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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姑注此刻注视着的人明明是风广陌,不知怎地却想起了前巫咸。
幽都漫长的历史上,有时会出现这种人。
因为被压抑而不满,继而去反抗。但她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反抗什么,天命不是已经将最合适的道路呈现在他们面前了吗?
这次风广陌真心笑了出来。“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他站起身来,戴上了面具,将过于年轻的面孔隐藏在形状可怖的面具下。
然后,他又是那个年幼而冷淡,心中深藏着惊人的不啻与愤怒的巫咸大人了。
到底是谁不懂呢?
中皇山的夕阳即将落下山谷。巫姑看着风广陌对着风晴雪鞠下身去,右手捂在左胸胸口,画了一个最大范围的圆,心里一沉。
风晴雪和彭婆婆都为他的举动惊呆了。
巫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风广陌并非仅是嘴上不敬,他始终都未选择女娲,宁愿另奉一个对未来和命运一无所知的孩子为尊。
他到底在忘川蒿里见到了什么,才会做出这般决定?
巫姑虽是想问,又觉得要是问了,连自己也会被卷入那份莫名的不安中。
所以,回到幽都后,她呆呆地仰望女娲巨像。
神祇的面庞皎洁如月光,照亮了自面前延伸的道路。
神祇又是如此温柔慈悲,从上古时代就一直保护她们。
只要待在神祇身边,她就能得到安宁和满足。而风广陌那个笨蛋,对能够照亮路面的月光视而不见,固执地从黑暗中寻找星光,何尝不是得不偿失?
但即使如此,他仍是她最好的朋友。
于是巫姑不禁对着女娲巨像鞠下身去,右手捂在左胸胸口,画了一个最大范围的圆。
很多年后,巫姑才发觉这一刻算是她与风广陌分道扬镳的开始。
也是很多年后,巫姑发现,“天命”的公平与否,不在境遇,能在心境。风广陌欠的是一份心境。
但此刻前路茫茫,谁能坚定不惑,谁又能为谁解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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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遗录·之二
第13章 女娲
世界原来是她的一个梦。
(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生存分成截然不同的两种形式。她的神体在某处沉睡,精神在地底游走。若说她睡着,她知晓周围发生的一切;若说她醒着,她又有上千年,未曾用她的双眼真正凝视这个世界。
她自盘古遗留的清气极盛之穴诞生,却日夜与地界浊气为伴。经过千年的沉淀,地底的浊气似乎侵入了神体,就快与她体内的清气成为一体。这种清浊交混的状态,与她的日渐衰弱并非没有关系。但她不排斥这样的现状,有时还会想:如果天地运转自有其意志,那么当初天地是否愿意被盘古分开?神祇将天地运转的规律称之为天道,谁又能证明天地的愿望不是回归太初时代的混沌?
太初时代,天地浑然一体,没有生也没有死。然而她还活着,要遵从天地的意志回到混沌中去,首先是要告别“生”的现状。
所以她即将死去。
就像世上所有生灵,命魂的力量耗尽之时,都会消散于天地之间,不会再有来世,今生也将随着时间的流逝,淹没于尘烟中。
这何尝又不是——天地要他们回归到当初那个没有生也没有死的状态?
世界之所以是现在的世界,是因为有盘古。他洞悉了世界的真相,才能以自己的意志将世界加以改变。待到他役后,神祇仅是遵循他留下来的规律活着,他们以天道为尊,是为了尽可能地延续自己的寿命。却没有人想过,天地又该如何延续。
就仿佛,天地一直是现在的模样。太初时代的剧变,从来不曾存在过。以后,天地也一直会是这模样。
那么,谁又能继续改变天地?
而后,她听到了一声决绝的号令。
“渡河!”
仿佛往幽暗的水池中投入了一块石头,起初只能听到微小的声音,你看不到水面泛起涟漪的模样。
然而,涟漪终究扩大了,汇集成许多人的呐喊。
“渡过长流水!”
