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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冽慢慢冷静了下来,点燃一支烟,怔怔地靠在窗沿上看着凌乱的房间。
开始其实是不喜欢伽蓝的,那样又笨又傻,只会给他添乱的女人,他怎么可能会喜欢?
可是慢慢地,他不知道自己哪根经搭错了,或是因为内疚希望补偿她而对自己的催眠奏效了,他竟然越来越不想放开她。徐冽的身边多是些钩心斗角的人,即使接近他没有任何目的的,大家也是同样的聪明人,讲话往往只说一半,做事或多或少都带了点高深莫测的意味。有时想想虽然属于同一阶层,却难免有点累。
而伽蓝呢?徐冽掐灭烟,看着黑漆漆的窗外,玻璃上隐约映出自己的影子,徐冽一声长叹,哪个又傻又自卑的丫头啊!伽蓝长得其实并不差,离美女的标准自然是有距离的,不过很清秀,气质也澄净透彻,只是二十一岁的人了,看上去却总带着不符合年龄的稚气。
被这样一个人小心翼翼暗恋着,千方百计地讨好,虽然一开始很不耐烦,可是慢慢地竟有种食髓知味的感觉。徐冽轻轻笑了起来,如果非要用一种动物来形容伽蓝的话,他一定会选小狗,整日围着他转,冲着他撒娇,稍微哄哄,就露出开心的笑容朝他摇尾巴。有事相求了,就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巴巴望他……
徐冽胸口忽然猛地一滞,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握了起来,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伽蓝一心一意,身体,脑子,眼睛和心,明明都只装着自己的,为什么会在短短一个月里改变了?难道,真的有什么隐情?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
他缓步走到书桌前,掏出钥匙将最底层的抽屉打开,那里只静静地孤独地放了几张纸。徐冽将那几张褶皱,上面隐有水渍的离婚协议书拿出来,一遍遍抚摸着。
他为什么到如今都不叫律师来办理?他为什么每次一见到这几张纸都有撕裂的冲动?
“伽蓝……我该再给你一次机会吗?……我们还有可能在一起吗?有可能吗……”徐冽轻轻地呢喃着,眉头紧皱,内心也是剧烈的挣扎。
他闭上眼,那张清秀略带稚气的小脸便清清楚楚展现在眼前,微微缩着肩膀,刘海搭拉在眼前,可怜兮兮地叫他:“徐冽……”这是他每日睡梦前必然会看到的,无论如何努力,无论吃多少片安眠药都无济于事。
二十五岁的正常男人不会没有欲望,可是温香软玉在怀,想的还是那个因两年昏迷而特别瘦小纤细的身体。夜半春梦惊醒,浑身燥热,脑中却清晰的记得,睡梦中自己抱得那个人,还是她。
本来以为,不过是两个月的感情,来的快去的快;本来以为,错明明在她,自己问心无愧,走得也是坦荡。哪怕有几分自尊心受损的不甘,也会在时间的冲刷下彻底消失。却原来,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对她的感情。原来,不过是四个月的分离,自己竟已想念她到如斯地步。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为什么还不回去……
心里忽然有什么透彻明亮了起来,也许伽蓝真的有许多不好的地方,她甚至……出轨。可是,扪心自问,他这个丈夫又做到尽善尽美,体贴入微了吗?甚至连她发烧了也不知道,还强迫她向自己证明爱意。或许,就是那些幼稚又粗鲁的举动,伤了伽蓝的心,她才会……
郁结了四个月的胸口忽地豁然开朗,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徐冽露出了浅淡释怀,又略带自嘲的笑容。其实自己那些伤人的话,那些决绝的举动,与其说在报复她,打击她,不如说是在保护自己。不想让她看出其实自己已陷得极深,不想让她发觉自己的惶恐害怕,所以只有用那样的利剑来伪装自己。可是,他却忘了,伤害她的同时,那把剑也在自己身上划了双倍的伤口。
与其让剑伤了彼此,不如松开利剑,拥抱住她。这样浅显的道理,他怎么会花了四个月才想通呢?伽蓝……伽蓝……光是在心底这样呼唤,就会觉得彻骨的痛。徐冽拿起那几张薄薄的纸,“啪”点燃了打火机,正待烧毁,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脑中闪过床上赤裸的两具身体,晃了晃脑袋,再晃晃脑袋,勉强令其散去。徐冽的嘴角勾出苦涩的笑容,心中只如自欺欺人般想道:或许,让她亲眼看见这几张纸毁去,会更好。
人生如戏,演过一场还有下一场。当年不懂珍惜,是因为下一场戏总会上演;多少年后后悔,是因为任何一场戏都无法重来。
当时的徐冽又怎会知道,他永远也等不到伽蓝亲眼看见的一天了。
原来,只有当爱化为流沙,摩娑着从指尖溜走,才知蹉跎的时光早已也收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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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回国
第四章 回国
从飞机上下来刚是凌晨,头昏涨的很,但徐冽第一眼看到这片熟悉的土地,还是有种久违的亲切感,夹杂着淡淡的酸楚涌上心头。
雪儿的父母本就在上怀市,徐冽心里急着回家,也就顾不得雪儿暗含央求的楚楚可怜表情,让司机先送她回家。临下车前,雪儿的手还搭在门把上,肩膀微微抖动着。
在徐冽几乎以为她要回过头来的时候,她却用极轻,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一旦不爱了,男人就会分外绝情。我以前不信,现在……终于也信了。”
徐冽半靠在座椅上,一言不发,身心都疲惫得半死。雪儿终是自嘲地轻叹了一下道:“下周有一个同学会,欧阳学姐主办的,来得都是当年学生会的人,你去吗?”
