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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悄悄地在丁薇的脸上啄了一下,又怕把她弄醒,便有些不尴不尬地注视着她的睡相。她的睫毛微微眨动了一下,辛子乔看见上面挂着露珠一般的东西,随即有一道亮光在她雪白的脸上若隐若现。辛子乔心中一动,转过头去不忍再看。窗外一片浮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太阳遮住了,天空又显得有些阴暗起来了。他抱紧了丁薇,感觉到她肩膀上的颤抖传染似的让他打了个激灵。他在心中呼喊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任萍见丁薇离开,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不谙世事,往往是有了恶果才知道补救。她简单处理掉了手上的一次性塑料手套,却不经意瞥见了刚才丁薇丢在观察台上的一部红色手机。追出去,他们两个人影早已不见了。任萍干脆将手机放在白褂子的大口袋里,心想先帮她保存好,等她想起来自然会打电话过来问的。即使忘记了,一星期之后她来做手术,还是可以交还给她。
肖沁雅坐在她的对面,乘休息的时间问她:“怎么,那女孩儿拉下的?”
“是啊,”任萍点点头:“太粗心了。”
肖沁雅笑了笑,不置可否。
突然间任萍白大褂中的手机响了起来,任萍说:“八成是打过来找手机的。”她忙将手机打开,一看屏幕上面显示的那个号码,却如同见了什么鬼怪一样怔住了。
“怎么啦?不接电话?”肖沁雅觉得任萍有点奇怪。
第111节:手机(18)
任萍很机械地“哦”了一声,接过电话,手微微颤抖地将手机贴近了自己的耳朵。
“喂,丁薇吗?是我。”
肖沁雅看见任萍的背都僵硬地挺了一下,她放下手中的事物,有些好奇地看着任萍。
任萍的眼神仿佛有些呆滞,她继续听见那边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说:“晚上我有空,你过来吧。我们很久没在一起了,我很想你。”
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仿佛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终于“啪”的一下合上了电话,眼睛突然一下变得犀利而凶狠。肖沁雅被任萍的表情唬了一跳,试探性地问:“你怎么啦?”
任萍摇了摇头,告诉她:“刚才我听见了一个故事,一只黄鼠狼爬过一户人家的院子偷鸡,却被猎人发现了。”
肖沁雅看着她的神情,知道不便多问,只轻轻地“噢”了一声,低下头去继续忙活。
任萍心绪翻涌,气息不平地忖度着,想来自己前一阵子猜得果然没错,唐麟泽在外面有女人,而且居然是这个年纪轻轻、看上去正正经经的女孩子!短短的几句话,将唐麟泽和这个叫丁薇的女孩的关系暴露得一览无遗。他们不仅厮混在一块,而且为时不短,说不定,她肚子里怀的孩子,都可能是唐麟泽的!
想到这里,她的脑子突然中断了思路,只是一片空白。难怪唐麟泽这一段时间以来每日春风满面,难怪他衣着光鲜仿佛年轻了十岁,难怪他每天行踪神秘语意含混……难怪!难怪!任萍推开椅子“嚯”的一下站了起来,身后肖沁雅问她去哪里,她也不答,脚底生风似的走出了门诊室。她现在急需一杯冰水冷静下来。
任萍到食堂要了杯冰水,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她在空空荡荡的食堂坐了一会儿,收紧心神,冷静了下来。不管怎么说,她先把事情调查清楚才有发言权。这个丁薇身边也有一个阳光气十足的男孩子陪着她,她不可能舍弃这个年轻的不要,去勾引唐麟泽这个老家伙吧?想到这里她又觉得有些纳闷,这丁薇到底是何许人物,让这么些人都众星拱月似的拥着她?
