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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老太太道,“这是佚名的锁。”
我问:“你认识佚名?”
差了这么多岁数,我是真没想到他们认识。
“先是三娘,后是佚名。那时候的人全出现了。”老太太坐在地上,又哭又笑,“佚名,三娘……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们还不老不死……”
二柱去拉老太太说:“娘,你又糊涂了。”
老太太道:“我没发病,我清醒得很。三十多年了,我再没有这样清醒过。”
“三十多年?”我问,“三十多年前发生了什么?”
“我原来不是这里的人,我家在西北的一个小山村,地处偏远交通不利。”老太太说,“那时说人多力量大,我爹娘就响应号召,一口气生了七个孩子,最后活下来的有五个。本身家里就穷,拖家带口这么多人,怎么养活得了?后来有个几十年没联系过的远房亲戚给我们写信,说这边有个厂子招工,我们来能有个挣钱的铁饭碗,机会难得,让我们赶紧过去。于是我和我丈夫,还有我哥就一起来到这里。
“那时候交通还没有现在这么方便,我们钱又不多,一路过来经历千辛万苦。到了以后,我们按照信上的地址找过去,却发现那个亲戚不住在那里,而我们问了左邻右舍,都说这里没有这个人,后来我们问遍了城里的每一处,没有一个人知道我那亲戚的。而这边也没有信上所说的那个厂子。
“这时我们身上的钱已经不足以回去,便都着了急,我那时还带着五个月的身孕,一路又累又乏都忍了下来,就靠着来到这里一切都能好起来的信念撑着,现在看一切都成了空,也顾不得脸面,就坐在地上嚎哭起来。我哥和我丈夫安慰了我一阵,见我不听,也就蹲坐在一边不做声了。我心里觉得越发苦涩,直哭得快要晕过去,就在这时,前面来了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
“那时候中国刚经过一场大浩劫,还有很多人忌讳这个,街上穿得规整的都不多,更何况这种穿着白色西装的?”
我现在发现我已经对白色衣服有阴影了,一说到白色衣服,我的脑海里只能浮现出“改命人”这三个字。
“我生长在穷山沟,西装本身对我就是稀罕物,再加上他长得非常好看,还留着长头发,我就一边哭,一边盯着他。”
白衣服加长发,果然就是改命人!
“那男人发现我在看他,径直走过来,问我出什么事了。他说话声音非常温和,让人一听就喜欢,我就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了,然后说我们如今只能露宿街头了。那男人听了我的话之后,说道,‘你们若是想找个住处,我倒知道个住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你们敢不敢去?’丈夫说,‘就是个歇脚的地方,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强盗窝,有什么不能去的?’那男人听了微微一笑,就给我们指了一个地方。”老太太站起来,伸手指向小二楼的方向,“就是那里。”
我擦嘞,我越听火越大,把人往鬼屋里指,这不是害人吗!
翠萍继续道:“那男人给我们说了具体方位之后,警告我们道,‘那屋子只能让你们暂住一天,一天之后,你们就另觅住处吧。’我们按照他指的方向来到那里,看到了那个小二楼。我们当时没敢贸然进去,找附近的人问过了,说这原来是某个将军的别墅,后来小姐死在里面就再没人住了,之前乱的时候里面的东西都被砸得差不多了,但人在里面总是觉得阴冷,半夜还经常传出奇怪的声音,有时候是女人的声音,有时候是外国人在说话,没人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有人说那声音是阎王爷勾魂的,没人敢进去。”
那不就是吊死鬼和男人头的声音嘛!
