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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欲起身,床上之人这时却突然唔了一声。
吾从山中来(下)
她立即伏下身去,柔柔的唤了一句相公,那声音与方才的女鬼一摸一样。
床上之人费力叫了一声,“婉怡?”
“是我,相公,你再睡下,我忙完事来,便无人打扰。”呼气之间,床上男子又沉入梦乡。
转头之际,面色骤变,瞬间移至二人身前,“这等年轻道士也敢来收妖?看你师兄弟二人精气甚足,真是大大的好事,以后自不用找那无用的长工,相公的身体定能好转。”
“妖孽勿要口出秽语,尔等不清心修行,入人间作乱,残害生灵,实在可恶。”说罢,虚洛手中灵符就要点中那女子眉心。
女子身形轻盈,腰身一侧,转过旁去,瞬间身形拔长,赫然显化一妖媚男子,只见他面色苍白,唇色绯红,一双眼生的妩媚动人,目光中含羞带怯,无比魅惑。
“原来是媚狐,怪不得四处作乱。”虚洛稳稳的握住灵剑,牢牢的护住身后的虚清。
男子迤逦前行,一身书生打扮却妖异逼人,缓缓欺身靠近,唇边勾起微笑,“等会就要你试试‘作乱’的滋味。”
虚洛正待挥剑格挡,却在此时异象骤起。
只听窗边水声啪嗒作响,水花溅起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楚。
就看见窗帘无风自动,一长发女子于月光中显形,脖子上的刀痕汩汩滚落血水,长发凌乱垂在脸前,大股大股的血水染红白衣,手中抱一血红的婴孩,可怖非常。
然下一刻,她已飘荡至前,瞬移至妖媚男子的身后,尖长的指甲撩起凌乱的长发,“念生,还记得我们娘俩吗?”
妖媚男子僵立不动,表情却仍旧淡定自若,“原来传说是真,被啖食血肉化形之人,死后必为厉鬼,”眼波流转,哼笑出声,“现在,就凭你们三个,又能耐我何?”
暮地,婴儿的啼哭声起,哀切之深,闻者俱悲,那个血水浸染的似还没足月的小小婴孩,这时出现于男子颈后,抬起的小脸,竟无五官,血水在那空无一物的小脸上交错纵横,婴孩短小的双手,猛的探出,死死掐住男子的脖颈,一时间,男子竟无法动弹。
就在此时,似是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床上男子突然转醒,“婉怡?”
“相公。”“严生。”男妖女鬼同时出声。
“婉怡,水……”
女鬼没有动,婴孩也停止啼哭,但是仍卡在男子脖颈间。
“婉怡……”床上男子话还没说完,就被妖媚男子打断,“严生,你可算醒了。”
“你,你是谁?”
“我是念生啊,你的念生。”
“念生?不,不记得了,婉怡,婉……”
妖媚男子这次彻底僵住,表情愕然,痛苦非常,女鬼趁机压身上前,尖利的修长指甲齐齐没入男子腰间,“道长!”
虚洛滴血于手中灵符,踏出一步拍在男子眉心,灵符青火燃起,手中同时舞起剑诀,灵剑剑气青白,随着虚清的舞动,残余光影形成咒言,笼于男子周身,男子痛苦难耐却不得动弹,口中呜咽之声哀痛至极。
随着最后一式划出,三昧真火腾腾自咒言之中燃起,男子在火光之中痛苦哀号,表情扭曲至极,但双目所示仍是床上的男子。
只片刻间,男子的身躯,在青白的火光之中化为灰烬,咒言束缚的内丹碰的一声掉落在地上,血衣女子温柔的抱起婴孩,冲师兄弟二人摇摇一拜,待留恋的看了床上的男子一眼,便飘然消失于窗间。
虚洛上前捡起内丹,垂眸端详,虚清这时解除了防壁,在男子床边仔细查看,见男子额间妖气渐渐散去,把了把脉,微微舒了口,转头对虚洛道,“那妖狐以女子之型与严大少爷交/合;吸食阳气甚多,是以那妖狐不得不采长工之阳反补其身,实在害人,于他自己又无修炼益处,实在情之一字啊……”
虚洛抬头道,“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回去休息休息,待明日和严老爷说明事实始末,便去杭州如何?”
