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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无法立刻原谅他。
幽都和风广陌现在面临的凶险,都是这个人一手造成的!
“娲稽,龙渊族屠五逃入忘川蒿里,意欲挣脱幽都去往人间。”
女娲开门见山地说。
前巫咸闻言身体一阵,立刻伏下身去,跪在女娲面前。
“是我的错,是我告诉他女娲族娘娘巨像下有通往魂之彼岸的法阵。”“吾要知道,忘川之事,你对他说了多少。”
“我……”前巫咸直起身来,犹疑片刻,一闭眼,认命似地说:“我并未告诉他,如果心有念想,会在蒿里遇到故人魂魄,被卷入他们的回忆。”“幸好。”女娲点点头,继而又吩咐巫姑:“你可以去寻巫咸与屠五了。但切记,进入忘川蒿里之后,要无心杂念一心找人,否则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亡者回忆,也许会徒生事端。”
巫姑第一次听闻蒿里的情况,心里一惊,但想要此事至关紧要,也不多言,转身就要出去。
这一刻,她却听到女娲又言:“娲稽,你先起来,不必过于自责。”
前巫咸却伏地不起。
“娘娘,我无法不自责。”“为什么?龙渊子民的逃亡,并非你本意,忘川蒿里的秘密你也未尽数告诉他,此事还有缓和的余地。”
“不,我并非因此而自责!”
前巫咸抬起头,痛苦却毫无畏惧地直视女娲。
“我正是希望屠五能够逃走,才将忘川蒿里的秘密告诉他。可是若他真的逃走,我又无法承担后果,故而我终究留了一手。我多希望他能逃出去,逃出这个鬼地方!而事情发生后,我又无法不将这个漏洞告诉你,让你放心派人去寻人。世上还有比我更卑鄙的人吗?”
“娲稽……”
女娲一时语结,半响,才苦涩地说:“你纵使心有不满,最后仍是以幽都为重,并不负十巫之名。”
娲稽笑了笑。
“是的,娘娘。你知道我最后一定会负起责任,可是……你不懂人的心。”
这个人!
巫姑听了,气得咬牙。
前巫咸用温和的外表骗了娲皇殿所有人,心性却是如此乖僻,最后竟还指责他们赖以依存的神祇不懂人心!
这么复杂的心思,没能能懂!
巫姑一顿脚,跑了出去。她决心一定要将屠五抓回去,让他们两人跪在女娲面前道歉。
娲皇殿内,女娲与娲稽一时相对无语。
龙渊族久远的过去,一幕一幕从风广陌眼前闪过。
焚寂、绝云、慧蚀、不嗔、长日、煌灭、大矩,七柄凶剑的存在,到底惊动了神祇。
女娲去找那中年男人谈判的时候,曾有一刻,长久地注视着焚寂。然后她伸手抚上了剑身,幽幽地说:“太子长琴,你受苦了。”
那时她叹息了一声。眼中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风广陌以为那是眼泪,然而到最后也没见到眼泪掉下来。
风广陌才想起神祇不会流泪,因为神祇太过慈悲。
女娲对中年男子说:焚寂中有一位故人的魂魄,她要救他,所以七柄凶剑和龙渊族她都会保存下来。
所以女娲带走了七柄凶剑,将之封印。真相竟与传说并无太大出入。
只是曾有一位名叫“角越”的少年,因失去焚寂而自绝的故事,不再为人所知。
而那个中年男子——角离,并未跟随龙渊族一起去地底。女娲和风神飞廉带着龙渊部族离开不到半日,伏羲的使者到达了龙渊旧址。
雷与火席卷了都邑,角离坐在铸剑炉上,看着故土一点点化为灰烬,他在烈火中放声狂笑。
他终于体会他儿子失去焚寂之后,那种丧失了生存意志的绝望。
所以角离的魂魄在忘川蒿里等待着角越,他想告诉角越不管他是什么,他已经懂得他的想法和他投生为人的艰难。
也许他和角越是可以心意相通的……人和除了人之外的“什么”也是可以心意相通的,他们只是缺乏一个相互理解的契机。
角离的魂魄几千年未散,已是衰弱到极致,最终在即将消散之际等来了风广陌与屠五。而风广陌记下了角越的名字,也记下了太子长琴的名字,日后自然有一番恩怨纠缠。
不得不说,这是天命使然。
编排这“天命”的,却并非神祇。日后回想起来,它只能出自于天地本身的意志。
而人在天地意志所化的环境中求存,果真是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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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尾声 千山雪
巫姑踏入忘川蒿里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光景。屠五抱着头,不正挣扎。风广陌脸色惨白,紧紧握住了法阵,一个又一个法阵在他远方炸裂。
虽然情形有些奇怪,好歹两人都在,并且都活着。巫姑放下心来,上前缚住屠五,又强行将风广陌从角离的记忆中唤醒。
“既然已经抓到人了,我们快回娲皇殿向娘娘复命。”
“我不回去。”风广陌冷淡地说。
“为什么?”
