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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船舱中呆着,外面不间断传来父亲沉重的划水声,偶尔还会将什么东西推入江中,嘴巴里念念有词,我猜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江话了吧?
我以前偶然间听父亲提起过,说江话,也是我行江子必备的手段之一,因为很多护航的时候,行江子都要和江里的东西谈判……
父亲的语调时而尖锐刻薄,时而阴沉冰冷,最后竟演变成了激烈的争辩,再然后,我就听见船篙敲船的声音,啪啪啪的声音很是急促。
好像父亲在进行某种震慑。
好半天之后,父亲才颓然的把头伸进船舱:“出来吧。”
我立马就冲了出去,顿时发现了不对劲,父亲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手中的竹篙上,竟全都是粘乎乎的液体,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其实是一个个的小手印。
而船头的鱼鹰,则全都用锐利的眼神盯着水面,有几只鱼鹰甚至掉了不少羽毛,脑袋耸拉着,像是在搏斗中受了重伤。
这时父亲身子一栽,差点跌入江中。
“爹,没事儿吧你。”我一把搀扶住筋疲力尽的父亲,然后锐利的目光扫向湖面,平静的湖面看起来并没什么异常。
不过我还是不放心,立马大喝一声:“下水。”
原本在船上歇息的鱼鹰,立马犹如收到军令的士兵,噌噌噌的就钻入江中。不过很快,它们似乎撞见了什么比较恐惧的东西,惊恐的一个个往回逃。
我分明瞧见有几只鱼鹰在水下挣扎,却是无论如何也钻不上来。
我知道肯定是有东西牵绊住了鱼鹰。是水草也好,是特殊的存在也好,当时我来不及想太多,只是积攒全身的力气,再加上郁积在心头的一股愤怒之意,怒吼一声:“滚!”
在那瞬间,鱼鹰的身子瞬间恢复自由,噌噌噌的就跳上船,一个个感激的用小脑袋蹭着我的裤脚。而我低头看,除了层层叠叠的波浪,却是什么都没看到。
“哈哈,哈哈!”父亲开心的坐在船头,健壮的肌肉继续划桨:“果然没让老子失望。”
“老子?”我心头苦涩笑笑,真是搞不懂了,平时老实木讷的父亲怎么会自称老子?那是爷爷的口头禅啊。
虽然我心底已经隐约有了答案,但我却并不愿去相信。太荒唐了,荒唐到连我这个接受能力超强的人,都没办法承认。
船继续前进,父亲虽然累成这样,但一路上还是争分夺秒。
这次比较顺利,直接进入了巫山深处。
“跟在我身后,别丢。”父亲忽然停下船,然后拍拍我的肩膀:“咱们马上就要到了。”
说完之后,竟是噗通一声,跳入了满是浮萍的江水之中。
虽然父亲的诡异举动让我吃惊不已,不过我还是很快抛下船,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下去,紧跟在了父亲身后。
水道中的水直呛鼻子,不是普通的冷,而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冷,冷的我全身都打了个机灵,差点没手脚抽筋。好在我一会儿就适应了,快速跟上了父亲。
水下黑漆漆的,所以我看周围的东西并不是很清楚。但我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周围有不少白苍苍的脸,在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感觉到眼前一亮,似乎有阳光照进来了,我立马跟着父亲浮出水面,张开嘴大力呼吸。而这么一浮出水面,我却是立马傻眼了。
这里依旧是条大江,不过却感觉比一般的河面要辽阔很多,水中长了相当数量的水芹菜,大部分都枯死了。周围氤氲着一团雾气,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阴间。
最重要的是,这里死气沉沉,让的我的情绪也变得糟糕起来。
“别休息,快跟我走!”父亲催促了一句。
一路走来,我总觉得父亲十分着急,像是要赶在什么人之前,到达目的地一样。
我和父亲好像两条江豚,在宽敞的水面上游动。前行了一段距离之后,我透过雾气,似乎朦朦胧胧的看到了一座建筑的影子,脑袋尖,下面大。
我皱了皱眉头,心想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怎么会有人类建筑?
