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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也有与人对奕时候
这时刻,暮春时节,落花纷飞,关峙持着一壶酒,来了。村中能与圣先生对奕者,非关峙莫属。
“他们当真都收了那娃儿做徒弟?”圣先生执白,先走一步,落子后,问。
“收了。”关峙执黑,在思忖中落下。“我也曾设法阻拦,但几个人收徒的愿望太过强烈,挡不住。”
“命数尽显,挡不住了。”一颗白子在圣先生食中两指间夹停良久,又在迟疑中落下。
“当真挡不住么?”关峙凤眸浅漾忧色,“明知将有生灵涂炭,不去阻止?”
圣先生邃瞳微闪,“如何阻止?杀了她么?”
关峙扬眉,“她此时尚为无辜,如何杀她?”
“此正是问题所在。在她毫无抵抗能力时,她还属无辜。在她成了气候时,已然强大。”
“圣先生能将昔日令人闻风丧胆的诸魔头驯化成一干甘于平淡劳作的村民,不能改变她么?她此时心性尚属良善,应该容易得多罢?”
“纵然命中注定事,亦五分看天,两分看缘,三分靠人心。而人心又是其中最不易掌握之事。自古强如帝王将相,凡以为可将人性人心把玩掌中者,也大多败亡于人性人心。”
关峙眼观棋局。此当儿下棋双方志不在赢,是以这盘棋处处留有余地,步步给人生机。若由她来执子,该是何等局面?
“你很关心那娃儿?”
关峙颔首。
“为何?”
“我没有先生的预见之能,先生从她身上眺见了血光剑影,我看到的,只是她的善良无助。”
“你想帮她?”
“的确想过。”
“想如何帮?”
“助她早一日走出心灵迷障,获得一份安乐。”
“你认为自己可以改变结果么?”
“我力量微弱,也只得尽力而为。圣先生不也说人心是最不可估量与预测的么?总要试过方知结果。”
“也好。”圣先生颔首,“有你去做,也好。”
然而,此话音落地,透过关峙,圣先生不仅看到了那娃儿往后命数中的刀光剑影,还有……纠缠不清的孽海情缘。
圣先生微微怔忡了。
先前,会悖规把对那娃儿的预见告知关峙,无非是想借关峙包容宽纳之性试着将未来之事有所改变。但在关峙如己所期望的做下打算的霎那,另一波预见随之而来。
这关峙,心达灵慧,气宏智博,撇得下红尘权欲,放得开荣华豪奢,可谓半个圣者,没有想到,没有想到……
“先生,您的子落在此处,是想让关峙这一局么?”
“嗯?”圣先生定目,自己方才的闪神,使得手中棋子滑落败位,白白让关峙吃了三子。
若连一局棋的胜负也在变幻不定之中,未来事谁又能真正预测?万事不到真正来临那刻,谁又能断言,所谓先知预见得是树木还是森林?
尽人心,恪人力,且随冥冥罢。
隐十五
桃花林旁的桃花潭,乃由附近几座高山上的积雪融水汇聚而成,长年源源不绝。潭旁开了多处水渠,为全村田园用水之源。是以桃花潭水虽平静少澜,却非一泓死寂,新陈两波在静细无声中传袭更替,得以保住了这潭丽波的清澈秀美。
过陈为迂,过旧则腐,总要去陈推新,万物方能呈现气象万千。
潭边树下,樊隐岳抱膝独坐,思绪渺涉无际。将四份课业赶在半日内完成,非为其他,仅是想到此尽兴冥想。
“樊姐姐,樊姐姐!”夕阳西移,打扰者不请自到。
她回眸,眺着脸颊红亮、皮实健康的臭妹抱着一只兔儿跑来。
“樊姐姐!”臭妹赶到近前,不待多说,先将怀里的白胖兔儿送到她臂弯里,再亲亲热热地依偎紧坐,“我到处找你,跑了大半个村子,不想你一个人躲在这里。”
樊隐岳妙目专注凝她,“臭妹,你还会想起以前的事么?”
“……以前的事?”
“你来到这个村子之前所遇到的事,还会想起来么?”
