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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是她的老主顾。陈嶙从来不问客人们的身份、地位、工作和家庭状况,她只是那么默默地赤裸地躺着,由着一双双或粗糙或亵渎的手在她小小的身体上游走,换句话说,她倒是十分有职业道德。
第29节:捡到一枚纽扣(5)
去的是他的家。
陈嶙做了两年,没人领她回过自己的家。大多数时候是找个小旅馆把事情办了,或者是按时计费的宾馆。迎宾小姐的目光都是暧昧而细碎的,陈嶙低着头走进电梯,心想你又比我好多少?
出来做这一行,谁不是走投无路被逼无奈?她也做过迎宾,也穿过窄身的旗袍站在大门前冲着一群群酒足饭饱的男人们微笑,用还算标准的普通话说着“欢迎光临”或是“您走好,欢迎下次再来”的话语。可是,旗袍叉开得高高的,露出来的雪嫩白玉似的腿脚,又有哪条是干净的?
男人把她领回了家,这是头一次。陈嶙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男人的家。三居室的房子,干净雅致,透出一种做学问的气息。一扇门打开,三面都是书,还有电脑。她默默地从那间有书房的房间里退出来,生怕亵渎了什么似的。对面则是男人的卧室,她也瞧了瞧,素净的床罩码放得干干净净,床头挂了一张泛着黄颜色的黑白结婚照,拢在玻璃龛里,看得出主人十分珍惜。说是结婚照,其实就是两个人装上一件白的确良的褂子,把头靠在一块儿,亲热地笑一下罢了。女主角是烫着一个当时流行样式头发的女人,漂亮,脸上的线条柔和,眉眼儿分明地笑着。那笑里带着一点苦涩,一点无奈,还有一丝酸楚的滋味。陈嶙也是女人,她懂。这张上了年纪的照片的另外一个主人,就是她身边的男人。男人当时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他一手搂着女人的肩,嘴咧得很开,笑得憨厚。男人的嘴唇厚嘟嘟的,透着幸福的傻气。
陈嶙笑了一下,说:“你太太很漂亮呀。”
男人没说话,阴着脸,顿了一顿说:“就在这里吧。”
陈嶙看着干干净净的床罩,别扭地转身走向客厅,那里有一张沙发,她一屁股坐了下来,说:“在这里好了。”
男人有些粗暴地撕开了她的上衣。陈嶙觉得他的行为一向是温柔并且斯文的,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将她内衣上的一颗扣子给硬生生扯掉了。事后她回到店里才发现,胡乱缝了一颗,今天才把这事给想起来。别是让他的太太发现那颗扣子就不好了。
第30节:捡到一枚纽扣(6)
陈嶙蹙着眉,瘦小的身体埋在了长沙发里。那沙发是从二手市场里买来的,本身质量就不好,况且时常被压坐,塌陷下去也是在常理之中的事。只要人一坐,便像浮在了海面中,摇摇晃晃,却不沉,还生着一种浮力将你向上抛,感觉要飞上天,又一把将你拉回了现实。
一个粗壮的男人推门进来,也不说话,径直坐在镜子前的一张椅子上。那镜子正对着陈嶙,她稍稍抬头便可以看见男人背对着她的脸。
“转铺子,打算不干了吗?”一点火,烟味袅娜地在单间里散开,飘到陈嶙面前,让她迟疑着摇了摇头,低声说:“生意不好,我接散活儿好了。”
镜子里的男人有一副浓密的倒八字眉,略胖的脸上胡碴铁青地布了一片,看上去非常凶狠。他只用眉毛挑了一挑,叹了口气,转过话题说:“妹子,你也别怪金大松我心狠。这铺子一转,今后我就没法照看你的生意啦!我大老粗一个,向来说话是胡同里赶猪——直来直去。有铺子在,有人在,我瞧着家乡的姐妹们一路红灯这么照着,心里也踏实。可你要这么一转,万一打算被什么人给包了去,做他妈的什么二奶成日里担惊受怕的,可别说哥哥我没照顾好你!”
金大松的眼睛在镜子里闪闪发光地逼视她。她低了低头,往里挪动了一下,沙发却仿佛不容她逃避似的将她的身体支撑起来,倒直板挺立了许多,像要慷慨就义一样。
“你说吧,我听着呢。你说让我怎么办就怎么办。”她嗅着金大松身上沾上的茉莉香水的味道,一阵熟悉。当年她跟着那么一群小姐妹上省城里来闯荡,身上都是带着那么一股子茉莉花粉的香气,洁白如云朵,那是少女的体香。而如今这朵云,变幻成苍狗了。人家都说白云苍狗白云苍狗,时间这么流逝过去,以前的少女体香不在了,便要靠后天的涂抹来弥补。头发蓄长了,遮掩了青涩,可是它再长,却长了多少寂寞?欲盖弥彰,可是这理儿?
