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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下钥以后,宫灯也熄灭许多,黑暗中不知道是不是有白头宫蛾唱着老歌谣,暗自嗟叹一生命苦:少年入宫中,老大未逢君。华妃在新赏下来的宫院内还是睡的安稳,绣帐外是一件宫装,盘云纹彩看着比烛光还要明亮,这是华妃明天新年正岁参拜的宫装,既昭示着主人的得宠,也昭示着主人的荣耀。
天色蒙蒙亮,宫门外就候着进宫参拜的官员和命妇,嫔妃们也按着钟点儿候在皇后宫门外。
“张淑妃,田佳妃。。。。。。”黄门念出十几位名字来,再大声地道:“余人宫门外朝贺。”转身进去时,身后跟着进去的只有这十几位嫔妃,余下来的人都是垂首随着赞礼朝贺,却都是各有怨言。
皇后在这种时候不会人人都给体面,她也理由不少,一会儿还要见命妃们,还有几位是要多说几句话,这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可能见得完宫中所有的嫔妃,就是所有的命妇们也不是人人都见,宫门外叩个头这就可以走人。
平时皇帝去别的嫔妃那里,皇后也生出来的怨气,在这样逢年过节的日子里,就是她正大光明出一口气的时候。
这样的一天就过的很是趁心,皇帝不是昏君,也不会在这样的一天里去别人哪里,到晚上的时候都会到皇后宫中来,让负责记录皇帝一言一行的官员也得以添上鼓吹的一笔,帝后是恩爱的。
今天晚上的宫宴算是家宴,自郑太后西去,每逢年节皇帝备为思念于她,总是和皇姐高阳公主,自己的皇子皇孙们一起宫宴。
听着外面报说皇帝和长公主到了,皇后款款站起来迎接,接着皇帝进来坐下,外面匆忙进来一个人回话:“淑妃娘娘和华妃娘娘打了起来。”
所有的人都震惊,长公主也震惊,把笑容放在心里,皇帝一听就沉下脸:“是为着什么?”
为着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回话的人也是稀里糊涂:“奴才去的时候,淑妃娘娘哭,华妃娘娘也哭,淑妃娘娘的宫女说是华妃娘娘的宫女先动了手,华妃娘娘的宫女一口咬定是淑妃娘娘先动的手。。。。。。”
皇后叱责道:“无用的奴才,弄明白再来回话。”然后回皇帝:“皇上,淑妃出身名门,皇上最知道她,是贤淑知礼之人,华妃出身寒微,或有不妥当举动也是有的。”皇后觉得这正是送上门来的一个收拾人的机会,我总理六宫,这六宫归我管。
“出身寒微,这话朕听的太多了,太祖皇帝也出身寒微,才有今天的大好江山。”皇帝是对于华妃的出身议论听的太多,一听就不舒服,再说新年里两位娘娘打架,这成何体统,不吉利而且都没有规矩。
皇帝对着皇后道:“你总理六宫,这没规矩的人是你教出来的,张淑妃常来给你请安,你是如何教化与她?”这话连皇后都怪上了,皇后只得委屈地跪下来请罪:“是臣妾没有管教好。”
回话的人再回来,还是没有弄明白,和先前一样,双方互相咬住对方,都说别人先动的手,皇后宫中准备开宫宴,不想遇到这件扫兴的事情,宫室内皇帝阴沉着脸,宫室外两位嫔妃都哭哭啼啼地跪着说自己有理。
皇帝在生气,皇后在请罪,长公主高阳这才站起来回皇帝的话:“新年正岁这般没有规矩,都失了礼仪,请皇上皇后好好管教才是。”
“哼,”可以听到宫门外啼哭的皇帝这才冷冷地开了口:“华妃出身寒微,不许礼仪规矩,以下犯上,理当惩戒。罚她闭门思过三个月,抄写宫规一百遍;”然后是张淑妃:“位尊就更守规矩,何事新年喧哗,革去淑妃称号,闭门思过三个月,抄写宫规一百遍。”
长公主一句善颂善祷的:“皇上圣明,”让皇后这才清醒一些,太后在世时,在婆婆面前没有不忍着的,皇后把这股子气出在长公主身上,这一会儿再看看长公主,侧面儿看上去,颇有几分象婆婆郑太后,皇后一心里悲愤,我这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吗?位尊者未必就可以为所欲为,皇后看多了郑太后,初学一学就没有学得象。
一件小事情搅得宫宴也没有吃好,罢宴后皇帝推说有奏折这就离去。皇后这才得以听到一个全过程,找来了前淑妃的宫女,让她仔细地说了一遍。
“中午皇后娘娘赐宴,淑妃娘娘宴后一直陪着娘娘近傍晚才回去,”张淑妃是皇后跟前得宠之人,一直呆到皇上要来以前这才从皇后宫中告辞。华妃就一直在候着她。
宫女是看的认真:“华妃娘娘迎上淑妃娘娘,言语多有无礼,说淑妃娘娘回来的太早,淑妃娘娘生气,过去伸手给她一巴掌,华妃娘娘挨了这一巴掌,反手给了淑妃娘娘一下子。。。。。。”
皇后气的浑身颤抖:“这,太不象话了,她眼里还有我这个皇后在吗?”宫女有些害怕,低声地道:“华妃娘娘还有一句话,”
“她还说什么?”端起茶来想喝一口定定心的皇后,觉得自己手也在颤抖。宫女低声道:“华妃娘娘对张淑妃娘娘哭着说,我素日尊重你,你眼里没有我也罢了,为何这样作践?”