臭妹溜着圆圆笑涡,道:“刚到村子那会儿每日都想,现在能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了。不过,前两天我又梦见我那凶老爹来着,他二话不说,上来便掰断了臭妹的指头,还把臭妹喂给狗吃,弱老娘在一边儿哭着跑开,臭妹当真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七岁时候,痛得好大声的叫,把睡在隔壁的圣爷爷都给吵醒了。圣爷爷说,每个人都有心魔,臭妹想臭妹的凶老爹便是臭妹的心魔罢,只是,这心魔已经被臭妹越打越小了,凶老爹再也凶不到臭妹了,哈哈……”
臭妹的笑,畅兴爽朗,没有半点的强颜做作,想来,是当真把过去的梦魇放下了。
她虽与村人交谈不多,但也耳闻到些许家常里短。臭妹之所叫臭妹,概因从生下便一身奇臭,为父母所恶,亦被人视之不祥的污秽。其父几度将她丢到山中弃养,山中野兽亦不食其肉。第一次,是被相熟的进山打猎者带了回来。之后数次,是小娃儿一步一步自己走回家门,且每一回都背了些许山柴。如此的来来回回中,长到七岁。其父一回大醉,在小娃儿又抱着一堆柴薪进门之际,被其父一脚踢飞犹嫌不够,还上来扯断了一根幼嫩指节,而后,将血流不止的小娃儿丢到村里恶狗嘴下……
“哈哈,臭妹好福气,因为臭妹臭,狼不敢吃。等恶狗嗅见血腥想一口咬断臭妹脖颈的当儿,圣爷爷恰好路过,把臭妹带到了这里。三娘把臭妹给医好了,臭妹如今不臭了,又有大家疼爱着,臭妹好福气。”
在不自觉中,樊隐岳亦随她上扬唇角。
臭妹有与生俱来的读心之能,幼年的她,时时都知自己不被喜爱,刻刻都知自己将被抛弃,百般乞巧讨好也不能唤起一份疼爱之心……而这个生命得以如此明亮动人,即因推陈出新罢。乔三娘将致她奇臭的一身毒素清空,她自己也未让那毒素盘固心中
臭妹熠亮眸色忽闪闪一动,“樊姐姐,你还经常会想起过去的事,对不对?”
“对。”就在昨夜,她还在地宫的黑暗中爬行,目不能视物,却视得见魔影幢幢;心不能感知,却体味得到饥饿恐惧……
“臭妹那时也常想过去呢。臭妹为了不想,便命自个儿把眼睛多放在美丽好看的东西上,去看开满了整个村巷的野花,看结了饱实穗粒的谷子,看刚刚生下来的雪白羊羔和红眼睛大耳朵的兔儿。还救回来和臭妹一样被人不要的阿黄,它可是比臭妹惨得多了,瘸了一条腿呢,现在不也长得又壮实又能吃?渐渐地,心也就这些事给占满了,自然也就将那些事给挤了出去。嘿嘿,臭妹很聪明罢?”
很聪明。樊隐岳一笑,“你当真聪明极了,臭妹。”
“……呀!”臭妹眸儿瞠大,“樊姐姐,你会笑?”
“我自然会笑。”
“樊姐姐笑起来,比三月的桃花还要美,比五月的海棠还要娇艳!”臭妹手舞足蹈,喜不自胜,“樊姐姐,你若不爱笑,以后可只对着臭妹一个人笑,臭妹喜欢!”
樊隐岳再一次忍俊不禁,又惹来臭妹一气的山呼海叫。
两个少女并不晓得,不远之处,几杆清竹之下,两道人影伫立,四道目光正对她们关怀凝注。
“让臭妹多和她走近也好。臭妹的乐观率真,明亮活泼,正好与她互补。”关峙道。
圣先生道:“这两人,看似一如冰,一如火,实则俱是心性强定,不易为外力所感所易者。”
“您是说,臭妹不会被人拖入阴暗,而她也不易被人带出心牢?”
圣先生颔首。
“既如此,先生又为何有意让臭妹与她亲近?”
“一个心在牢狱的人,总是需要阳光,此时的臭妹便形同那道阳光。”
“希望这道阳光可涤去她心头阴霾。”关峙眸中怜惜浮起,暗发叹息。为心作牢,不啻溺身苦海,如花之龄,何处是岸?”
圣先生但笑不语。
“樊姐姐,乔三娘他们争着给你当师父,好不好玩?”
“……好玩。”有他们的插科打诨在,日子也过得容易起来。
“梁大叔的忍术,冯二叔的兵法战略,乔三娘的医术,邓四叔的奇门遁甲,这些本事入门的时候和旁人的没什么不一样,但越是学下去,越觉得艰难,越觉得自己是个笨蛋。樊姐姐不会,是罢?”
樊隐月微挑柳眉,“何以见得我不会?”
“打臭妹初来村子时,便见梁大叔他们到处寻觅徒弟人选,迄今没有上千也有八百,都不见有称心满意的,可为了收樊姐姐,几位叔叔连平日最怕的三娘也不怕了,争破了老头,吵破了老脸。那又追又缠的手段,村子里的人都说只有在当年他们硬是要和峙叔叔结拜时才看见过。樊姐姐要知道,这几个人,昔日都是跺一跺脚都会让成千上万人头痛的人物,在圣爷爷面前也没有在樊姐姐跟前那么老实听话呐。可是,臭妹不明白了,那些东西里,除了轻功有点趣以外,其他都是艰涩晦深的,姐姐不觉得无聊么?”