虚清歪着头咧了咧嘴,拽着虚洛出了紫玉轩,但见轩外的牡丹凋零一地,好不凄凉。
师兄弟二人见此情景默立片刻,虚洛摸了摸虚清的头,牵着他的手,离开了暗淡的紫雨轩。
竹园内,虚清已然入睡,虚洛静立于窗前,低头凝视着手中的内丹,桃粉色的内丹上七圈的言咒缠绕之上。
师傅曾说,言咒束缚的是妖怪一生的记忆,一圈一百年,一圈一轮回,他门下弟子总是要在除妖之后,做出一颗这样的束生,好让妖抛却前生的记忆,清清白白的转生做个人,做个生虽短暂却如烟花般灿烂的人。
虚洛握紧这颗他人生中的第一颗束生,手指触动了最外的那一圈。
恍惚间,他好似坐于一破庙里,外面风雨大作,破庙的门被大力的推开,一个浑身湿透的蓝衫书生冲了进来,看到坐在篝火旁的他,摸了摸脸上的雨水,冲他作揖一笑,“在下姓严,进京赶考,路遇风雨,可否借兄台之地暂避。”
冉冉火光中他似乎听见自己答到,“兄台有礼了,在下念生,同去赶考。”
路有兰花草(上)
第二天一大早,虚洛虚清二人便离开了严宅,毕竟是初出茅庐的小道士,刚一下山便遇到此等之事,师兄弟免不了沉了心思,直至行出扬州府,二人还是默默无语。
扬州府外,排排的柳树刚抽出新绿的嫩芽,微风拂煦,枝条飞舞摆动,倒是别有一番情趣,虚清毕竟少年心性,见到此情此景,那沉郁的心思一下都抛却脑后,这会对虚清笑道,“师兄,沉着脸做什么,你我此番历练,少不得三五十年,总会有各种事端,不如早日看开,这不也是历练的目的所在吗?”
虚洛摸了摸虚清的头,“你才多大,教训起师兄来了,现下天气还没回暖,咱们路上且游历一番,不急着赶去杭州。”
于是师兄弟二人一路走来,时而露宿荒野,时而借住农家,倒也怡然自得,畅快非常。
这一日,日落时分天气却异常闷热起来,似是春日提前到来,虚洛望了望天,转头看向骑着小毛驴的虚清,“师弟,待会恐会有急雨,我们就在前头的村子借住一晚。”
虚清才开始学骑驴,每每端坐在驴上,都挺胸直腰,一张小脸严肃的很,这会虚洛牵着驴走的快了些,他更是没有精神听虚洛的话,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的路,漫不经心的应了虚洛一句就不再说话。
虚洛看着甚为好笑,但他严肃惯了,只是淡淡的牵动了嘴角,加快了步伐。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一个小山村,正是晚饭时分,袅袅的炊烟穿过西垂的红日消失在苍茫的天际,宁静的山村虽偶有狗吠,也并不能打破洋溢在村庄里的静谧祥和。
师兄弟二人随便在一处农家停了下来,虚洛上前扣了扣门环。
听得院子里小狗汪汪叫了两声,一个爽朗的男声答到,“哪家的,这么晚了什么事啊,泰儿去开门。”
啪啪的脚步声一下子到了门边,木门只开了小小的缝,里面一个五六岁的男童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们,又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听他一边跑一边喊,“爹,不认识的两个哥哥,娘说不认识的不可以开门,泰儿听娘的话,把门关上了。”虚清噗的笑了出来,虚清皱眉看了他一眼。
过了会儿门又开了,里面一个粗布衣服的清俊男人,对他们抱歉的笑了笑,“两位见笑,小儿不懂事,不知两位有何事?”
