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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栾折腾出一身汗,到底出不去半步,明白无法可想,干瞪着他们喘息半晌,终究一甩袖,怒哼一声,忿忿转身回进洞内。
才回到休息的石室,忽觉眼前一花,竟闪出一个人影。他吓了一跳,正要惊呼,那人已欺身而上,蒙住他口鼻道:“皇上勿惊,是卫大人遣属下前来。”
江栾眼中一亮,连连点头。
那人松开手退后一步,单膝跪下道:“冒犯皇上,还请恕罪。”
江栾忙拉起他摇着头道:“无妨无妨,卫卿怎么说?他人在哪儿?”
那人欠身道:“皇上请随我来。”说着转身向洞深处走去。
江栾虽已在洞内住了数日,却只留在那石室中,连登天像都未乐意去看,他处更是从未涉足。此时跟着那人一路走去,才知洞内竟有如此深遂,每每似到尽头,一个转折却又别有通途。
愈走愈深,外间声响已全然不闻,只听见两人空洞的脚步声回荡在耳边。路亦越来越是险窄,早没了正经通途,到后来索性直不起腰,几乎连走带爬地艰难前行。他渐渐心慌起来,一面忐忑地跟着,一面忍不住频频回头。再转回来时,忽然不见了那人身影,他猛然一惊,正待大叫,忽听那人的声音自前方闷闷传来:“大人,皇上到了。”
江栾心下一跳,忙跌跌撞撞向前跑去,忽觉脚下一空,急坠下去,一声惊呼尚未出口,人已“嗵”地碰了地。身下所触倒是十分柔软,似是铺了软垫。他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冲眼便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顿时大喜,来不及爬起便伸手叫道:“卫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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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第七十章 天涯(我奏是坨水蒸汽。。)
卫昭上前扶他起身,正欲行礼,江栾已一把拉住他,又惊又喜地叫道:“卫卿,真的是你!你怎反跑到我前头来了?”
卫昭却不说话,仍是退开一步,双手负后,单膝跪地,完完整整地行了个大敛翅礼。江栾心下微微一震,卫昭素轻礼仪,又早得过他特许,即便在朝上也鲜少行如此大礼,忽地如此郑重,必有重大缘故。他不由紧张起来,抬头慌乱地四下一扫,借着些微烛光瞧见窄小幽暗的石穴内还立着几人,却皆神色冷漠,对他并无半分恭顺之意,只一言不发地立在卫昭周围,沉默地让人心惊。他越发惶然起来,不觉后退一步,后背紧紧贴上石壁,勉强扯出个笑容,颤声问道:“卫卿……你……起来说话。”
“皇上。”卫昭恭敬地低着头,说得极缓,语气是难得的认真凝重,“卫昭身为臣子,颇得厚待,却甚少全礼。皇上为君,卫昭为臣,今日恐便是最后一日,臣便再行最后一礼。”
江栾心下一跳,掌心黏黏的尽是汗,声音越发软起来:“卫卿、卫卿这是说哪门子笑话呢?”
卫昭抬头望向他,嘴角轻轻勾出一个微笑,说道:“皇上不是早就说过,不想做这皇帝了么?”
江栾虽在惊恐之中,见他暗光之下眉目深幽,别是一番勾魂摄魄滋味,更兼压着嗓音,虽仍是尖细,却又低低地挠人,一时不由心旌摇曳起来,咽了口唾沫,傻傻笑道:“莫非、莫非卫卿想做?卫卿若爱做,只管做去便是,我、我又岂有二话。”
卫昭见他神色不对,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站起身退开一步道:“不是我做,是扶风公主来做。”
江栾先是一怔,复又一喜,匆匆上前拉着他道:“往事想通了?她肯接我的位子了?”
卫昭也不欲解释太多,点头道:“不错,扶风公主很快便会进城。只是我们若在,倒成了她的阻碍,不如自行退避的好。”
江栾喜形于色,摇着头道:“不不,我们怎会成了阻碍。只要她点头,我立刻传位给她!卫卿,我不走,我要亲眼瞧着她登上皇位!”
卫昭眼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抽,随口扯道:“皇上,这不成。如今朝廷,岂是你我能说了算的。纵然朝中过得去,外头尚有容府,尚有永宁,又要如何交待?想必皇上也不愿交给她一个烂摊子。最好的方法,便是借此番风波,将该除的都除了,你我抽身而退,留下干干净净的朝廷给她。”
江栾早已习惯了万事听他安排,也未细听便觉甚有道理,眉开眼笑道:“还是卫卿想得周到,有卫卿在,万事皆不必我愁。”忽顿了顿,恍然大悟道,“卫卿此番带我上山,可就为安排此事?”
