……」他摇着头,拖着那个人残破的身子慢慢地往后退。「我如果过去了,你是不是还要继续欺负他……爹,他都哭了,你别再欺负他了好不好?」
爹的脸上神情扭曲着,那看起来恐怖万分。「欺负他?你觉得爹欺负他了?」
原本躺在小七怀里的人听见他叫的那一声「爹」后,整个人猛地抖了一下。
那个人推开他,还布着泪痕的脸瞬间化得阴厉,他朝他吼着:「你叫他爹?你是他儿子!?」
那震惊、不敢置信、厌恶与被背叛了的神情叫小七不解,但小七还是应了。他点头说道:「他是我爹。」
爹看着他又看了那人,一下子便笑了。「怎么,莫非朕的罄儿竟然在朕不知道的时候,与朕的小月交好了?」那表情竟是掺杂着丝丝妒忌,对的,是小七。
兰罄突然双手抓上小七的脖子,脸上露出凶狠的神情,像是想将小七扼毙一般,十指狠狠用力掐住他。
小七一下子无法呼吸,脸色整个涨红,最后是他爹一掌将那人打开,才没让那人真的杀了自己。
小七不懂为什么,他只是愣愣地看着这个想杀他的人。
爹却笑了,笑得阴冷,笑得大声,而后带着他走,不让他继续留下了。
「不许你再去长春宫!」爹说。
小七脖子上留下的痕迹好几日才消,那人用了狠劲,是真的想杀他的。
后来又过了好久,小七都没去见那个人,只是他一直忘不了那个人,总是拜托嬷嬷帮忙他打探那个人的消息。
嬷嬷有时会说:「兰三公子今日又惹皇上生气了。」有时则是叹气,说那人糟蹋自己的身体,只要皇上去他那里一次,他便十日滴水不进。前几日听人说,已经是骨瘦如柴了。
小七好担心他。好担心、好担心!他每日都在想,爹是不是又欺负他了,该怎么办是好,他宁愿爹欺负的人是自己,也不愿是他。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想见那个人的念头,在某一个晚上,又偷偷翻过高墙,爬进了人家院子里。
那个人躺在床上,面如死灰。就像嬷嬷说的,浑身上下瘦得就只剩下骨头了,双颊凹陷,眼神浑浊无光,睁着那对本来应该很漂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床顶。
小七后来又偷偷来过几次,他将嬷嬷给他的上贡蜂蜜掺在水里,试着一点一点喂给那个人喝,不过那个人都吐了出来。
小七焦急得不得了。
有好几回他都哭了,那个人也只是淡淡地回眸看了他一眼,而后再度转过头去。
嬷嬷说兰三公子还没死,但心已死,没人救得了他了。他也不行。
小七在长春宫与灵犀宫之间往来,避着所有的人。
有时他也会想,想自己某天起来突然肋下生了双翼,而后就将这人抱了,两人高高飞去,逃出这皇城,直至爹再也不能伤害这人的远处去。
只是小七也知道这只是作梦而已,从七岁入了皇城到现在,他从来也不晓得出去这两个字,指的是该往哪个方向走去。
爹说过的,他这辈子都得留在皇城里,陪着爹,直至死去。
「我想……看……烟火……」
某天夜里,床上的人张开了龟裂出血的双唇,气若游丝地说。
小七一下子跳了起来窜到床前,那人看着他,脸上冰霜渐褪,望着小七的眼眸里掺入了些许温度。
「看烟火,要去哪里看?」小七急忙问。皇城里哪里有烟火他根本不知道。
「我想……看……烟火……」那人还是这样说着。
因为曾经有过的那段短暂相处那么美好,让小七想见到他以往的表情,而不是如今的死绝,他应下了这个人的请求,而后回灵犀宫里去。
嬷嬷说过两日是皇上的大寿,所有大臣都会齐聚道贺。工部尚书柳青似乎重金聘了几名花儿匠来造烟火,只是烟火燃放在皇城之外,只有皇上寿宴之所可以看到,若深宫要见,便不太可能了。
那日爹来时,小七有些扭捏地先跟爹贺了寿,接着爹高兴了,小七便趁机跟他要了一道令牌。有了令牌就可以自由在皇城里走荡而不会被盘查。爹问的时候小七说是自己想看烟火,所以要到最近的城楼边去看,很近很近地看。
爹只是摸摸他的头。
他的爹万般和善,一点也没有在长春宫里的模样。