金大松的牙齿很白,在镜子里闪了一下。他虽然抽烟,可是却有节制。尽管手底下照看着几十个姐妹的生意,倒也知道进一尺让三分的道理。这本来就是个没本的生意,靠着女人的皮肉赚钱,他这人活得有机巧,也不想儿子生出来,没屁眼儿。
第31节:捡到一枚纽扣(7)
将烟捻熄了,招了招手,金大松转过了身子,眉毛舒展着,一副惬意的表情。陈嶙怯怯地走近,让金大松一把揽进了怀里。
“铺子转了就转了吧,你仍是做你的二奶,我不拦你。不过以后要有什么要紧的买卖,得替我应承下来。”伸手在她胸脯上一捏,“嘿嘿”干笑了两声,金大松得意地迈出门去。
陈嶙叹了口气,用手揉着胸口。仍然是那颗扣子,让她心下无端难受了起来。
许慧茹排队领了药,用塑料袋包好,塞进随身带的包里。回头瞥了一眼妇科的候诊室里人还挺多,也就打消了再跟任萍道别的念头。这几天她的心里堵得慌,刚才的一阵哭诉像是把心中郁结的闷气一吐而尽了,倒是轻松不少。只是气虽尽了,结仍缠得紧紧的,越勒越往心里钻,那颗镶着水钻的扣子,也会百般变化了似的,变成一只蜘蛛,将她的心用蛛丝缠了个透,几乎让她不能呼吸。
看看表,居然在医院里呆了一个上午。临近中午了,她想起今天是星期六,儿子邹沫回家的日子。她赶忙奔向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大堆食物,叫了辆的士赶回家里去。
邹沫在读寄宿高中,只有周末才能回家一趟。许慧茹把儿子当宝贝似的一样供着,这一点让她的丈夫邹云顺十分的不满。邹云顺说:“孩子是宠不得的,就跟水里月亮一样,你越想捞月,月影散得越快,到最后支离破碎,什么都是一场空。”许慧茹没想跟他争。她只知道自己就这么一个孩子了,要捧着搂着,不让他受一点儿委屈。
三五步奔上楼,她掏出钥匙开了门,亦然看见玄关处多了一双男式的运动鞋。人不大,脚却不小,都穿四十码的了。她掩不住笑,轻轻喊了一声:“沫沫。”
邹沫的相貌比较起来还是更像邹云顺,嘴唇厚厚的,倒把一双单眼皮的眼睛对比得格外小了起来。小时侯许慧茹常常逗他说:“你要是有个姐姐就好了,你姐姐一准儿像我,大眼睛薄嘴唇,可没你这么丑。”邹沫每每听到这里都会抹眼泪哭起来,抱着许慧茹不准她去找那个比自己好看的姐姐。
第32节:捡到一枚纽扣(8)
邹沫从房间里迎了出来,大声说着:“妈,我饿了。”他刚刚换了套睡衣,有点睡眼惺忪的样子,头发有些乱,蓬蓬的在脑门上开了花。
许慧茹来不及放下包,边转身到厨房换好围裙,指着刚刚从超市里买的一大包食物说:“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红油酱耳,你自己找出来先吃着,妈妈这就给你做饭。”说话间手脚麻利地找出电饭煲,量好米,淘洗之后放进适量的水,搁在地上插好了电源,这边将菜蔬洗干净,拧开煤气准备炒菜了。
“我爸呢?”邹沫随口问了一句。
许慧茹正在倒油,一恍惚将油倒了大半锅,又慌忙找了个小碗,拭干净水,把多余的油倒了些出来,“大概在学校忙系里的事情。”
邹云顺除了教一些低年级的学生古代文学的基础课程之外,还兼任系里的教务处主任,主管一些教学方面的事宜。许慧茹早上起来的时候邹云顺还在睡觉,她出门去九和山医院之前邹云顺连半点儿响动都没有,天晓得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妈,我们这星期考了高考的模拟试卷了。”邹沫向来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虽然受到许慧茹的宠爱,可是功课上仍是要求上进的。他初中的时候作文获了全市的一等奖,捧了个奖杯回来散在家里,让许慧茹乐了好些时日。
“怎么就考高考模拟呀?你不是才高一吗?”许慧茹回过神儿来,把青菜倒进锅里翻炒,青菜和油锅之间“哗啦”一下响了起来,她一边听儿子说话一边留意青菜的颜色。由青转绿,被油那么一炒,大概半生不熟了。
邹沫嚼了块酱耳,脆生生的,含糊着说:“老师说要试试我们学习的潜在能力。谁知道呢,他让考,我们敢不考么?”