“我们听说那里没人住,就住了进去。虽然村民说这里被砸抢过,但因为有鬼神的震撼力,损坏并不像传说一样严重,甚至还有几张床,我们旅途疲惫,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下了雨,我从早上起来就觉得难受,大病一场,卧床不起。我丈夫在这里照顾我,哥哥继续出门打探亲戚和工厂的信息。到了晚上,我哥回来,说依然什么都没打探到。这时我们想起了昨天那个男人所说的在这只能住一天的事情。我哥说,我们现在找不到别的住处,而我有身孕又生病了,没法离开,反正这里也是空屋没人住,干脆就在这暂住吧。我虽然觉得不安,但是一想这房子无主,那个男人也没有啥权利赶我们走,于是就又住下了。”翠萍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早知道……早知道……我们应该听他的话……”
我问:“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翠萍说:“那天晚上,雨还没有停,我们吃了几个窝窝头打算睡觉,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我们都吓了一跳,以为是有人来赶我们了。我哥安慰我们,‘不用怕,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去求求他们让我们多住两天,等翠萍好了我们就走。’然后他就出去开门了。我在屋内半天听不到声响,心里担心,就让我丈夫扶着我到门口看看,这一看,我们都呆了。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我这辈子都没看到过那么漂亮那么妩媚的女人。她穿着红花金丝的旗袍,打着一把油纸伞,外面全是土路,雨又下那么大,她脚上的红色绣花鞋却一点泥都没有。我们全都看她看得呆了,那女人对我哥说,‘大哥,我来投奔亲戚却迷了路,现在孤身一人,在这里无依无靠,能在这里寄宿一天吗?’她的声音媚得让人心痒,笑的时候能把人的魂勾出来。我哥和我丈夫被她迷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眼睛跟粘在她身上一样,只是拼命点头。”
三娘!我想,这女人就是三娘!
“首先发现不对劲的人是我,这地方人烟稀少,又是大晚上,怎么会突然蹦出一个这么漂亮的单身女人?我脑里全是小时候听过的山精野怪的传说,越想越怕,就想赶她走,说:‘这地方我们也是寄住,不知道主人是谁,不方便收留你。’谁知道那女人听到后笑得更媚了,‘既然这房没主人,我就打扰了。’我还想反对,我丈夫和我哥两个人却已经答应了。
“那女人看出我对她有敌意,对我笑道:‘嫂子你不要担心,我不是什么可疑人,我姓胡,家中排行第三,人称胡三娘,你们叫我三娘就可以。’我哥连忙报出我们的名字。三娘又寒暄了几句,就找了一个没有人的房间进去了。
“房中来了一个这么神秘的女人,我特别担心,再也睡不着,半夜推醒我丈夫,问:‘你觉不觉得那女人有古怪?’我丈夫搂着我说:‘就是漂亮了点。’我说:‘她说她姓胡,她是不是狐狸精?’我丈夫笑道:‘这么说村里老余头就是鱼精了?牛村长就是牛精了?别瞎想了,睡觉吧。’等我丈夫睡着了,我还是不敢睡,害怕一睡着那个叫三娘的女人就来害我们,一直睁着眼睛。
“我就这么睁着眼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在犯迷糊的时候,忽然听见屋里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男的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语言,最后问:‘你猜他们能住多久?’
“‘住久点吧。’女人说,‘人多了吼,老素这样,偶觉得吼寂寞。’我不知道他们这是哪里的方言,越听越糊涂。这时男人又说:‘也许那个美丽的女士能住下来。’女人说:‘她很厉害,不知道她能不能帮偶找到偶丈呼。’
“我听到这里,忽然清醒过来,这房里只有我和我丈夫两个人,门一直是关着的,这两个人又是怎么进来的?我哆嗦着摸到火柴,划开,只见火光之下,飘着一颗男人的头!在人头对面,有一个穿着白衣服,披头散发的女人!”
老太太说到这里,猛地抱住头,尖叫起来:“鬼啊!鬼!”
看她那恐惧的样子,我很同情她,回去得好好批评这俩鬼。虽然他俩肯定没恶意,可是身为鬼,大半夜就不应该出来在有人的地方逛,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有那么强的心理素质。
二柱连忙扶着老太太的背轻声安慰。
“听到,听到我的声音,”翠萍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他们一瞬间就消失了!虽然只有一瞬间,可是我确实看见他们了!我尖叫起来,惊醒了我丈夫,我丈夫问我怎么了,我和他说,他却怎么都不相信,硬说我是做噩梦了!我害怕得要死,见他不相信我,就出门去找住在另一个屋的我哥。谁知我刚出门,就看到我哥轻手轻脚地往楼上走。”
翠萍表情奇怪地看向前方,好像他哥真的在前面走一般:“我看见我哥这样,怕极了,楼上住的是那个来历不明的三娘,不知道是不是她给我哥下了什么迷魂咒。我悄悄跟在我哥身后上了楼。我哥敲响了三娘房间的门,过了一会儿,三娘开了门,我哥问道:‘姑娘,你饿不饿?我这有点吃的。’他的声音是清醒的,手里拿着我们剩得不多的窝窝头。三娘笑着说:‘大哥,谢谢你,可是我不吃素。’我提心吊胆地看着,就怕三娘把我哥拉进屋吸他精血。幸好三娘说了两句,就关上了门。”
听到这里,我也松了口气,还好没让他进去。貔貅问:“你紧张什么?”