小七又悄悄偷了一件小太监的衣服,藏了起来。
两日后的寿宴,所有人所有侍卫都往爹那里聚去了。小七便爬墙带了那人出来,他为那人换上小太监的宫服,还在那人腰间系上从爹那里要来的令牌,而后牵着那人的手,怕他身体不适慢慢地走,乘着夜里稍嫌冰凉却扑得人清醒舒服的寒风,踏着满地羽毛似的厚雪,一起上了城楼。
因为身上的令牌雕着龙纹,那是皇帝亲自从腰间摘下御赐的,再者上头也吩咐过不许阻拦,所以根本没有人来盘问他们。
漆黑的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雪轻飘飘地下,无声无息地。
往下望去,底下也是漆黑一片,再往前望去,则有民间灯火点点。明明是不怎么远的距离,但当小七这般遥望,却似隔了千百里似地,是双肋插翼也飞不到之所。
猛地,一朵银花在上空突如其来地炸开。「砰——」地一声,震入人心。
小七讶异地抬头看着天空,接着是更多更多的烟火一飞冲天,而后绽放了开来,火树银花,焰火如星陨落,一点一点,由天际坠入了人间。
五彩缤纷得令人目不暇给的烟火布满天际,黑夜似被点亮了般,灿灿烂烂,偶有轰雷炸开天际,串串星子如雨飞坠,绚丽非凡。
「哇啊……」小七张大着嘴看着从未见过的奇异景象,直至那个人轻轻扯了一下他的手,他才回过眸望向他。
小七轻笑着弯起眼睛说:「烟火好漂亮,你看了之后,有开心一些了吗?」
兰罄淡淡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漆黑的眸子里反映出天际的银光点点,仿佛星子一样,那般闪烁动人。
「……怎么了吗?」小七问。
而后,在烟火最灿烂之际,那个人松开了他的手,向着城墙边边走去,踏上城垛,遥望民间的点点灯火。
风吹来,那人衣带在夜风中翻飞,他张开几乎只剩骨头的双手,任风吹着。
小七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而后他生生地见着那人纵身一跃,由几丈高的城楼往下坠去。
由始至终,他没对他说过任何一句话,由始至终,他只那么清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在守城侍卫们的惊喊声中,那人的身影隐没在黑夜里,而后,消失了,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找得到。
小七愣愣待在城楼之上,看着天际的花火由绚烂轰然渐渐归于寂静平淡。
心里想……
啊……他走了……
而后想……
这样也好。
至少他们都不会再哭了。
那个人不会因他爹而哭,而他也不会因那个人而哭了。
不知如何回到寝宫的,一抬首,便见灵犀宫内满目疮痍,爹拿着一柄剑,疯狂地劈着砍着,几乎将寝宫里的一切毁坏。
他被侍卫推倒跪在地上,颤抖由指尖开始蔓延而起,直至全身。
爹愤怒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嬷嬷倒在血泊之中,他想爬过去,但却让爹抓住一只腿,整个人拖了回来。
那把杀了嬷嬷的剑指在他的面前,爹双目发红,疯狂地怒吼着:「你欺骗了朕、你竟敢欺骗朕!你竟敢用那张与十五相似的脸来骗朕!他走了,朕的罄儿走了!被你放走了!朕这么信你、朕这么信你、朕将你当作十五一样深信着你啊……」
「你不配拥有这张脸!」爹疯狂地说着。「你不配拥有这张脸、你不配!」
第一剑下来的时候,小七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皮肉分开的声音,他的左眼一阵剧痛,而后温热的血溢了出来。
第二剑……第三剑落下……
小七毫无招架之力,他闪着、躲着想要逃,却一再一再地被拖回来,他哭着喊着,却难以抵抗他爹拿着剑在他的脸上身上刻下那些痕迹……