一声茶碗响,皇后把手中茶碗摔在地上,这话分明是对我说的。想想华妃还是哭着说的,一定是梨花带雨一样让人爱怜的模样儿,难怪跟她的宫女和太监们都说是淑妃先动的手。
说张淑妃回去的太早,一向对华妃心不忿的张淑妃心中肯定是要动怒。皇后在这一天里,从来是不让嫔妃陪着用宫宴。中午赐宴下午陪着的嫔妃们都是要在皇上到以前离开。如果是大型的宫宴那才是人人有份。张淑妃发了一次脾气,忘了华妃这种出身不好的人,不吃这一巴掌眼前亏。
这背后是有人耸着也有人撑腰,皇后此时后悔觉得还来得及。太后在世的时候是没有这样事情,郑太后是不许别人随便上位,帝后嫔妃层次分明。郑太后忍了多少年算是熬出来的,皇后觉得自己熬到六宫独尊,全然忘了她没有郑太后的权力。
长公主高阳回到家里是高兴的,武昌侯陪着一起回来,在马车里看着高阳公主的微笑再劝一下:“何苦来多那句话,惹得皇后要起疑心。”武昌侯又要提起心来,自从娶了高阳,就没有不提心的时候。
一身锦绣宫装的高阳公主背靠着马车座垫,唇边只是笑容,甚至有兴致往车外看一看两边房屋上积了雪的屋脊。高阳公主是心中感叹,老太后不在,无母之人受人嫌弃,要是太后还在,皇后几时见我,不是客客气气:“姐姐不必行礼,昨儿我还在想姐姐呢。”
想一想太后牢牢握着权力在手上,至死方丢,也有她的道理。对着车外茫茫大雪,高阳公主突然伤感,觉得身如孤鸿,不知往何处而去。
高阳公主眼中突然沁出泪水来,虽然没有落下,武昌侯也看到那眼中蓄着的晶莹,知道妻子又在想太后,武昌侯安慰道:“还有我呢,儿子也大了,媳妇也能干,闵将军也知道让着康宁,以后还有我呢。”
看到妻子的泪水,武昌侯这才后悔失言。太后去世后,高阳受到皇后不少冷遇,太上皇又卧病,一旦太上皇仙去,以前权势熏天的长公主更受冷落才是。
从流云广袖中寻出妻子的手掌,武昌侯伏着身子握在手中,含笑安慰:“你闲下来,陪我种葫芦去,今年咱们俩个人,一定赢得了胖倌儿。”
高阳公主这才一笑,再把眼中泪水拭去,取笑武昌侯:“胖倌儿不在京里,也不种葫芦了,你还赢他什么?”
