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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多娇 秦女容-第1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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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雁迟心下一凛,霍然抬头,只见对面一座高坡顶上立着一骑人马,通体皆黑,一身肃杀,手中弓弦犹颤。只听他沉沉开口,虽隔着老远,音量低微,仍感觉得到冰冷的怒气扑面而来:“带她走,问过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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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第五十四章 战危(下)
    守在半山坡的兵士察觉有异,惊呼声中纷纷手忙脚乱地拉弓对准对面坡顶之人。顾雁迟心下苦笑,喝令道:“住手。”随后高高抬手,遥遥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那人一纵马缰,自笔陡的坡顶疾冲而下,身体几乎平直贴靠在马背上,看得对面兵士一阵喝彩。呼声未落,人马已呼啸而至,挟着一片泥水劲风般掠过守卫,跃上坡顶。

    顾雁迟身后四名贴身侍卫立刻铿然拔刀,一步跨上挡在他身前,行动间干净利落,同起同止,显然训练有素。顾雁迟倒没那么紧张,挥手令他们退下,双眼一直锁着来人面庞,单手负后,欠身行了半礼,平静地开口:“我数日前还在遗憾此生竟无机会见你一面,想不到竟在今日得偿所愿。久仰了,李将军。”

    李烬之面容明显地削瘦,眼带血丝,颊带胡茬,面色略见苍白,满是风尘仆仆的憔悴。身上有些不合时宜地穿着一件宽大厚实的软革百衲夹袍,是北方三洲常见的样式。背后负着一张硕大的齐眉长弓。他下了马,冷冷瞟一眼顾雁迟,一声不出地走到秋往事身边蹲下,低头凝视着,眼神似是极淡,仿佛因过于专注而无暇流露感情,又似是极浓,仿佛绵密的雨水也难以稀释分毫。

    她面色灰败,双唇倔强地紧抿着,满是不甘,仿佛下一刻就会压抑不住地大叫出来。嘴角溢出的血丝顺着下颌流下颈项,被雨水冲淡成浅红的水渍,从领口斑斑驳驳地直洇到前襟。整个身体软绵绵的,似乎无一处受力,以入微法的洞彻秋毫都一时难以辨清究竟伤了多少处。他轻轻地伸出手,指尖擦着她身体一寸寸掠过,愤怒与悲伤似乎都远了,只剩一片茫然,只是一心一意地想找一处可以落手的地方将她抱起来。

    顾雁迟一时竟也不忍打断,默默立在一边,双眼出神地望向西面,惆怅莫名。直到半山坡的几名兵士上来查探情况,他才如梦初醒,低声吩咐他们下山传信。

    几人领命至坡下牵了马往号角鼓点声传来的东北方向奔去。跑出不几步,蓦觉身后一缕劲风刺到,正待回头,已是背心一凉,整个人骤然失力,轻飘飘地叫背后劲力掼离马背,摔落地面之前,便已再无知觉。

    顾雁迟眼看着李烬之半跪于地,头也不抬地随手便射,挽弓搭箭之间无半丝拖泥带水,流畅精确,丝丝入扣,节奏美妙得如合音律。尚未来得及抽回目光,已听山下接二连三地传来坠马声,却没人有机会发出半声惨呼。他暗暗心惊,淡淡道:“李将军远道而来,难道不打算见一见大殿下?”

    李烬之一径沉默,缓缓解开扣子,脱下外袍,轻轻盖在秋往事身上。外袍下的衣衫仍是颇为宽大,胸口却有些鼓鼓囊囊,似是塞着什么。未等顾雁迟打量明白,他又挽弓搭箭,调头向南倏然射出一箭。黑色的箭矢平平划过长空,没入雨幕,不知标的何在。

    顾雁迟正自揣测,忽觉眼前微微发花,眨了几眨,才看清对面一溜山丘上果真隐隐约约冒出一片黑影,几如春芽破土般悄无声息而又势不可挡,越来越厚,越来越密,一眼望去只见连绵起伏的山头上旌旗展动,影影绰绰,竟不知有多少人,而山丘背面看不见的平地上,更不知是否还有漫山遍野的兵马。

    半山坡的兵士发出一片惊呼,立时如临大敌地聚在一起,一面高举着盾牌,一面一步步倒退着向坡顶挪去。

    顾雁迟神色不动,缓缓扫过对面山头无声无息伫立不动的兵士,低头喝止了意欲上来保护的守卫,随即回过身,微微笑道:“李将军何必虚张声势,你千里而来,风境无风声,燎邦无风声,绝不可能是大队兵马,恐怕充其量也不过千数吧。”

    李烬之缓缓站起身,低头扫一眼山下战场,见局面虽因远处突然响起的鼓角声而有些混乱,但燎军早已零散不成形,败势已难逆转。他暂且放下了心,终于抬头望向顾雁迟,淡淡道:“顾先生身为靖室臣子,不觉礼数不对么?”