“这位大哥,我师兄弟二人路经此地,眼见天色已晚,可否借住贵府?”虚洛抱拳答道。
男人见他师兄弟二人道士一般打扮,年纪轻轻,却是一派仙风道骨,便放下心来,打开了门,“农家清减,二位道爷如不嫌弃,便小住一晚。”
虚洛低头看了看虚清,轻声说道,“师弟,是否看得其中一二,此次咱们一定得稳健行事,切莫范了上次的错误。”
虚清咧开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踮脚凑到虚洛的耳边,“师兄是打算考我吗,此等道行,连我都对付的了,您放心,虚清一定谨慎行事。”清爽的气息萦绕在虚洛耳畔,他莫名的红了耳垂,狠瞪了虚清一眼,“师弟不要闹了,记得要听我的话。”
说罢甩手进了院落,虚清撇撇嘴,只能喃喃的对毛驴念道,“从小到大,哪次没听你的。”
把驴拴在院子里,他二人进了堂屋,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一个木钗布裙的清秀女子正在往外摆放碗筷,看见有客人来,有些局促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二位道长,都是农家小菜,我再去热几个馒头,你们多吃点。”
虚洛摆了摆手,“大嫂,我等实在打扰了。”
男人请了二人坐在桌边,“我姓安,二位可叫我安二,这是我儿子安泰,安泰叫道长好。”
安泰却似有些怕生,怯怯的躲在安二后面,黑黑的大眼睛望望虚洛又望望虚清,一点也不见刚才那虎头虎脑的劲头。
虚洛虚清二人对视一眼,虚清道,“安二哥,安泰这孩子看着怪机灵的,真是可爱,将来定能出人头地,富贵荣华。”
安二倒是淡淡的接过话,“大富大贵有什么用,我只求孩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就行。”安泰拽着他衣袖的手紧了紧。
吃过饭,安二嫂带着安泰睡觉去了,留下安二和师兄弟二人在院子里乘凉,许是有客人高兴,安二哥倒了杯麦酒,坐在虚洛对面的藤椅上一口一口的抿着。
安二看着正儿八经的坐在摇椅上的虚洛,呵呵一笑,“道爷不必拘束,小门小院,随意就好。”
虚洛旁边仰躺着看星星的虚清扑哧的笑出声来,“安二哥不必管他,我师兄一向如此,倒是安二哥,我看你言辞有礼,行为斯文,到也不像是一般村民。”
安二垂眸看着交叠的手掌,“二位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我也不怕告诉你们,其实啊,我和安泰他娘是从家里私奔出来的,拙荆她娘家是扬州的养花世家,在江浙一带可是响当当的大户人家,当年拙荆虽不是他家最漂亮的姑娘,可也是求亲者络绎不绝啊。”
顿了顿,他又道,“我啊,只不过是他家账房的儿子,跟着父亲读过几年书,倒也有点秀才的架势,我们俩自幼一起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可是他爹不同意啊,说什么也不让我们在一起,唉……”
他抬头看了看虚洛,目光极为清澈,“可人这一辈子,能有多长,我们思量许久,终于还是决定从家里私奔出来,这么些年过去了,虽然心里总是记挂家里的爹娘,但是泰儿都七岁了,我们也过的很好,很好……”
虚清笑了笑,清亮的声音缓缓道,“我觉得你们很好,真的,很好。”
晚上,虚洛虚清二人是在安泰的房间睡的,孩子虽小,但所幸床不是很窄,两个青年睡在上面倒也还好,两个人打完坐,夜已深沉,便睡下了。
路有兰花草(中)
二更天时,虚洛醒来,见虚清抱着他左边的胳膊,窝在他颈间睡的正香,没舍得吵他,便用右手撩开床幔,眼睛定定的看着床边。
床边立了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正是这家的孩子安泰,只见一张圆润的小脸涨得通红,声音微微的颤抖着,“道长,道长不知,不知为何来我家,我……”
虚洛轻声说,“你不是安泰吧,你为何附在这孩子身上,看你也不是心怀鬼胎,只要你不祸乱人间,我们是不会多加干涉。”
“安泰”松了口气,却认真的说道,“道长,不知你们可否帮我一个忙?”
“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你尽管说。”虚清自虚洛身后探出头来。
安泰稚嫩的童音,慢慢的在黑夜里响起,似是回忆过往种种,“娘,啊不,四小姐她是个好人,我修炼至今只得九十九年,然八十四是大劫,过则得道成妖,不过就此灰飞烟灭,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四小姐那时不过十岁的孩童,见家里要扔了连年枯黄的我,非要带回去自己养,每日悉心浇水,施药施肥,我感念她之恩惠,竟生生挺过那艰苦的一年,”安泰叹了口气,“这一养,就是十五年,家里的小姐有种牡丹,有种山茶,不乏名种且妖艳多姿,只有四小姐,养着一盆春兰,还当个宝。”
那似乎是很美好的过往,安泰童音软软的,回忆甜甜的,听的叫人幸福到了心里。虚洛虚清都没有说话,安静的聆听。
“就算后来四小姐和爹,嗯,安二私奔的时候,都没忘把我带在身边,境况再不好的时候,也没有想过卖了我置换些银钱,后来安家于此,有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