卫昭点头道:“不错,如今已大致妥当,只等扶风公主进城。”
江栾兴奋地搓着手道:“卫卿怎不早说,我也好配合。”
卫昭嘴角微微一牵,说道:“皇上已足够配合。”
江栾听出他略有取笑之意,不觉有些讪讪,搔了搔头,干笑道:“卫卿当真神通广大,我怎也比不了。譬如先前明明还在我后头,却怎地忽又赶在我前头进了隔世堂,还寻到这么一个处所。”
卫昭微微一笑,说道:“昨夜皇上一出隔世堂,我便进来了,此后再未出去。”
江栾一怔,讶道:“怎会,昨夜明明是卫卿叫我一道出去,安排了假往事那出戏,才叫外头那贼子不敢进来。”
卫昭却摇摇头,微笑道:“那不是我,不过是我早前预备下的无相士罢了。”
“什么?!”江栾大吃一惊,“无相士、无相士不是扮了往事,怎能再扮卫卿?”
卫昭轻笑一声,说道:“谁说我手下只有一名无相士?”
“这、这……”江栾愣了片刻,皱眉道,“无相士仿得形貌嗓音,却仿不得言语应对,那人一言一行,分明便是卫卿,区区一个无相士,又怎能学得卫卿机锋?”
“只因他不仅修无相法,亦兼奇正法。”卫昭招招手,唤过立在身后的一名下属,“而我身边,亦还有一名入微士。”
江栾怔了怔,隐隐似有些头绪,一时却尚未厘得清楚。
卫昭拍拍那入微士肩膀,接着解释道:“外间情形,他自可听得分明,一字不漏说于我听。我在洞口给出应对,扮我的无相士以奇正法提升耳力,自便听见,再一字不漏说于你们。如此开口的虽是他,所说之话却实出自我,又岂有应对不当之理。”
江栾瞪大了眼,怔愣良久方道:“竟可如此神奇,如此神奇!枉我身为神子,却亦未见识过此等绝妙枢术。皆说兼修已是甚难,兼用更是难中之难,卫卿手下,当真人才济济。”
卫昭微微一笑,也有几分傲色,说道:“那人原也是有名号的人物,若论这双法同施的功力,天下也未必有几人能比。跟了我之后,日日仿我形貌,学我行事,多年下来,早成了我的影子,不必说举止神态,便我所思所想,他也总能揣测个七八分。他曾代我上过几次朝,却也从来无人察觉。此番纵然我不开口,由他自行应对,想来也不见得有何差错。”
“卫卿的影子?”江栾大觉有趣,兴致勃勃地说道,“真有人能将卫卿风采学得如此之像?他几时回来?我倒要再仔细瞧瞧。”
卫昭眉心微沉,嘴角一勾,漠然笑道:“他不会回来了。今日之后,卫昭与皇上都将死于容府刀下。”
江栾微微一惊,倒也旋即明白过来,点头道:“也对,若无个替死鬼,又岂有我俩的太平。只是如此人才,未免可惜了。”
“有何可惜。”卫昭淡淡道,“我当日救下他,为的便是他今日之死。以他之能,原也不可久存,否则有朝一日他当真成了另一个我,那还要我做什么?若非此番之事,我原也已打算杀他,如今有这机会让他派上用场,正可谓死得其所,他亦应当高兴才是。”
江栾连连点头,叹道:“说得是,说得是,到底卫卿想得周到。”说着四下望了望,问道,“我渴了,可有水?这地方藏身虽好,只是忒憋闷些,咱们要呆几日?水粮可够?”
卫昭却不回答,只微微一笑,回头问那入微士道:“如何,可走远了?”
入微士稍一侧耳,点头道:“远了,他们并无入微士,咱们可放心动手。”
江栾听得莫名,连声发问。卫昭却不急着回答,先挥手道:“动手。”石穴中的一干下属当即抄起家伙,对着穴底石壁“叮叮当当”地砸了起来。
江栾大讶,问道:“卫卿你……莫不是想自这儿活活掘出条道来?这、这可是座山!”