“我现在不想看到她。”
风广陌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我怕看到她,会忍不住想杀了她。”
“……风广陌!”巫姑尖厉地喝了一声。
她抓住了他的手,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风广陌没有指名道姓,但她知道他说的是谁。
可是……他疯了吗?竟然诋毁神祇!
“你知道……吗?”
风广陌注视着巫姑,尽管目光被面具阻隔,巫姑仍然感觉到刺骨的冰冷。
他喃喃地蠕动嘴唇,“太子长琴”四个字终究没说出口。
他本是想说:巫姑,你知道吗?女娲一族的命运,都是因一个名叫太子长琴的魂魄而起。但是怒到极点,反而说不出口。
他怨恨女娲,怨恨太子长琴。女娲并没有她所彰显的那样慈悲,她为保存龙渊族和七柄凶剑所做的一切,原来是为了间接地解救太子长琴。
如果没有太子长琴,很多事都会不一样。
比如说角越的——那个孩子绝望的笑声还回荡在他脑海中。
他越是怜悯那个孩子,就越是怨恨太子长琴与女娲。如果女娲没有带走焚寂,那个孩子也许就不会以身殉炉。
比如说龙渊族和女娲族——如果没有太子长琴,等待他们的是自生自灭。他们也许得到了理想中的死亡,而女娲族原本就不应作为牺牲品而存在。
风广陌就这般怨恨着,他此刻怎能知晓角越和太子长琴渊源之深?又怎能知晓因缘际遇皆有天命?
所以,风广陌甩开了巫姑的手,一个踉跄,跌入水中。他立刻又爬起来,跌跌撞撞向岸上走去。
巫姑望着他的背影,竟不敢唤他一声。
中皇山,女娲领界与人间的交界之处,有一间不大不小的石屋。时常有冬日暖阳照耀漫山积雪,湖色的蛊雕围绕屋顶盘桓嘶鸣。
石屋的看守者姓彭,人唤彭婆婆。四年前,又有一个小奶娃成为石屋的居住者。照顾小奶娃,以及顺便关照前来探望小奶娃的少年,使她的余生绽放出光彩。
今天却有些不一样。
风广陌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他的衣衫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外衫遇到冷气,迅速凝结成冰。就连从面具下淌下的水迹都冻结在唇边,仿佛闪烁的泪痕。
“晴雪呢?”风广陌问,声音是不正常的嘶哑。
彭婆婆吃了一惊,将他的面具摘下来。
只见他嘴唇冻得清白,牙齿不时碰到一起,咯咯作响,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彭婆婆将手放到他额上,只觉得烫得吓人。
但乌黑的眼瞳里却没有半点温度,连着眼角眉梢都呈现了冷硬的弧度。还带点婴儿肥的面颊上,稚气已经荡然无存。
仿佛,眨眼之间,从孩子成长为大人。
“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彭婆婆有些心慌,语气便严厉了些,同时手脚麻利地燃起火盆。
她从石橱里翻出一床毯子,捂到风广陌身上。
“先烤会火。”
风广陌安静地坐在火盆边,说:“我想看看晴雪。”
“她才睡。”
彭婆婆指指床脚,被子堆成一座小山,伴随着谁的呼吸声而起伏。风广陌走过来,剥开被子一角,看到一张雪白的小脸。
风广陌的神色更为肃穆。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风晴雪,彭婆婆见他脸色始终不对,不由问他:“今天怎么想到来看妹妹?”
“没什么。”风广陌摇摇头,不愿意作答。
因为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实。
就连女娲都可以为了一己私欲而欺骗族人。
不,对于女娲和其他族人来说,这不算是欺骗。只是神祇在解救他人的同时,顺手也解救了她那名唤“太子长琴”的友人。可是他终究无法忍受,父母的早亡、自己十四年的压抑,全都因太子长琴而起。
女娲说,天道会将不应存在的东西排斥为非道。那么,被铸成剑灵,堕入非道的太子长琴,是否不该存在?
而女娲为了解救这样的太子长琴,牺牲全族,是否其作为也不为天地所容,才会神力衰竭,即将消散?
就这一点来说,本是顺应天道而生的女娲,又是否也堕入了非道?