第112节:手机(19)
她慢慢地踱了回去。今天来看病的人很多,因为刚才的离开,病人突然一下增加了,让肖沁雅一个人忙得满头大汗。她又重新坐了下来,冲肖沁雅抱歉地笑笑。那部手机仍然放在她的白大褂里,感觉沉甸甸的。
任萍现在和许慧茹隔三岔五就要去那家茶餐厅碰一次头。两个互相哀怜的女人如果只有回忆可以缅怀,以便维持生活的快乐的话,那么她们无疑是可怜的。任萍下了班,约了许慧茹仍旧在老地方见面,她的手里紧紧地握着丁薇的那个手机,生怕一放手证据就会飞掉一样。唐麟泽刚才用的是家里的电话打的,手机上还保留着那个电话号码。
这次她没要咖啡,只是学着许慧茹近来的习惯,要了一壶茉莉花茶。在等待许慧茹到来的时间里,轻轻地抿了一口,微微有些烫的茶水在唇齿之间萦绕了一圈,茶香浓郁,芬芳扑鼻,难怪许慧茹会爱喝。
“这么着急找我来,又出什么事儿了?”许慧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任萍的对面,这些日子她瘦了一圈,腆着的小肚子像瘪了气的皮球,没有原来那般明显了。这使她原来臃肿的身材改观了许多。
任萍抬头看了一眼许慧茹,只是不经意的一瞥,突然发现那双神似的眼睛竟然在许慧茹身上找到了答案。丁薇的眼睛,怎么会和许慧茹的如此相同,相同到她几乎以为丁薇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原来症结在此。任萍喝了口茶,并没说话。
“你也开始喝茶了?”许慧茹好像知道了什么一样,径自倒了一杯,也慢慢地啜饮着,等任萍开口说话。
“你听过一个叫‘丁薇’的女孩儿么?”任萍叹了口气,问她。
“丁薇?”许慧茹的脑中突然闪现了一下自己的女儿,丁明和张晓薇结合在一起,不就是“丁薇”?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抛诸脑后,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是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恍惚有一个印象。”
虽然许慧茹是中文系的专业课副教授,可是她并不清楚系里一千多号学生的名字。也许这个学生曾经教过,那个学生也曾经向她请教过问题,然而她往往只是记得学生的模样容貌,记不得名字了。所以尽管丁薇也是中文系的学生,可是许慧茹不曾教过她,自然也不会听说过。
第113节:手机(20)
“她是我的病人。今天由一个男孩儿领着来,到我们医院检查,准备做人流手术。”
许慧茹静静地听着,并不说话。
只听任萍继续说道:“她在观察室里拉下了一个手机,我便帮她收了起来,准备等她来做手术的时候交还给她。谁知道电话突然响了,我接过来一看,对方的电话显示的居然是我家的号码!”
许慧茹一怔,“是老唐打的?我想起来了,这个叫‘丁薇’的女孩是老唐的学生,上学期因为考试参与作弊被学校退学了。谁知道学校里规定这样的学生如果交付六千元的保证金,可以留校查看一年,继续跟班读书。我在公告栏上看过她的名字!难怪听上去这么耳熟呢!”
任萍将拳头握得紧紧的。“他的学生!他的学生!他怎么连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你,你是说……”许慧茹端起的杯子停在半空中,一时间领悟了任萍的意思。难道唐麟泽和这个叫丁薇的女学生之间,发生了什么令人不耻的事情么?
“是的,是的。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刚才打电话到这个手机上,说着种种不堪入耳的话!我不是傻子,我听得出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什么。这对狗男女,男的无耻女的下贱,连这种师生乱伦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任萍气急败坏,一连串的秽语随即骂了出来,显得有些歇斯底里。
许慧茹仿佛看见了以前的自己,在发现邹云顺和陈嶙的奸情时同样是一副这样的表情。任萍此时此刻的心情她完全理解,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握住任萍的手,示意她冷静下来。那些应侍者和她们都很熟了,全都纷纷扭头注视着她们。许慧茹说:“我知道你现在非常难过,以前我何尝不是这样。现在最为要紧的是你得采取主动呵!老唐暂时还不清楚你知道了一切,你要想个办法,让他们断绝关系。”
任萍满面泪痕地抬起头,抽了张纸巾把泪水拭尽。她带着哭腔说:“我现在什么主意都没有,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慧茹,你说做男人的是不是非要在外面沾花惹草朝秦暮楚?我几乎把心都掏给他了呀,他仍是不满足!我只是不能为他生个孩子,可是,这是我的错么?我何尝不想有个孩子!”
第114节:手机(21)
许慧茹目光一转,像想起了什么。“你刚才说,丁薇怀孕了,要做人流手术?”