(二)
女娲睁开双眼。
她不太确信刚才听到的呼声,是来自上古时代的记忆,还是沉睡中的神体所做的一个梦。
就如她时常对娲皇殿内众人所言:蚩尤率安邑部族众人渡过长流水的情形,她并未亲见,时隔数千年,那情形却又历历在目。
她很早就不去想,为什么会常常梦见……或者说是看见这情形。
如果……如果是天意要她看见,抗拒也毫无意义。
“巫姑。”
娲皇殿内,有一位少女出神地凝视着石壁上缓慢燃烧的麻绳。
及腰的长发与雪白的肌肤在幽都并不少见,但仿佛烙印一般画在身上的鲜红咒符,让她具备了有别于幽都女人的娇媚。
女娲花了一些时间,才唤出她的名字。
这是因为,女娲所依凭的灵女,始终是肉胎凡身,目之所见,不会超出娲皇殿这一方天地。而她的精神,却可以透过所依附的身体,看穿整个幽都。
弱小的肉体无法承载神祇过于强大的灵力,那就是她需要众多灵女的原因。降临于某人身上的不协调感始终存在,致使她时常无法认清自己是身处梦中或现实中。但她并未勉强自己去适应。
一旦适应了灵女的身体,她的神格与凡人便真无差别了。
凝视着墙壁的少女一动未动。
于是她又唤了一声:“巫姑。”
巫姑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上前施礼。
“娘娘有何吩咐?”
“巫姑,你在想什么?”
“我……”巫姑神色一僵,小心地说:“巫咸前往乌蒙灵谷已有三日,算起来,今日该回来了。”
“你担心他?”
“不……”巫姑先是摇了摇头,随即却又重重点头:“我总是害怕,他在外面遇到些什么,再也不回来了。”
“你害怕他遭遇不测?”女娲缓缓地说,语气并无波动,落到巫姑耳中,却多了一份安抚之意。“巫咸是十巫之中术法最为出色之人,平日也不乏急智。相信他在外也能妥善处理事态。”
“娘娘……我……”
巫姑踌躇道。犹豫半响,似是下定了决心,仰头直视女娲。
“我是想……为何您平时总是命他外出?他仅是半个幽都人……”
——自从五年之前,风广陌成功将一个逃亡的龙渊人自忘川蒿里中找回,女娲便常常将外出联络女娲部族的任务交托与他。
在此之前,幽都人外出虽多,却都是在女娲领地内活动。直到幽都通往人界的最后一个法阵关闭,十巫真正踏足人界的机会却躲起来。
毕竟幽都再是封闭,也不能完全与外界失去联络。这个维系幽都与外界的人选,尤其重要。
巫姑却发现,女娲是有意将这些事交给风广陌。
然而只有巫姑知道,也是自五年前起,风广陌心中,便失去了对女娲的尊敬。
一个憎恨神祇,憎恨幽都人宿命的人,如果去到外界,还会回来吗?
风广陌第一次外出之时,巫姑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他不会再回来。
然而数日之后,风广陌回来了,怀里揣着一朵半开的小花,既不是献给女娲,也不打算让其他幽都人见识。
没多久,巫姑在中皇山的石屋里看到,那朵花已经快败了。
巫姑问他人界与幽都风景有什么不同,他淡淡地说:“天分四季,时有阴晴。惟有星空与中皇山所见并无不同。”
巫姑不知该怎样作答,只得说:“你若是心里难过,就到这里来看一看星星。天地之大,我们的烦恼不过沧海微尘,不值得一提。”
谁知风广陌点点头,转身对着年幼的妹妹低低细语。
“晴雪,你要是心里难过,就看看星星。这里的星星与人间的并无不同。”
巫姑气结,想风广陌也真会曲解她的话。但也是这一刻,她明白了风广陌不逃走的原因。
他的妹妹还在此处,他割舍不下。
此后巫姑虽是觉得风广陌还有风晴雪这个牵挂,却总害怕着终有一天,他会带着风晴雪一并逃出去。故而风广陌外出之时,她总要去中皇山石屋探望晴雪——确认她没有逃走。
而这一次,风晴雪仍然好端端地待在中皇山石屋里,巫姑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巫姑的衣摆处还有一些水渍,那是风晴雪的眼泪。
“巫姑姐姐,我做了个噩梦。梦到大哥在很远的地方,我怎么叫他,他都不理我。”
“住口!你大哥是十巫之首,又是受娘娘吩咐出去办事,岂会不顾自己的使命?!”
彼时巫姑虽是语气傲慢地呵斥了风晴雪,心中却是猛然一沉。
似乎有人说过,小孩子的直觉特别准。
(三)
“娘娘……若是巫咸再也不回来……”
巫姑凝视着女娲,吞吞吐吐说出心中困惑。
“巫姑,正因巫咸仅为半个幽都人,吾才让他多与外界接触。”
女娲弯了弯嘴角。心想若是就凡人而言,这个动作算是微笑吧。却不知她的笑,对于这个容易慌张的巫姑,能起到几分作用。
“娘娘此话何解?”