而越往前,我就越发现情况不对劲。
我开始碰到废弃的渔网,漂浮的蓑衣,大盖草帽,后来甚至看见了几条泡的烂糟糟的渔船……
能看得出来,这些东西有些年头了,上边早就爬满了一层绿色的苔藓。越靠近那座尖头建筑,这些垃圾就越来越多,而等到我完全靠近了那栋建筑之后,彻底被震惊了。
这竟是一座悬浮在江面,完全用木头和塑料篷子搭建的简陋小庙,从外观上看,有点类似于苗疆那边的吊脚楼。
这座小庙,是用四根木头桩子打进江里固定住的,不过尽管如此,风一吹庙还是有点摇摇晃晃,发出哒哒哒的声音,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而在小庙周围的岸边,则搁浅着无数的小船,以及零散的锅碗瓢盆。
庙中早已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灰烬,结了大量的蜘蛛网,看起来似乎长时间无人来过,我仔细端详着这座小庙,发现上面还挂着一个破牌匾,写着“浮子廟”三个繁体字。
“这是哪儿?”我大惊,问父亲。
父亲道:“艄公冢。”
“艄公冢?”我搜索记忆,却完全没听过这个奇怪地名。我心中惶恐,一般长江沿岸的东西,我都知道一些的,为何独独这艄公冢,压根就没听过?
父亲带我凫水爬上了小庙,我发现周围的小船都破破烂烂的,好像搁浅在这儿之前,就已经倾覆了。
父亲警觉的望了四周一眼,终于如释重负的自言自语道:“还好他们没赶来,咱们抓紧时间。”
说完,父亲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就往庙里赶。
我心头诧异,父亲所说的‘他们’,究竟是谁?他们为什么也要来这里?
刚进庙门,我就发现门后钉着一柄生锈的匕首,而匕首上,还插着一张发黄的照片。
原本一张老式相机拍的照片,不会引起我太多的注意,但当我瞧见照片上的人时,却也不由得愣住了。
因为这张黑白照中,竟有一人是我爷爷。不要怀疑长江人的眼力劲,有时候隔着几里地,都能看见一条翻出江面的鲤鱼,这也算是我们长江人的一项特长了吧!
我立马挣脱开父亲的手,将匕首拔下来:“爹,你快看。”
父亲也停下来,扭头接过匕首。
而到了这会儿,我才得以仔细观看匕首,这柄匕首看模样有些年头了,长满了锈咯哒,不过我依旧能分辨出匕首上风干的血迹。
照片中的背景,就是这座简陋的浮子庙,我爷爷,以及另一个打扮笔挺,穿着中山装,胸口插着钢笔的人,就站在浮子庙跟前。
两人表情肃穆,不苟言笑,爷爷身上还套着失踪时穿的那件麻衣,络腮胡,背后挂着斗笠。
我立马意识到一个问题:“爹,爷爷失踪前来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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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诡异的父亲
龙头鱼钩躺在桌子上,说明爷爷真的来过?
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顺着水脚印追上去,不过水脚印最后竟走到了偏房。
我顿时一阵头大,因为这偏房正是爷爷生前住的房间。自从爷爷离去之后,已经相当长时间没有人来过了。
爷爷?我的心情激动的难以附加,莫非爷爷还在偏房中。
我和爷爷的感情,那是没得二话,在爷爷死去的那几年,我几乎没有一个晚上不梦见爷爷,我多想再见爷爷一面,如今终于有机会见到爷爷了,我怎能放弃这大好的机会?
虽说爷爷现在的状态似乎有点不正常,但那又能怎样?毕竟他是我爷爷。
我轻轻的推开偏房的门,顿时一股**的味道从里屋弥散,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去,让这个房间看上去好像一间囚笼。
我努力的适应房间里的黑暗光线,最后终于看到,房间的床上果然躺着一个人!
对方身上的麻衣草鞋,正是爷爷的,爷爷失踪的时候就是穿的这身衣服,甚至昨晚遇到的尸逆也是如此穿着。
爷爷竟又回来了,我是既激动又恐惧。谁见到一个死掉了几年的人,又出现在封闭了几年的房间中,不感到害怕?