任萍点点头,说:“已经一个多月了。”
“那你发现老唐开始有些不对劲是什么时候?”许慧茹又问。
任萍慢慢地低下头去回忆。她想起那天值完夜班在路上听见猫的叫声,她因为得知陈嶙的死讯,随后有些心绪不宁地伏在唐麟泽怀里哭。他还好言相劝,帮她洗脚。那天,唐麟泽温柔得出奇,好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尝试着弥补他的过错一样。“也是差不多的时间!”她的心脏突突地跳着,紧张地问:“你是说,丁薇怀的是唐麟泽的孩子?”
许慧茹说:“你是医生,你应该比我清楚。”
“他,他是为了孩子才……”任萍呆呆地坐在位置上,半晌说不出话来。“不不不,丁薇的身边还有一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他陪着她来做人流的,还说他们年轻暂时不想要孩子。我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非常密切,的确像是很亲密的情侣。”
“你肯定吗?万一要不是那个小伙子的呢?”许慧茹反诘了一句。
任萍懊恼地用手指弹了弹两边的太阳穴,轻轻晃着脑袋。她的心情极端不好的时候便会这样,眉毛高高地耸起来,耸成一座山。“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许慧茹轻轻地笑了一下,笑得像一只猫,悄无声息。她把手横过来,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任萍看得真切,那座山峰陡然又高了些许。她左右为难地说:“我考虑一下吧。”她们已经秘密地杀过一个人了,按理说不在乎再多一个。可是这种事情做得多了,良心上总会隐隐有些不安。任萍冥思苦想,终于想起了上次做手术的时候,实习生马小宁问她的关于血崩的事情。是了,如果做完手术没有将血管缝合好,那么多半会引起血崩的。她可以做得不露痕迹,推说是丁薇自己的愈合能力太差……
想到这儿,她端起了一杯茶,慢吞吞地喝了下去。仍旧是茶香馥郁,芬芳扑鼻。
第115节:陌路相逢(1)
第六章 陌路相逢
胃仍然是闷闷的,仿佛有股子气在向上翻涌。陈嶙懒懒地翻了个身,伸手倒了杯热水,药吃了一大把,病反倒不见好,更好像有加重的倾向。她仰头喝了口水,喉咙咕咚一下,反而被水呛了,重重的咳嗽了几声,用手捂了嘴,摊开手掌,居然有些唾沫星子,微微地泛着血色。她面色惨白地愣了一下,心里有些发怵。
邹云顺来过又走了。他停留的时间总是很短暂,她从他日渐凝重的脸色中可以想象得出来他“那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他的妻子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让他背负着或多或少的压力。她叹了口气,自己却只能这样默默地用温存去慰藉他。她空洞的眼睛有时候仍然是温柔若水的。她不愿意自己的病再让他成为心中的一道羁绊,只是默默地忍受。邹云顺上次还亲手端了杯水,从那一大堆药里逐个地倒出了应吃的数量,嘴角带着关切地看着她服下去。
陈嶙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历。日子一天一天这么捱过去,她每过一天便在那个日期上划一个红叉,往左边的一笔代表寂寞,往右边的一笔代表苦涩,两笔相交,中间的那一点,则是这一天的全部了。即使稍稍有些让她觉得快意的事情,也会在寂寞和苦涩的相交中将这一点快意扼杀掉。
门被粗暴地敲了两下。
陈嶙勉强挣扎着起身,来人却是一个并不认识的陌生人。她知道又是金大松那边介绍过来的,微微皱了皱眉,告诉他:“我今天有些不舒服,能不能……”
她小若蚊虫的声音被一个巴掌所湮灭。“妈的,还跟老子装清高!”男人将她推倒在床上,二话不说地手脚并用了起来。陈嶙被他打得眼冒金星,胃部的血气又翻了上来,她毫无气力地躺在床上,任他肆意妄为,只是睁着一双眼睛无声地抗议。有一滴久违的泪水从眼角滑向了床单,她轻轻用手拭了一下,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金大松介绍来的男人大都是附近的民工,和他们是同乡。来城里做工做久了,想女人想得发慌,白眼狼似的。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脱下裤子就干。陈嶙被他的粗鲁和莽撞弄得胃部再也撑不住了,“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