    顾雁迟泰然一笑,摇头道:“如今是承宗朝,永宁太子之封早已作废。李将军受三等出云爵,我是三品城守,彼此同级,半翅礼恰如其分,倒是李将军不曾还礼,未免失度。”

    李烬之也不多说,转头漠然望向神箭营行进过来的方向,嘴角忽露出一抹冰冷的微笑:“顾先生虽未见过我,对我的箭技却想必早有研究,不妨猜猜,米狐尝行至何处将被我射落?”

    顾雁迟微微一笑,摇头道:“李将军不必打这算盘。常人百步而中已是高手,李将军有入微法之助,二百步内应当不在话下。然而米狐尝此人最是爱惜性命,若无万全把握岂会轻易出行?他身上的千层甲号称燎邦定国宝甲,以十余层兽皮反复浸泡锤打压制而成,坚韧更胜金石,再是强弓劲矢,五十步外也难伤其分毫。李将军纵然精准无双,待射透千层甲时,只怕这山包早已没在神箭营箭雨之下。”

    “五十步外难伤分毫?”李烬之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神光,“顾先生难道不记得,当年老燎王身披这件宝甲进犯不孤城,被叶无声在二百步外一箭射穿右肋,从此一蹶不振,病体缠绵,近年终于卧床不起,以至今日。”他低头看一眼手中长弓,唇角微勾,“叶公当日所用,正是这张弓。”

    顾雁迟眼神一动,望向那张足有四尺余长的弓。弓是连山式,中间凹,两端凸,如凤凰欲振的双翅。弓臂通体黝黑,隐隐泛着暗光,密布着一圈圈细密的纹理,显然是缠丝百绕,望去便觉每一寸皆蓄满了劲力。他微微动容,低呼道:“凤翅弓?”

    “不错。”李烬之点头,双眼仍盯着东北方向,目光专注,似是能从那一片模模糊糊的黑影中辨出米狐尝的身影,“凤翅弓名列七大名兵,号称八十步内可穿十二天卫甲,区区千层甲又岂在话下。”

    顾雁迟直视着他,肃容问道:“李将军自诩可比叶公?叶公当日一战,是为家国江山,黎民百姓;李将军今日一战,为的又是什么?”

    李烬之断然答道:“一样是家国江山,黎民百姓!”

    “一样?”顾雁迟眉梢一挑,素来温雅的面容也带上了几分凌厉,“米狐尝与米狐哲兄弟,哪一个执掌燎邦更利于风人,李将军难道会不知道?”

    “哪一个都一样。”李烬之声调冷硬,“不管今日登位的是谁,十年后都同样是个四分五裂的燎邦。”

    顾雁迟眼中神光一闪,沉声道:“李将军未免太过托大。米狐哲此人心机深沉,如今又有老燎王在手,米狐尝一死,他数年之内便可统一燎邦,这时若风境尚未恢复元气,四分五裂的恐怕未知是谁。”

    “只要顾先生不添乱,相信这种局面不会出现。”李烬之毫不退避地盯着他,冷冷反问,“倒是顾先生,心中真有天下苍生?”他抬手一指秋往事,眼神冷彻,“你明知她身份,也敢下这等毒手,不怕连累举国遭受天谴么!”他又一指山下风军,接着指向东北,“这是风军,那是燎军!今日底下这些人若全军覆没,顾先生就不觉良心难安么?!”

    顾雁迟缓缓摇头,语声坚定:“天意也好,大义也罢,我无论如何不信,只剩一个米狐哲的燎邦会是风境最好的邻居!”

    李烬之冷冷一哼,厉声道:“若米狐尝得胜,迟早也必要入侵融洲,报今日之仇,届时顾先生可会出手帮我抵御?燎邦与风境皆在乱世,彼此皆需寻求助力,注定难以相安,却也起不了大冲突。扶持哪个掌权,区别只在是让裴初不安还是让我不安。说来说去,顾先生不过还是认准裴初罢了!”

    顾雁迟面色沉肃,一字一句道:“裴公虽有粗疏鲁莽处,至少绝不会为一己私欲外通敌国,罔顾本国安危!”