无聊么?樊隐岳摇头,“很有趣。”
“有趣?”臭妹摆明不信,“比诗词文章还有趣?”
“各有各的趣。”
“哪里有趣?”
“比如,我以前看这山水和村子,只觉是山水和村子。如今再看,方知个中大有乾坤。这个村子除非是村人带领,否则外人很难进到其中,是么?”
臭妹抽气,瞠大眸儿,“樊姐姐,你才向邓四叔学了一点皮毛,便看到了这一层?”
“有何不对么?”樊隐岳并不觉出奇。
隐十六
习惯而已。幼时和母亲学各样技艺,不想让母亲过于劳神,樊隐潜心戳力,并让自己触类旁解。于她,这只是一种习惯。但臭妹大不以为然。
“有何不对?樊姐姐说得好容易。难怪圣爷爷严命禁止小北哥和小西哥教樊姐姐武功和用毒,原来是怕樊姐姐学会了,世间会多出一个比几个大魔头还要厉害的更大魔头出来……”后知后觉,臭妹有感自己话里大有不妥,圆颊赧然,“樊姐姐……”
“圣先生不让人教我武功和用毒?”樊隐岳黛眉微扬,“那为何不一并阻止三娘他们收我为徒?”
“三娘他们并不是圣爷爷收服来的,不归圣爷爷管嘛。梁大叔他们愿意退出江湖,是因为峙叔叔,峙叔叔一个人把他们都给打败了,他们不得不遵守事先的承诺,放下以前的光辉灿烂。他们平日很听峙叔叔的话,可这一回峙叔叔不让他们教……”
呀,又是差点失言,臭妹掩口哀叹:无怪圣爷爷说言多必失,但不言会闷,怎么是好?
“连你的峙叔叔也不想让他们多我这个徒弟?”
“这……”臭妹很想把自己嘴巴狠狠掴上一记。
“原来,我这么不讨人喜欢么?”
“不是,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樊姐姐?”
“有点让人丧气呢。”樊隐岳勾唇淡哂,“但倒有点激起了我的逆反之心。”
“啊?”
“那四位师父,原本可认可不认,虽然我不得已叫了他们,但也没准备长久向他们学习。从今日起,四位师父的本事,我要潜心领会,直到有资格成为一个比魔头更魔头的大魔头为止。”
她语意似狠,语气却淡,臭妹听得心头突突两下,“……樊姐姐,您在说气话罢?”
“臭妹何不读我的心来看个究竟?”
“对呢!”臭妹惊叫,“我为何看不到樊姐姐的心了?”
樊隐岳也怔,“看不到?”
“……樊姐姐,你在防备臭妹么?”
“防备……”她不讨厌臭妹,只是每每面对,难免思及对方的读心之能,不自觉中便有三分避忌,难道这便成了防备?
“樊姐姐的心本来就像一团迷雾,有了防备,臭妹便什么也不看到了。”臭妹忽泛甜笑,“这样很好。”
“很好?”
“真的很好。臭妹在来到这个村子前,是极讨厌自己可以听到那么多声音的。臭妹那时本来便和别人不一样,能够在在别人话没说出口时就答了话,更使别人都把臭妹当成怪物看待。虽然慢慢着学会了装作听不到,可把那些听来别人的心事装进自个儿心里,好辛苦。若世上尽是圣爷爷和樊姐姐这般厉害的人,能把心里的声音藏得严丝合缝,臭妹那时便不会受恁多人的踢打厌恶,没准凶老爹和弱老娘会多少喜欢臭妹一点,嘻嘻……”
这女娃,樊隐岳实在无法不喜欢。
那般黑暗的往事,她都能嘻谈带过,“凶老爹”“弱老娘”如斯字符,提及时居然尚不乏些微的亲昵……若无一份难得的豁达开阔,要做到谈何容易?
“臭妹,你不想改个名字么?”
“改名字?”臭妹圆瞳晶亮一闪,“不叫臭妹么?”
“改了,你自然便不叫臭妹。”
“圣爷爷说名字仅是名字,要臭妹不必在意那些俗事。可臭妹还是不喜欢这个臭字,翻了十多本的书,没有一处说这字的好话……”她垂首窃问,“臭妹是不是很世俗?”
樊隐岳淡哂,“我要给你改,也很世俗。所以,不是每个人都能被称圣者。你脸儿长得喜性,如同年画上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