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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湛蓝的海底深处,
冬天与夏天在某个时空交错——
初夏
只要有飞鸟,我们就不会迷路。
因为我是哑巴,因为我天生就丧失了人类的语言。
所以我能领悟飞鸟的语言,树的语言。因为它们都不会说话。
它们的世界没有复杂的言语,只有生存的本能。
初冬
我做过一个实验。
用黑布蒙着自己的双眼后旋转,
然后凭着直觉选择一个方向。
每次取下黑布时,
我的前方都是海。
哑女的记忆
我总是梦见小时候的那片竹林。我跟初冬妹妹似乎还在那里嬉戏流连。在竹林的深处,初冬曾经发现过彷如明镜的清泉,并且还从泉水中看到了村子起火的画面。只是没有任何人肯相信她的话,直到三天后大火烧毁了半座村庄。于是大人们开始寻找神泉,可最后又都一无所获。没有任何人再见过那口泉水,包括初冬自己。自那以后,那片竹林就被人们唤作——迷泉林。
迷泉林里收藏着我童年时的气息。我在那里捡过柴火,挑过水。儿时我从未奢想过如今神话般的生活。一直到现在,我偶尔都还会觉得惶恐与怀念。这是一份普通人无法理解的怀念。我竟然想回到小时候,我还是个哑巴的时候。因为哑巴可以不用错讲一句话,更不用听虚假的话。因为人们都知道我是个小哑巴,所以我的世界里没有谎言。当然,哑巴是很苦的,特别是容易被人欺负。不过,也有例外!
“死哑巴、死哑巴......”
我东躲西藏还是时不时挨上几颗他们扔过来的小石子。那伙淘气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我早就忘光了,只知道我时常无缘无故地被他们打骂。我在半人高的野草丛间疯狂地爬着,掌心里布满早已失去痛楚的划痕。在紧张与疲惫的恍惚间隙,远处传来阵阵笛音。那声音清凉地抚过我脸上的汗水,这与世无争的曲调激荡起我眼眶中的泪。而泪水的外面是那些发泄的面孔与模糊的嘲笑声。
“她哭了,她终于哭了!死哑巴总算认输了,哈哈哈哈。”
那群孩子暂时停止了对我的进攻,并且兴奋地大笑开来。原来先前的穷追不舍只是为了能够瞟见我哭泣的模样。我奇怪为什么有的人需要看到别人比他痛苦,才能证明他是快乐的。我硬生生地止住哭泣,困惑地盯着他们。
“恨着我们干嘛?不服气啊?死哑巴!”一块石头不偏不倚击中我的额头,一丝热流顺着脸庞淌下。
“她流血了!不会出人命吧!”
“怕什么,她是哑巴,又没人知道是我们打的!”
“欺负一个哑巴,你们算男子汉么?”一个清脆的声音回响在林间。我回过头,一位和我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出现在后面那片草地。他的左手握着一根翠绿的笛子,身着一套洁白的运动服。他快步过来挡在了我跟那伙孩子中间。几句争执后,那伙孩子扑过来与他打了起来。他虽然比他们都小,但是身手却更为敏捷,总是能巧妙地躲闪开伸向他的拳头,并且偶尔还能击中对方。为首的孩子见他们的人久攻不下,于是把满腔怒气都出在了我的头上。我惊恐地朝他揪住我头发的那只手咬了下去。他连连大吼,接着几个孩子跑过来使劲掰开我的嘴,拳头像雨点般落在我身上。我像猫一样趴在泥土上面,麻木地盯着黄土里新冒出来的茸茸绿芽,任他们拳打脚踢,也没落下一滴泪。忽然,那个拿笛子的小男孩跑过来推开他们并且瞬间伏在了我背上。他像一件温暖的大衣覆盖住我,所有的拳头与石子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按在地上的左手紧紧抓着那根已经折断的笛子,手背上的青筋越来越明显地鼓起。我想翻身爬起来救他,却被他死死地压在下面动弹不得。我望着笛子旁边刚探出头的绿芽,眼泪一颗颗滚进泥土里。虽然他正在被一群人揍,但他是我遇到过的第一位大侠。