    “呵!”李烬之冷冷一笑,“顾先生当真至今还真心认为,裴初会是个好皇帝么?他当日重用你,是兄弟义气,今日放弃你,一样是兄弟义气。他至今也不过是当日的山贼头,称得了一时霸,做不了一世王!本非天下之器,如何容得了国士之材,顾先生沦落至此,若仍连一分不平之意都没有,实在未免让人由敬转笑了。”不等顾雁迟反应,他又一挥手,说道,“罢了,我敬佩顾先生才识,此番原本想走一趟不孤城,与先生一谈。可你既能对往事下如此重手,显然从未想过在我这里留半分后路!既然如此,多说无益,先生今后不妨睁大眼睛,看看谁才能还天下太平!”他上前两步,持弓立定,“先生说我自诩叶公?错了,叶公虽平了天下之乱,却终没能重兴盛世,身后甚至引发新乱。我的志向,岂至叶公而止!顾先生看清楚,当日叶公在二百步外射穿千层甲,今日我便要胜他一倍。四百步外,我必将米狐尝射于马下!”


    “四百步?!”顾雁迟愕然扫他一眼,见他神情不似说笑,更是觉得讶异,“纵然是凤翅弓,至四百步也已是强弩之末,哪怕还有准头,也已绝无穿甲之力。即便是叶公当年的二百步,也多有人认为言过其实,否则早已上了绝艺壁。今日李将军豪言,不嫌太无根基些?”

    李烬之微微一笑,自箭囊中抽出三支又长又重的箭矢,一面拿在手中上上下下地检视着,一面泰然答道:“顾先生看着便是,这三支箭,便将了结今日战局。”

    顾雁迟越想越觉疑惑,认定他是故弄玄虚声东击西,可回头见南面山头上的兵马仍是默立不动,放眼眺望北面草原也是一目了然,并无半点异状,看不出哪里能够突然冒出一支伏兵。身后的四名贴身侍卫也警觉地盯着李烬之,领头之人上前小声问道:“大人,可要我们收拾了他?”

    声量虽是极低,李烬之却显然听见。他侧头轻轻一瞟,嘴角露出一丝讽笑,冷声道:“无相法、奇正法、人我法、同息法。四合杀阵久不见于天下,难道就忘了自己的姓氏?凤陵杨氏竟跑去给别人做侍卫,你们可知道躺在地上的这个是谁?”

    四人顿时面色一变,不由自主地别过头,领头之人显然底气不足地低声道:“枢教与十二氏所认本代神子只有一人,便是当今皇上。顾大人如今是朝廷命官,我们做他的侍卫也是替神子效命,有何不可?”

    李烬之不置可否地转回头,冷冷道:“可与不可,你们心中有数。我若没猜错,此事是杨棹雪私自做主,杨守一老宗主恐怕尚未知情。”

    四人轻轻一震,飞快向他一扫,旋即似被烫到般移开目光,哑然无言。他们此前听杨和所言,尚并不如何相信平白又冒出个真神子,对顾雁迟的推断也不过姑妄听之,想着就算一切属实也不过让神子多修一门枢术,算不上罪过。岂知如今却眼看着秋往事伤在不二法下,足证她确有多法合一之能,这才不得不相信她绝非常人,也这才惶恐起来,隐约知道犯了大错,却已无可挽回,只能七上八下地暗暗忐忑着。这会儿听李烬之点破,更是顿时泄了底气,手足无措地立在一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顾雁迟早知他们立场尴尬,因此一直没让他们对李烬之出手,此时自然也就挥手令他们退到一旁,微微笑道:“李将军惊天神技,不见识一下岂不可惜,几位也一起开开眼界吧。”语毕便走到李烬之身边,负着双手往山下看去。

    东北方节奏平稳的鼓角声背后已能清楚地听到沉闷的马蹄声,黑压压的军队一眼看去瞧不出移动,不知不觉间却忽然清晰起来,几杆高挑的大旗将方阵的轮廓勾勒得分明。队伍行进得并不快,带着寻常燎军身上罕见的严谨沉稳,不疾不徐地向这边推进,约摸尚在六七里外。

    而坡下近处,鹰群虽仍在往返不绝,遮得天阴日暗,可笼罩战场的濛濛白烟却渐渐稀薄起来,想必是城内的石灰存货也已见底。场上刀兵之声已弱,只听一片“砰砰”拍地声,表示着降伏之意。偶尔有几声怒吼惨叫传来,终究越来越是零星。

    顾雁迟居高临下,看得分明。场上黑褐两色大致相当,燎军并未见得如何势弱,只是四分五裂,散乱无序,在风军紧密的方阵压迫下毫无抵挡之力,统领一死,更是只有投降的份。眼看风军已开始收拾队形整理残局,他正欲移开目光,却忽见一道黑影自风军阵中疾掠而出,所过之处水花几乎打横飞溅,拖出一条长长的水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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