话音未落,但听“喀啦”一声,众人亦是一阵惊呼,再看石壁上,竟已裂开一道寸许宽,尺许长的口子。江栾一阵惊奇,夺过一人手中的蜡烛奔到裂缝前一照,贴着脸向缝内望去。虽只见黑黝黝一片什么也瞧不见,却也知缝后并非想像中的厚实山岩,而是别有洞天。
卫昭亦凑过来觑了眼,见豁口处岩壁厚不盈寸,不由“哈”地一笑,赞道:“杨家办事倒真是牢靠,手脚即快,分寸亦好。让他们掘六寸,便一寸不多一寸不少;让他们只做不问,便当真干完活便走,没半分拖拉。将来若有机会,倒要向杨宗主讨教。”
江栾扯着他直问:“卫卿,这究竟是怎的?这条道也是你早预备下的?”
卫昭一面令众人继续挖掘,一面道:“这道确实早已备下,只是尚余最后一截不曾打通。方才牢几位朋友帮忙,从外头掘去了大半,如今只待将口子再挖大些,咱们便能出去了。”
江栾仍有些疑惑,问道:“卫卿方才说的杨家,可是凤陵杨家?”
卫昭点头道:“天下还有哪个叫得上字号的杨家。”
“卫卿连杨家都使得动?”江栾讶异地睁大眼,又感叹起来,“杨家架子可是大得很,连我都差遣不动,除了当年受封神子时见过几个,此后便再没摸着踪影,到底还是卫卿本事大。”
卫昭微微笑道:“这倒不是我的面子,而是扶风公主的手段。到时杨家回过味来,还不知如何跳脚。”
说话间最后一层薄薄的石壁上已开出一个勉强可容人通过的口子。卫昭亦不欲将口开得太大,令众人停止挖掘,带好水粮及个色用具,前头数人,后头数人,将他和江栾夹在中间,排着队一个个自洞口钻过。
江栾十分兴奋,跃跃欲试地非要排在卫昭之前,来到洞口处向内张望片刻,回头问道:“卫卿,此处出去是什么地方?”
卫昭微微一笑,缓缓道:“海阔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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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院前院处已是一片火海,正是天干物燥的深秋时节,遍地落叶枯草一个火星便“呼啦啦”着起来,转眼结点成片,以惊人的速度一块块吞噬着所剩不多的立足之地。好在西风刮得正劲,虽是助长火势,却也令得主要殿宇与碧落林所在的后院暂未受到殃及,众枢士也尚有容身之处。
简居通披着盔甲,扮作秋往事模样,与那两名扮作江栾与卫昭的无相士一同留在前殿附近。“卫昭”原本嫌他体格与秋往事相差颇远,欲寻名身形相近者来扮,可他深知假扮者势必受人注目,不易脱身,因此执意亲自出马。好在外间兵士相隔颇远,又借着廊柱树木遮掩,更兼烟火缭绕,场面混乱,料来易不至被人轻易识破。院中枢士则皆交由裘之德带领,渐渐往安全的后院退去。
胡飒本想以救人之名闯进去,可因先前掷火把时,众兵士毕竟对枢院心存敬畏,手下不免收着力气,大多倒跌在院墙两侧,叫西风一吹,倒向着他们这一边烧来,虽不至成灾,一时却也阻隔了通路,不仅不能靠近,反而被迫后退不少。
胡飒无法可想,一时也扑不熄火,只能掘了条长沟阻隔火势,待其自然熄灭。一番忙乱下也顾不上院中情形,好容易稳下来,匆匆又攀上望楼,见院中火势虽大,却已空空荡荡的不见什么人。他心下一紧,忙问一直留在楼上观望的兵士道:“皇上呢?卫昭呢?”
“没冲得出去,都退进前殿了。”兵士说着惶急地转过头,“秋将军也进去了,未见出来。”
胡飒听得他们并未脱困,心下一松,随口道:“秋将军自有办法,不必我们操心。你可瞧清楚了,当真无人从后门逃出?”
兵士认真地点头道:“这火最早就是从前殿里头烧起来的,属那里烧得厉害。将军看,整个叫火围着了,出不来。”
胡飒一看前殿果然已完全笼罩在烟火中,外侧围廊顶上的凤尾垂盖已“哐哐当当”地接连坠下来,将大门挡住大半。他瞧着情势如此恶劣,可说全无生机,倒反而奇怪起来,颇不信以秋往事之能会如此轻易地陷入死地,就此丧命,不由嘀咕道:“听说枢院多有地室地道,莫非这殿里别有玄机?”只是一时也无法可想,料想明光院背后即是断崖,只要把这正面出路守死,他们再如何折腾也翻不出天去。正定下心,却忽又想起此前白碧落被杀时秋往事与李烬之亦正是自院后悬崖坠落,却不仅平安无恙,更居然在重重搜捕下神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