青菜继续在锅里热炒,蔫蔫地柔软了下去,失掉了水分。许慧茹加了些盐,将青菜盛了出来,端上桌子,问邹沫,“那你考得怎么样?”
“也就一般吧。“邹沫摇着头,嗅着电饭煲里传出来的饭香,“哎哟”一声叫了起来。
“怎么了?”
第33节:捡到一枚纽扣(9)
“我还真饿了。”邹沫冲着母亲嘻嘻笑了一下。
许慧茹笑得很亲善,她腆着有些发福过度的肚子,说:“赶紧去洗手吧,手都没洗就抓菜吃,不知道这毛病什么时候改得了!”
邹沫吐了一下舌头,扮了个鬼脸,钻进盥洗室里洗手。边洗边有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妈,我的衬衫上掉了一颗扣子,你帮我缝上去吧。”
她愣了一下,手中的盘子滑向地面,“哗啦”一声摔了个粉身碎骨。
“妈,你怎么啦?”邹沫吓了一跳,冲进厨房。
碎片四下飞溅,有一块嵌进了许慧茹的小腿中,她米色的长裤登时染上了鲜红的血迹。邹沫慌乱地扯了些纸巾,替母亲压住伤口。许慧茹仍是呆在原地,怔怔的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
“妈,你流了好多血。”邹沫失声喊了一句:“药箱呢?”
她这才回过神儿来,指指客厅的壁橱。
邹沫找来了酒精和云南白药以及一卷绷带,非常迅速地帮母亲把伤口处理了一下。“怎么我说到帮我缝扣子你就这样了?妈,你有心事吗?”他敷好了药,往伤口上缠着绷带。
许慧茹轻轻“■”了一声,伤口留着的血虽然止住了,心却滴滴答答淌着血,止不住,也没法止。她结巴着说了一句:“没、没什么。我刚才就手一滑,不小心摔碎了盘子而已。”过了一会儿,她背过脸去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沙哑着嗓子说:“吃饭吧。”
邹沫看了妈妈几眼,终于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菜式很简单,凉拌的酱耳条,一盘青菜,一个时鲜的蔬菜汤。许慧茹已经没心情再做菜了,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伤口隐隐作痛。邹沫喝了一口汤,呛了一下,咳出眼泪来了。她这才手忙脚乱地回过神儿来,替儿子顺顺气,伸手拿了一杯水来,看着他喝下去。
“怎么吃得这么急?”轻轻埋怨了一声,她再夹了些菜到儿子碗里。
“来不及了,下午我得回学校,有场球赛。”邹沫三下五除二扒完饭,还没嚼干净,两颊都是鼓鼓的,这么含糊着说完,便匆匆跑回房间,换了身运动装,倒是像模像样的一个帅小伙子。
第34节:捡到一枚纽扣(10)
许慧茹笑了一下,替他整了整衣领。果然,那里面的一件衬衫少了一颗扣子。“脱下来,我帮你缝颗扣子。”
邹沫撅了撅嘴,又恢复了童稚的模样,“妈,下次再说吧。这回真赶不急了。我走了。”他伸手在玄关处抱了一只篮球,换上球鞋,立刻消失在门口。
“哎,晚上回来吃饭吗?”许慧茹赶着向窗口喊去,儿子正从楼道中走出来。
“不回来了,妈。你好好休息吧。”邹沫挥了挥手,骑上单车拐出了她的视线。
许慧茹叹了口气,一扭一拐地走进了邹沫的房间。房间里有些凌乱地散放着篮球明星的照片和邹沫的书本,刚才换下的衣服堆在床角,她抓了起来,准备一会儿去洗。从那堆衣物之下掉出一颗白颜色的扣子,她艰难地弯下腰拾了起来,正是刚才邹沫衬衫上掉的那颗扣子。
又是扣子。
许慧茹再也撑不住,坐在邹沫的房间里,对着花花绿绿的各式各样的篮球明星的海报,放声大哭了起来。身上、心里、面子、里子都像决堤一样倾泻出来,她止不住,也受不了,这颗坏事的扣子,又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