“女娲族与龙渊族本是凡人,因吾一己之念而移居地底。此处并非人存活之所,又是吾强行改变此处环境,令你们生存至今,也算有违天道。巫咸的母亲,是被吾逆天之举卷进来的无辜人,他的命运也因吾而改变。因而,吾只能多让他见识外界,弥补他幽居地底的缺憾,也算是……修正他的命运吧。”
“修正……命运?”巫姑狐疑道。
“虽为狂妄之举,却也无可奈何。”女娲点点头。“吾自上古活至今日,发现世间生灵的因缘际遇,早有轨迹可循。若是有人命运脱轨,天道要么将其导回正轨,要么将其斥为非道。无论哪一种,其手段更为无情。若吾不去修正巫咸的命运,待天道来修正之时,只会将更多人牵扯进来。”
“这……就是您执意让他去乌蒙灵谷的原因?”
巫姑恍然大悟,却愈发不安。
“即使……这本应是巫彭的使命?”
乌蒙灵谷冰炎洞中,封印着上古凶剑焚寂。
近些年来,封印焚寂的结界有所松动,阴煞之气日盛。据说那一处的大巫祝便深受其苦,身怀六甲之际,让焚寂煞气入体。因而她产下的下代大巫祝,生来体质阴煞异常。大巫祝担心儿子日后被焚寂煞气所惑,酿成大错,终是下定决心,请求娲皇殿派人加固结界。
此事本由十巫中的巫彭受理,加固结界也应由他去做。直到临行之际,女娲却忽然将人选换成了风广陌,并不顾风广陌的不愿与巫彭的遗憾。
仅是为了“修正”风广陌的命运?
可是命运的轨迹,如何看见?又如何引导?
“又或许……这仅是吾的借口……”
巫姑正在狐疑中,却听到女娲如此低语。
她不禁直直望向女娲。
“只是,到临行之际,吾觉得此行非巫咸不可。其中缘由,却说不出来……”
女娲还想再解释一二,忽而脑中一阵微小的眩晕,而后她有清楚地听到了那个呼声。
——“渡河!”
——渡过长流水!
这是……
吾的神体,还在做梦吗?
那个人类初次违背神祇,发出震天呼号的梦。
女娲如此想道。
如果天地运转果真自有其意志。
如果因缘际遇果真皆有天命。
那么,这一刻所听到的,又意味着什么呢?
女娲半晌无言,终是苦笑。
“或许,吾的决定,也是出自天意吧。”
(四)
女娲抬头望向远方,目光仿佛透过了幽都正上方的天河,直达天际。
但她看不到,这一刻的乌蒙灵谷,激战方休。
冰炎洞中,眸子漆黑如墨石的少年摘下了风广陌脸上面具,为那人间不常见到的白皙肌肤吃了一惊。
少年用脚尖拨开风广陌衣袖,掩藏在衣袖下的肌肤仍是苍白到近乎透明。
“女娲族……?”
他冷冷地笑了,少女般妍丽的面孔上,浮起一抹冷厉之色。
“女娲庇护之民……哼,我倒想瞧瞧,这高贵的神祇后裔若是堕落为凡人,又会是何种光景!”
又要到若干年后,那位眉间一点朱砂的少年进入幽都,女娲才会明白,今日的因与果。
——若不是她命风广陌去加固结界,风广陌便不会与太子长琴的半魂展开激战。
——若不是韩休宁趁双方酣战之际将焚寂剑灵封入她幼子体内,便不会有百里屠苏此人诞生。
——若不是女娲见到乌蒙灵谷大巫祝之子命运因她而凄惨至极,便不会下定决心,待襄垣现世,便将七柄凶剑尽数毁去。
——这其中,却又牵扯着江南的瘟疫,青龙镇的天灾,以及成千上万的人命。
天道,果然是会将那些脱轨的命运导回正轨,或者斥为非道,彻底排除。
其手段,也果真更为无情。
但在此刻,女娲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
焚寂解封之际,剑中冤魂的怒吼,撼动天际。
伏羲所居住的云顶天宫内,世上最初的那把剑上,寒光一闪而过。
就仿佛,一个人猛然睁开了双眼。
始祖剑的鸣动,于天地之间引发的震荡,不过是一阵细小的微澜。而后,始祖剑继续沉默。女娲却感应到了,这一瞬间的悸动。
“始祖剑……快醒了!”
女娲自语,心中激荡不已。
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强大的灵力,与灵女体内疯狂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