我说:“大人的事,你不懂。”
翠萍继续道:“等我哥走了,我也打算走。就在这时,我听见屋内传来说话的声音,这时候,我才发现那门没关,能清楚听到里面的说话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马上走,而是扒在门上往里看。”说到这里,老太太哆嗦着做了一个扒在门上的动作,她小心翼翼地侧了身体,把眼睛对上了她想象中的三十多年前的那扇门,“屋内点着一根蜡烛,蜡烛的火光非常微弱,可是我依然看到了三娘。”
随着她的动作和她说的话,我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的那个场景。年轻的孕妇紧张地站在门外,从门缝往里偷看。
门内的妩媚女人完全没有察觉到门外有人偷看,走回床边坐下,慢慢地脱掉脚上的绣花鞋。这个动作十分性感,连同样身为女人的翠萍都红了脸,也就是这一脸红,翠萍察觉到偷看这个行为并不是很恰当,她打算放弃偷看,松了手直起身子,往回走了几步。
就在这时,屋内三娘的一句话让她停了脚步。
三娘说:“是呀,我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来这。”
翠萍停下来的原因是三娘明显是在和什么人对话,而刚才她已经看过屋内,里面只有三娘一个人。
翠萍又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门口往里看,屋内果然只有三娘一个人。
“你说那女人还有身孕?”此时三娘还在说话,“可惜了,若是他们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如果早早逃走的话,还有机会活命。”
翠萍身上一阵恶寒。
这个女人,果然不是人!
翠萍吓得浑身发软,只能靠墙来支撑身体。
“我光听她说话,可是我看不见其他的人,不知道和三娘说话的那个人是谁啊!”
老太太抱着头喊道,“那里没有人啊!没有人!”
雷迪嘎嘎被她吓了一跳,拔腿就往小二楼跑。
我也没空理会他这会儿做什么,在脑海里思索老太太说的话。
貔貅问我:“你觉得和三娘说话的那人是谁?”
我说:“翠萍说过‘三娘姐弟都很好看’,现在三娘的弟弟还没有出场,和三娘说话的可能是她的弟弟,要是他变成狐狸的模样,翠萍就注意不到了。”
“娘,别说了,别说了。”二柱想阻止老太太说下去,老太太摇摇头,继续说道,“然后……我想跑……”
年轻的翠萍想跑,却不小心碰了一下门,门无声地打开。翠萍的动作在感受到开门风的一瞬间僵住了,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转过头。
三娘正背对着门说话,并没有发现她:“当然,如果他们现在就跑,离开这里的话,跑得快点应该还来得及。但是看他们的模样,他们一时半会儿似乎不会离开了。不过……什么都不知道的死去也许也算是幸福的吧。”她一边说一边转过了身,对着空气问道,“你说呢,佚名?”
佚名?!神偷佚名?!
我听到这里,一把抓住老太太的肩膀,连声问道:“你说佚名?你看到他了?他在那个房间?他和三娘在一起?”
“我不知道!那时候我什么都没看到!”老太太高声叫道,“三娘转过身了!她正对着我,我们之间没有别人,不!不只是人!什么都没有!三娘看着我,笑了!她的嘴角弯起来,笑容好看得不得了,看起来一点恶意都没有,可是我能感觉到,感觉到她在说你已经逃不了了!”
在和三娘对视的那段时间,年轻的翠萍浑身冰凉,她哑着嗓子,嘴又张又合,却发不出声音。
“哎呀,嫂子,你怎么倒在地上啊?”三娘的语气虽然关切,但没有走过来扶翠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