如此一来,依附着女娲存在的族民,所面对的现状都不真实。就连他自己都成了虚幻。
或许,只有妹妹是真实的。
只有她还很幼小,还不知道女娲族民的使命,还没到为了一个虚假的传说奉献一生的年纪。只有她依照人最真实的本能活着。
此刻,风广陌很羡慕她。
他伸手轻轻抚上风晴雪的面孔,叹息一声。
巫姑将屠五带回娲皇殿时,前巫咸仍在地上跪着。
“你还是没能逃掉。”前巫咸对屠五笑了笑。
巫姑发觉他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不由多看上两眼,随即惊呼出声。
她去寻屠五和风广陌时,前巫咸还是一头乌发,如今已经变成灰白。
巫姑顿时想起从卷轴里看到的一个故事:情伤至极,转瞬华发。
屠五闭紧了嘴唇,并不做声,心中尽是惊涛骇浪。
但尽管未能成功逃走,但遇到角离魂魄的奇迹,使上古龙渊的铸剑之法有了些眉目,也不算输得太难看,此事却要隐瞒下来,不能被任何人发觉。
思及于此,他有了些底气。
前巫咸对屠五微微摇了摇头:“你没有机会了。”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
不等屠五答话,女娲宣出她的旨意。屠五逃出幽都,犯下幽都人的大忌,余下都要在龙渊石屋渡过,不许任何人与他接触。
如此一来,即使屠五怀揣着巨大的秘密,也泄不出去。一个人的命运就此尘埃落定。执行责罚不是巫姑的职责,她赶紧唤来旁人,将屠五带回龙渊地界。
“娘娘,其实你还不如杀了他。”前巫咸对女娲的旨意做出了如此评判。
“娲稽,你可是怨吾处罚太重?屠五虽要被囚禁一辈子,强在仍能活着。毕竟上天有好生之德。”
“不,娘娘,你并未问屠五,他是否愿意在这种情况下活着。就像你当初并未问龙渊人是否愿意迁徙至此。你从未给我们选择的权利。你究竟是不懂人心,还是不愿懂人心?”
这已是屠五第二次指责女娲独断,巫姑气得眼角泛出了泪光。
“娲稽……大人!”她到底还是无法对着曾经尊敬的人直呼姓名:“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以前不是常说,我们境遇……都是命吗?”
前巫咸闻言怔了怔,随即笑起来,“是啊,这都是命。”他注视着巫姑的目光很是温柔。“巫姑,你也不懂。”
我哪里不懂!
巫姑生气了好一阵,才愤愤地去中皇山找风广陌。
此时风晴雪已经睡醒了,见了她,连声叫着“巫姑姐姐”,飞快地扑过来。
巫姑顺势将她揽进怀里,觉得肉乎乎的身段手感甚好,不住捏她脸蛋,惹得彭婆婆怒目而视。
巫姑心虚了,赶紧趾高气昂地说:“长这么多肉,定然是时常睡懒觉未好好修炼术法,如此怎能成为一个出色的灵女!”
“晴雪将来未必会做灵女。”风广陌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下一瞬,他进了屋子,手上抱着一捆松枝。巫姑顺手帮他接过去,蹲在地上将柴火分类。
“晴雪为什么不做灵女?”
“要是她不愿意,不做也罢。我们牺牲够多了,我不想再为她搭上自己妹妹。”
巫姑气结。“风广陌,你又说这种话!”
风广陌抿紧唇角:“我只希望快些得到解脱。若是真如她所言,襄垣现世后给出了解封之法,幽都便不再有存在必要,她也不再需要那么多灵女祀奉。”
“叫娘娘!”巫姑不死心地纠正风广陌的称呼。
“回去再改口。”风广陌疲倦地闭上眼:“在这里,我不想以她为尊。”
“那你还能以谁为尊?”
风广陌不答话,目光在风晴雪身上停留了片刻。
“你太不敬娘娘……”
巫姑简直不敢相信。她站起来,将手中柴火劈头盖脸地扔向风广陌。而风广陌没有躲,静静问她:“你会把我不敬她之事说去吗?”
巫姑想了想,摇摇头。“不会。”
“那就行了。”风广陌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我希望将来晴雪能够按她的意愿,自由选择。”
“可是……”巫姑喃喃地蠕动嘴唇,神色凝重起来。
“能够选择,是命;没有选择,也是命。我们只要顺着天命走下去就好,不是吗?”
巫姑注此刻注视着的人明明是风广陌,不知怎地却想起了前巫咸。
幽都漫长的历史上,有时会出现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