天黑以前,那伙玩累的小孩丢下我们走了;天黑以后,我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望着还躺在地上的大侠。他紧闭着双眼,不知道是在休息还是晕着。竹林里逐渐雾气氤氲,泥土地也慢慢湿润。我蹲下身子用尽全力把大侠背起来。虽然我的脚不由自主地打着颤,不过我发誓,我一定要把大侠背回村子里。寒风默默袭来,山间隐约传出野狗的嚎叫。可能是被缠绕的野草绊住,我脚一滑,连同大侠一起摔倒在地。膝盖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我蜷缩起身子再也爬不起来。
“你怎样了?”大侠伸手拉我,可是我的腿却疼得无法伸直。
“对不起啊,我挺好奇你是不是真能把我背回去,所以就多休息了一会儿。没想到却连累你跌倒了。”大侠在我前面蹲下身反手指了指背后,示意我伏在他背上。
现在,竹林已经完全被浓雾环绕了。大侠背着我显然比我背着他轻松许多。风声越来越响,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们通常都会迷失方向。不过我们却例外。我在大侠背上用手指指出方向。他说,你真的确定吗?不会走错吗?我坚定地指着。我无法告诉他,只要有飞鸟,我们就不会迷路。因为我是个哑巴,因为我天生就丧失了人类的语言,所以我能领悟飞鸟的语言,树的语言,因为它们都不会说话。它们的世界里没有复杂的言语,只有生存的本能。
远处星罗棋布地露出村庄的灯光。橘黄的光芒,一盏一盏彼此分割,却又光光相连。灯光穿透湿雾,温暖着身上的伤痕。远远望去,村口的那颗老树下站着一位小女孩。我知道那一定是我的初冬妹妹。她正提着一盏纸灯在夜风中哆嗦。我的眼角顿然湿润。我能感受到她是多么焦急地在为我担忧。远远地望见了我们,她飞快地跑过来抱住了大侠背上的我。这就是我的妹妹初冬,每当我晚归都会站在村口那颗老树下提着妈妈做的纸灯等我的妹妹。每当我从外面归来,都会扑过来抱住我的妹妹。如果我会讲话,我真想告诉她,我想把世界上一切的美好都堆积在她的身边,只要她永远都能天真烂漫地笑。
深海之城
“小主人,师星图已经到纳格堡了。”
熙的声音将我从儿时无声的默片回忆拉到现实的深海世界。她靠在榻边兴奋地讲着星图的讯息。四月前的圣战,尚未成年的师星图竟然英勇地保护了海老,这让海国上下所有的成年人都为之震撼。穿透结界的星图在外面的世界生死未卜。直到三天前沅姨才在水晶球里收到飞云的水信。原来师星图在凡间流浪了几个月后终于被飞云找到,眼下即将回到海国。
“今天晚上,师星图可以参加新年宴会了。海老说的!”熙一眼的笑意。
星图、熙、照、我们四个一起长大。因为星图没有海族的血统,所以他从来没能跟我们一起过新年。我似乎能够感受到星图的忧伤。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还在凡间,是个哑巴。哑巴的世界没有公平,生活在排挤的角落,常常有师星图一样的忧伤。有幸的是,我认识了大侠。在那个雾蒙蒙的夜晚背我回家,并且告诉我黑夜之后就能够看到日出的大侠。是他带我和初冬去朝拜了峨眉山间的那尊不动佛。我跪在佛前,恳求佛能赐予我语言,我将终其一生做一个诚实的人。回家的路上,初冬失足掉进河里,她在河里挣扎着冒出头来尖叫,突然间河水猛涨,飞沙走石,波涛瞬间扑向她和大侠。我向着远处的村民比划,最后竟然叫了出来。救我妹妹——这是我开口讲过的第一句话!