徐冽睁开眼本想说不去,忽然对上雪儿水灵灵满含绝望的眼睛,那一个不字终于还是吞了下去,淡淡道:“到时再说吧。”
车子缓缓驶入那幢庞大幽静的宅邸,铁门打开的时候发出刺耳的“嘎嘎”声,仿佛在预示着久无人烟的静寂。徐冽在进门前跟父亲通过一个电话,知道他们如今人还在欧洲,而爷爷早在四个月前就去了乡下静养。谈了些公司的事,徐天对他突然去美国分公司的事很奇怪,但得知公司经营正常也就没说什么。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徐妈妈把电话接了过去,劈头就问道:“伽蓝还好吗?”
徐冽含糊地应了一声,脸有些发烫,心又有些酸疼。
徐妈妈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走那天就看蓝蓝脸色很不好,你还和她吵架,都多大的人了,跟个小孩子似的和她计较。”
徐冽咧嘴笑了笑,从玻璃门上看到自己及其怪异的苦笑,一时说不出话来。
徐妈妈却还在那边唠叨个不停:“蓝蓝就是太爱你了,才总被你欺负。明明是你不对,她那么差的身体,还非要做了点心去哄你开心……”
蓝蓝就是太爱你了……这句话听得徐冽胸口一阵刺痛,太爱……太爱……究竟是谁太爱谁?徐妈妈还在说,声音有些悠远,徐冽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问道:“妈,你说的是哪天的事?”
“哪天?”徐妈妈被他弄得云里雾里,“什么哪天?”
“你说伽蓝给我做了点心,哪天的事?”
徐妈妈恍然大悟:“还有哪天!自然是我们乘班机离开那天喽,不看到你们和好,我们怎么有心思去旅游啊……”
手机里只余或浅或重的呼吸声,徐妈妈说了半天,才发现儿子一点反应也没有,急了:“冽儿,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半晌过后,徐冽沉声道:“妈,我有事先挂了。”
“哦哦,你有事就去忙吧。对了,好好照顾伽蓝,记得了……”
“嘟嘟……”的盲音传来,徐冽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意识地把电话给挂了。无论是抓着电话的手,还是插在口袋里的手,指尖都有点冰凉。他使劲地揉了揉太阳穴,脑海中仍是一片迷糊。
妈说,那天伽蓝特地做了点心来哄他,为什么后来演变成与邵俊一斯混在一起?难道,那些点心本来就不是给他,而是给邵俊一的?
不!不会!伽蓝不是那样的人,就算她会背叛自己,也没理由欺骗妈。可是,之前的冷淡算什么,在公司里与邵俊一私会又算什么?
或者她在公司看到自己与雪儿在一起,所以灰心失望下……
一幕幕不堪的景象,和一条条明显诡异的线索在他脑子里绞成一团,他忽然想起那天喝闷酒时,冰烨问他的话:“为什么不去调查?”
为什么不去调查?是啊,为什么不去仔细调查一下事情的真相?这个问题他不只千百遍的问过自己,直到冰烨冷冷地问:“要我帮你?”他的脑中忽然闪现过那张痛苦纠结,却沉沉睡去的脸。在他最热情高涨,在他最欲望如火的时候,自己的妻子却在身下睡了过去,连半分回应也没有。
“冰烨……”徐冽没有回答,只醉眼朦胧地问,“如果小雨爱上了别人,你会怎么办?”