不过,最后还是对爷爷的思念战胜了恐惧,我激动的喊了一声:“爷爷!”
对方似乎被电击了一般,惊的坐起来,神情慌张的说道:“你醒了?”
我心中一阵失望,这哪里是爷爷啊,分明是穿了爷爷衣服的父亲。父亲一夜之间,似乎苍老了很多,头发变得花白,不知是我以前没注意到,还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
总之父亲给我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父亲干嘛跑到爷爷的房间睡觉?我小心翼翼的问道:“爹,你怎么跑爷爷的房间了。”
“习惯了。”父亲随口说了一句,然后抓起旁边的烟杆子,随便塞了一点烟叶,就开始啪嗒啪嗒的抽了起来。我记得父亲从来都不抽烟的,那烟杆子是爷爷的,爷爷向来不让别人碰,父亲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爹,你以前从来不抽烟的啊。”我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父亲皱了皱眉头,然后将烟杆子放在桌子上,敲了几下,烟锅里的大烟全都掉了下来:“不抽了,跟我走。”
“干啥去?”我问父亲道。
“去巫山。”爹说道。
“上巫山干啥子?”
“瓜娃子哪儿那么多问题,去了不就知道了。”父亲不耐烦的说道。
既然父亲不肯说,我也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就准备跟父亲走。
不过我总觉得父亲怪怪的,给我的感觉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也不知道为啥会有这种怪怪的感觉。
我和父亲来到岸边,解开缆绳之后,父亲亲自撑篙,然后对我说道:“把你的那群小伙伴也带上吧!”
我点点头吹了一声口哨,瞬间一群鱼鹰从草塘子里钻了出来,扑腾扑腾的落到了船头。
我觉得我得和父亲好好说一下昨晚的梦境,爷爷的出现始终是个谜。
“爹,昨天晚上我梦见爷爷了。”我说道。
父亲怔了一下,而后有些木讷的点点头:“嗯。”
之后是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无言。
父亲的反应让我挺纳闷的。以前每次说梦见爷爷,父亲都会很紧张的问我梦见他什么了,这次是怎么了?
现在的父亲,竟和爷爷有几分相似。
而这个想法一出来,我一下就被吓了一跳,心中连连责怪自己瞎想什么呢,父亲就是父亲,跟爷爷没关系!
“欧,噜噜。”父亲伸出手指发了个音节,似乎想逗弄一下那帮鱼鹰,可船头的鱼鹰们非但没有听他的命令,反倒像是受到了惊吓,不断扑楞着翅膀,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我也被父亲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吓着了,因为自从爷爷失踪之后,父亲就很少使唤我的这群小崽子了,今儿个怎么会忽然使唤起来?另外那使唤的音节和语气,和爷爷太像了。
而且一般鱼鹰只有在遇到危险时,才会如此这般惴惴不安,莫非……
我背心一凉,紧张的握紧了竹篙,却并没有任何发现,只是听到父亲的一声悲凉的叹息。
“啪啪啪!”我立马用竹篙轻轻的砸了三下船头,清脆的敲击声传来,鱼鹰被我安抚了一番,总算安静了下来。
我分明瞧见父亲的眼神中充满了欣慰。
总而言之,我觉得父亲今晚实在是太诡异了,还有为什么要带我去巫山?
巫山,对我而言并不陌生,很多时候我这个孩子王会组织小伙伴们一块上巫山外围野炊。
之所以会选择在巫山野炊,是因为巫山支流多,两岸的林子也大,非但能捞到这边少见的螺蛳的江虾,更可以抓到几只野味。即便现在每每回想起巫山特产,比如香甜的虾肉,清脆的雪枣,依旧觉得垂涎欲滴。
只是这次的行船路线,似乎和以往有点不一样,父亲竟然专挑平时没走过的支流转舵,看路线,似乎是要前往巫山的最深处。
眼见情况不对劲,我立马变得警觉起来。因为巫山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