“那我自己个儿看着挺美,谁也不比,”武昌侯笑容满面:“告诉你个笑话,小胖倌儿要娶那小胖妞儿,急的乱转找主意,问我能不能帮着提亲,我让他回去求他爹写个贴子来,这媒人嘛,也不是好请的,也得隆重地备些礼物来才是。”
高阳公主笑出了声,想想胖倌儿来找武昌侯原来是说这个,高阳公主夸奖道:“这孩子出息了,自己会出主意呢。”
“这话你对亲家公说去,让他高兴高兴去。”武昌侯话一说完,夫妻两个人相对而笑,亲家公高不高兴,谁也不知道,没准儿也会掀桌子。不了解的高阳公主和武昌侯想一下朱宣年青时候发脾气的样子,武昌侯觉得有必要看一看,交待高阳公主:“如果看着要掀桌子,我让人请你来,你快些来看笑话。”多好的一个西洋景儿。。。。。。
马车不一时停在长公主府前,过年的新门对子新红灯笼新金灿灿的福字,映着一地炮纸,光看着就喜气洋洋。
这喜气洋洋也在端慧郡主的面容上,坐在房中的端慧郡主正笑容满面的对着一位姑娘在说话。
端慧郡主身上是一件红色团绣蝴蝶万字的宫装,因为笑语盈盈,耳朵上一双镶宝石的坠子不住地摇晃着,放在刻山水手炉上的一双纤细手指上,一只祖母绿的戒指与烛光相对应闪着光芒,有些耀人眼。
耀到坐着的这一位文家七姑娘的眼,文表妹是一件绣着花卉的水绿色衣服,大过年的穿红的居多,文表妹是魂为秋水玉为媒的容貌,腰肢也是走起来随风的那种,大雪地里走一回,看着活象一株受风姨雪伯摧残的雪地小香葱。
这小香葱就要栽到宫里去了,端慧郡主满面春风就是在说这件事情。灵芝要栽在阆苑仙境里才合适,秋水小香葱也不是凡人可以消受。端慧郡主往外面看一看天色,已经昏黑下来。
大年初一文昊要进宫看视太上皇,长公主和武昌侯进宫里还要朝贺。郡主端慧是早早地回来待客,支应门庭。
“父亲和母亲就要回来了,这是件家里的大喜事,妹妹去了宫里,以后还要多多照应才是。我留着妹妹见过母亲,用我的车送妹妹回去,母亲也有话要交待呢。”是端慧郡主留着文表妹一直留到现在,不似别的亲戚们坐一坐就回去。
满面春风,笑容满面,是不是会换来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这些在心里的评论,端慧郡主不在乎,长公主同意以后,端慧郡主今天就当着亲戚的面恭喜了文表妹的家人,只有文表妹不高兴,可是父母之命,一族之长喜欢,这由不得她。
听到外面回:“长公主,武昌侯回来了。”喜气洋洋的端慧郡主站起来,笑盈盈过来携着小香葱的手往外面去,一面笑语:“母亲一定有话交待,妹妹有什么话也只管对母亲说。”
端慧郡主把文表妹亲手送到长公主房中,这才含笑离去。一片雪花飞落在端慧郡主的面容上,我若是心慈手软,还是父亲的女儿,还是长公主的媳妇吗?端慧郡主今天杀鸡给猴看,用文表妹来震一震家里的亲戚们。
两个儿子在武昌侯房里,端慧郡主是不觉得奇怪,她小的时候来京里就是跟着祖母睡,除了胖倌儿和福慧,小王爷们多是跟着祖母。回到房中的端慧郡主洗手自己亲手换了香,坐下来针指等着齐文昊回来。
这里地下笼火,没有火盆,窗户是俱关着的。外间里丫头们偶然进出一次拿东拿西,就有低声笑语传来:“又起风了。”
清寒雪夜再起风,听起来就清冷,端慧郡主看一看沙漏,文昊还没有回来,太上皇要是有不测,这宫里的天又要变了。端慧还不知道今天两位嫔妃动手的事情。
齐文昊只到深夜才回来,一进房中先是笑容,在太上皇身边陪了一天,看着吴王只是落泪,这个新年第一天,小侯爷就对着眼泪和老而将去的人过年初一。
“端慧,宫里的事情你听母亲说了。”齐文昊在外面洗过换了衣服过来,过来对端慧郡主说这件事情。
先睡下来倚着绣五福富贵枕头的端慧郡主带笑只是看着自己清秀文弱的丈夫:“听说没有多久。”是在文表妹离去以后听长公主说的,婆媳两个人当然只有高兴。
齐文昊伸出手在妻子鼻子上拧一下,然后叹一声道:“现在就是乱。“不如太后在的时候,齐文昊也这么说,端慧郡主不由得要问一句:“太上皇如何?”
“不妨事,明儿去岳父家,带的东西你又看过了吧。”齐文昊含糊地说一句,一向不太爱说这些话的小侯爷也说了一句乱,是想到太上皇要是宾天,只怕更乱才是。
回身来对着绣被中的端慧一一地问一遍:“给岳父带的东西,给岳母带的东西。。。。。。给胖倌儿带的东西,你都给我放进去了吧?”这是齐文昊自己私下里办的,交给端慧郡主添放到家里备的礼物中去。
说到胖倌儿,齐文昊又要重头说一回,脸上先是一个伤心的样子,坐入被中搂住端慧郡主,再就是欲涕的表情:“我和胖倌儿最好,胖倌儿还要打我,不相信我这个姐夫。”这是太后赐婚的时候,胖倌儿做出来的事情,齐文昊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