冰烨给了他一拳,冷冷道:“杀了他。”
徐冽瘫在软皮沙发上笑:“杀了他小雨就会回来了?”
冰烨斜睨着他,眼神冰冷,满脸都写着不爽,但还是干脆地答道:“会。”
徐冽愣了愣,继续喝酒。冰烨从来都是如此,认定的目标就一定要实现,连打个弯的可能性都没有。因为只有一条路,一个选择,所以他从来都是那么自信,或者,该说是决绝。
可是,他做不到。不去调查,他还可以在重重痛苦中挣扎着自欺欺人。结果一旦出来,那他就连唯一的幻想也失去了。他害怕自己无法接受的真相。他更害怕终于认清了自己的感情时,却发现路的尽头只有悲剧。
欢姐开开心心地来给他开门,提了他本就不多的行礼,把他引入客厅,一边唠唠叨叨说着“很累了,应该先吃点东西,睡一觉”之类的。
徐冽沉默地吃完欢姐煮的银耳燕窝粥,脑袋中乱乱的,味觉也使不上什么劲,根本尝不出味道。欢姐擦着手正要出去,徐冽忽然开口道:“少奶奶呢?”
欢姐一愣,半晌才支支唔唔道:“我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少奶奶了。”
徐冽皱了皱眉,只听欢姐又道:“大概四个月前,有个男子来主屋说要收拾少奶奶的东西带走。我本来不让,可是……可是那个男子很生气地拿出了少爷你签了名的离婚协议书,所以,我只好……”
“是吗?”徐冽勾起嘴角笑着,“是怎样一个男子?”
欢姐看着少爷的笑容总觉得有种莫名的诡异,脊梁骨直冒冷汗,结结巴巴地回答:“高……高高大大,长得挺斯文……”
“啪——”徐冽放下碗筷,道,“给我在三楼准备个房间,我要休息。”
“啊——?”欢姐一愣道,“少……少爷,你不睡二楼的新房吗?我已经准备好了。还有,少奶奶她……”
欢姐看着徐冽僵直离去的背影,把后面的话吞进肚里,不解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往三楼走去。
半夜三更时,徐冽莫名其妙就醒了过来,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终究还是没能入睡。脑中满满都是欢姐那句高高大大,长得挺斯文。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赤着脚走在柔软的地毯上,并不觉得冷。手终于握上门把的时候,他轻轻抖了下,掌心微微出汗。
门缓缓推了开去,恍忽中看到一个穿着薄薄绒线衫的女子跑了出来,一脸惊喜地看着他:“徐冽,你回来了?”
一边拖着他进门,一边开心地道:“我今天和薇夜去逛书店买了最新的食谱回来,点心刚刚做完还是热乎乎的。我尝过了哦,味道很好的。”
女子仰起脸,额发微微有些汗湿,小脸红彤彤的,鼻尖还沾了点脏物,神情既是羞涩又是得意:“我知道你不喜欢太甜的,所以只放了很少的蜂蜜。尝尝看好不好?”
“好……”徐冽低声应道,双手如着魔般伸了出去,想要抱住那小小的身躯。然而,脚下一个趔趄,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掌心,空荡荡的房间,一股久无人居住的寂寥感扑面而来。
他猛地握紧了双拳,咬紧了牙关,才能勉强将心底撕扯般的痛压制下去,一步步往里走。厚而轻软的绒毛地毯上,她赤着脚踩过,穿着他宽大的睡衣,露出洁白修长的腿,一路走来淌了歪歪扭扭一条水渍,看的他口干舌燥,却用无辜又抱歉的眼神看着他说:“徐冽,我……我忘记拿睡衣进去了。”
长形的书桌上,她如乖顺的小猫般蜷缩在自己身边,微眯着眼,一声不响等自己忙完。然后,等到自己终于可以关上电脑喘一口气时,才发现她已经枕着手臂沉沉睡去,口水流了满桌。
柔软的大床上,夜夜抱着她入睡。那么怕冷的一个人,总喜欢蜷着自己,寻找最温暖的地方缩进去。只要一睡眼迷蒙,就会自然而然缩进他怀中。
柔软的被子整齐的叠放在床上。徐冽想起难得的假日,自己要带她去做身体检查,她缩在被子里死活不肯出来。末了索性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很委屈地看着他:“我不是伽蓝,我是一条被子。”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又加了一句,“徐冽,你也来做被子吧。”
徐冽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恨不能把她搂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