好痛、好痛……
但他叫着喊着,却都无人相理。
是了……怎么会有人来救他呢……
嬷嬷死了,而他被那个人留下了……
「十五……朕的十五……罄儿……朕的罄儿……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离朕而去了呢……」帝王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深宫里。
「爹……」小七蜷曲着身子,睁不开眼了。
所有人都离去了,爹也离去了,他在无人的深宫里轻轻地唤着,却唤不回那个人来……
爹……别生小月的气……
小月不是故意要放那个人走……小月只是不想让那个人伤心……
如果你也喜欢那个人,一定是希望那个人开心的是不是……
爹……小月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小月只是想让那个人开心……
那个人如果开心了,你也会开心的,是不是……
小七猛地一睁眼,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看看四周,是个陌生的地方,这才想起这里是青州的客栈,摸了一把脸,全都是汗,但却也松了口气。
「奶奶个熊……怎么会梦见那么久以前的旧事……」小七啧了一声下床,但却在踩到地的那刻双脚一软,整个人摔到地上。
「呜喔——」痛死了!
从地上挣扎几下爬起来后,小七才想起来因为那龟蛋小王爷东方雷引下的春药,害他被他家大师兄兰罄在床上和澡盆里折腾来折腾去,之后回到床上他便累垮昏死过去,或许就是因为太累,才会梦见这些个陈年旧事。
当年他那个死鬼老爹发起疯来还真够狠的,划花了他那张和他娘相像的脸,毁了他一只眼睛,还把他放在深宫里任他自生自灭。
那时的兰罄跳下城楼以后便被工部尚书柳青安排的人给救了,柳青是兰罄父亲的至交好友,后来柳青的人将兰罄送到他那从神仙谷赶来的师父手里,才幸得平安。
再后来,兰罄让师父到宫里看他死了没有,结果师父到后见到躺在血泊中浑身血淋淋的他,一时心软便把还没断气的他给救了出去。
那年兰家获罪的起因其实是因为兰家在整个皇朝已有百年,势力盘根错节影响过广,他那当皇帝的爹怕权力失衡,于是设了一个局。
他在兰壑出嫁女儿的那夜前去祝贺,意外被刺客所伤,于是兰家当夜背上了一个「刺杀圣驾」的罪名,七十二口尽数下狱。
而兰罄则因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早在之前就被他爹所爱上,于是自此囚于深宫再无法逃出。
小七一直以来都觉得对兰罄有所愧疚,因为对兰罄做出那些污秽不堪之事的人,是他的亲生爹。
是以师父后来带了他和兰罄,还有也是因兰家一事牵连而只剩半条命的小春回了神仙谷后,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兰罄。
同在神仙谷的日子,他们俩从不说话,小七也因此心里落下个结,没多久便离了谷。
原以为事情便是这样了,从此不再相见,也就好了。
谁知小七踏入江湖,却遇见他幼时认的那个干爹,而后惊觉原来他干爹竟是魔教护法苏解容。
他答应干爹替他看顾魔教,干爹死后他便易容混入其中。
哪知才混进去没多久,又在某天发现魔教里最可怕的那个魔教教主,竟是他躲了许久,连脸也不敢见上一面的大师兄——兰罄!
从此以后,两人便是一连串的牵扯不清,小七不论走到哪里,最后都会碰上这个人。直到……如今……
「冤孽、真是一场冤孽!」小七拧了条巾子擦脸洗手,边洗边叨念。
要不你说哪有可能他钻到哪,兰罄就出现在哪?这不是冤孽是什么!
他绝对是上辈子欠了兰罄的,这辈子才得用血泪来偿还。
「什么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