几天后,母亲从箱子里找出一条我跟初冬从来没有见过的海蓝宝手链。母亲把海蓝宝戴在我手上,然后把我拉到了几位陌生人的面前。为首的一位就是沅姨,她拉过我戴海蓝宝的那只手放在她的额上,然后递给了母亲一袋金子。我不安地望着母亲,是要把我卖掉吗?可是我已经不是哑巴了啊。虽然我讲得还很慢很结巴,可是我已经不是哑巴了!母亲收下了那袋金子。我一直望着她,不敢眨眼睛,怕错过任何一丝不舍的神情。可是她的脸始终平静。
后来沅姨告诉我,我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我的生母是海国的大祭司——蓝祭。
临走的那天,初冬从后面跑过来一把抱住了我。她的脸贴在我的背心上摩挲着我新换上的丝衣,说,好软。是啊,我跟她从来没有触到过如此轻柔的衣服,华美如梦。她说,初夏姐姐,你快点回来,我在村口等你。我转过身轻抚她的头发,然后把她久久抱在怀里,不敢回答。因为我发过誓终其一生不得说谎。直觉告诉我,我将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见到她。可是我必须走。因为瘟疫,饥荒,因为我必须给母亲和初冬那袋金子。
“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我在路上问沅姨。
“海国。”
“要我去做什么活?”
“去见海老,你是海国未来的祭司。”
“什么是祭司?”
“在海国,有一位王。王的儿子是海老,王的女儿是祭司。”
“海国在哪里?”
“天海深处,有一座倚靠神的愿力而结界的城,那就是海国。”
沅姨递给我一颗淡金色的珠子。她说我是大祭司与凡人诞下的孩子。过去从未有人研究过我这种混血基因。为了确保我的身体能够适应海底环境,必须依靠这种丹药——水金。服下水金后,沅姨开始唱出高昂的歌声,随着音调的不断升高,最后我只能看见沅姨的嘴念念有词,但是却听不见任何声响了。沅姨的侍者告诉我,这是因为沅姨的音频已经超越了人类能够听到的频率。随着沅姨的召唤,海上掀起一阵阵狂风破浪,紧接着咆哮的波浪汇集一处向左飞速螺旋。海浪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浪与浪之间竟然擦出似火般的光芒。然后在光芒星星点点四散的海面中央渐渐显出一个空洞。沅姨拉着我朝空洞走去。
“沅姨,我怕。”
“这是海洞,连接洞天福地的钥匙。”
“什么是洞天福地?”
“洞天福地,是建立在善行业上的空间。以后你会慢慢学会这些知识,等到你成年的时候,就能进入时间流涉取海国从太古时代就流传下来的记忆了。”
“可是我现在就很想知道。”
“恕我无能为力。只有祭司才能在成年以后进入时间流。时间流里蕴涵的文化,只有祭司与祭司之间能交流。因为它已经超越了语言和文字。”
一片黑暗以后,我的耳边响起汩汩水声。
我在黑暗中睁开双眼,还没有出现颜色以前,我感觉到细沙从脚底滑过。
渐渐地,淡蓝的光芒从前方传射过来。
远方,那些淡蓝的光芒如水晶球的外壳在海之深处托起一座建立在水晶球中的城。
在水晶球里,是碧绿的大地与环绕在大地与圣城之间的蜿蜒天湖。
我回过头看见沅姨她们的双腿竟然开始合并成一条硕长的鱼尾。她们的双腿不断粘合,脚趾之间衍生出半透明的蹼,鱼尾上的鳞片折射着水晶城传过来的流光溢彩。沅姨拉着我游向了前方的深海之城。
游到水晶外壳与海水的交界处,沅姨伸出手在蓝光结界上画着,随着她食指的移动,结界上慢慢形成一个透明流动的#,然后我们一行人穿越了城外的蓝光结界。落进城内时,沅姨的鱼尾再度恢复成双脚。
“沅姨,你画的什么?”我无法抑制地伸手触摸沅姨的脚,然后问着各种想不通的问题。
“#”
“#是什么?”
“是只有人鱼使者与使者以上灵力的人才能领悟的咒。它是穿越结界的钥匙。”
“那他们会吗?”我指向远方的几位农夫。
“他们是人类的后代。虽然在古时候,第二代海老尝试过教人类海行咒,但是他们始终无法掌握。”
“那他们永远都无法穿越结界吗?”
“是的,他们永远被结界保护。”
“那他们不想看外面的世界吗?”
“嗯——我不知道。”
“他们和我一样是人类吗?”
“是的。也不是。你身上流着大祭司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