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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公会主动召见自己。
未曾亲眼见过,但枫儿却从各色档案宗卷里,看过这位战国霸主的资料,知道他
本来是前任大将军织田信长麾下的一名武将,在主公亡故后,讨伐叛徒为主复仇,之
后扫平其余诸侯,当上统治日本的新任大将军。在他的统治下,日本变成了一个富强
的岛国。
然而,在与宿敌柴田胜家的最后战役中,他受到对方的濒死一击,身负重伤,之
后就一直受到伤势所累,直到数年前,伤势急剧恶化,以至于不得不退居幕后,将大
小政事交由手下群臣打理。
既然要与日本敌对,枫儿就希望能够多摸清楚敌方的情报,特别是从宗次郎的言
语、京都百姓的态度里看得出来,丰臣秀吉对日本仍有重大影响力,能够有这机会与
他见面,那自是极佳。
在使者带领下,枫儿进了京都城。京都是日本此刻的首都,在中央地带筑石城为
宫,城外则任百姓安居,枫儿虽是为了合亲而来,但是在未举行婚礼之前,也还没居
住城内,而是住在城外的华丽别馆。
曾去过中都,也在稷下待过很长时间,见识过两地城壁的宏伟建筑后,京都城的
建筑在枫儿眼中,并不会让她有多惊奇。不过,对于这种充满异国风情的城楼,她仍
是以一种欣赏艺术品的角度在反覆凝视著。
为了在进行任务时迅速侦查地形,枫儿对建筑、机关有一定认识,但因为晋身天
位之后,地形因素对己影响不大,所以目光也就慢慢从侦查,转变成欣赏建筑艺术。
斗栱飞檐,近似白鹿洞风格的建筑风格,翠蓝色的砖瓦,刻意让青苔沾染上的石
墙,在金色艳阳下所反应出来的颜色,让人感觉到一种……宁静。
这感觉在穿过花园,来到预定谈话的和室之后,特别地强烈。
以草席为地板,这似乎是日本的特色之一,定期接受太阳曝晒的草席,被擦拭得
很乾净,散发著淡淡的青草味,和木桌上点燃的一炉薰香混合,成为一种让人心安逸
的香气。
墙上挂著一幅字画,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装饰品,只有在左侧放置了一套赤红色
的甲胄,而甲胄之前则供著一对日本刀,象徵著此间主人的武者身分。
桌上已经泡好了茶。日本人是个很爱泡茶的民族,长辈往往藉著茶道,教导或考
验晚辈许多事,但此刻已经泡好在桌上的茶,却让枫儿明白对方不想在其他事情上多
花时间的迫切心情。
没有多余的闲杂人等,等待她的人,已经坐在对面了。宽衿长袖,束发成髻,淡
蓝色的袍子上,印著丰臣家的家徽,日本的最高权力者,丰臣秀吉大将军,是以闲话
家常的平易态度,在接待这个为和亲而来的异国公主。
“请坐啊,雷因斯的苍月公主。”
和气的语调,让人感觉不到压迫感,但却不代表说话之人平凡无奇,尽管穿著便
服,枫儿还是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一种久历沙场的军人气势,可以想像得出当日他纵
横战阵之上的场面。
从对方的眼神中,枫儿也看到了沉静与智慧,这位凭著一己才干,平定日本的老
人,决不是一名莽夫。只可惜,在这位老人的身上,枫儿嗅到了很明显的死气。
许多杀手都有这样的第六感。长年徘徊在生死一瞬间的险境,对于死亡这种事,
感觉特别灵敏,不管是针对自身或是他人,杀手们就是可以感觉得到,某人已经寿命
将近了。这样的情形,就出现在此刻的丰臣秀吉身上。
算起来甚至还不满两百岁,照道理,体力、精神正值全盛时期的秀吉,却因为旧
患影响,肉体快速地老化,现在已经完全是个老人了。被迫从霸业颠峰上退下来,想
必他心底也很遗憾吧。
“首先,我要谢谢你。苍月公主,因为有了你的关系,宗次郎那孩子最近过得很
开心,给你添的麻烦,我在此向你表示歉意。”
宗次郎与枫儿初见面时的骚动,已经沸声腾腾地传遍全日本,百姓们虽然由衷欢
迎这位异国公主,但是宫廷文官们却对王子殿下搂著未婚妻叫妈妈的怪异行径大皱眉
头,而经过协调,固执的宗次郎死也不肯改口,照这情形下去,真不知道那场婚礼上
还会闹出什么丑闻来?
枫儿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与妮儿所感到的怪异不同,她只认为宗次郎是
个情绪波动很大的孩子,易喜易哀,和不擅长表达内心情绪的自己在一起,有时候反
而有互补的效果。
“不,请别这样说,我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一切都是承蒙宗次郎殿下的照顾。”
一面说,枫儿用心观察眼前的老人,想看看他找自己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雷因斯……是个好国家啊。”秀吉感叹道:“我以前也曾经到大陆本土游览,
那里有著许多的好国家。其中,白鹿洞和稷下的丰富文化,让我这个外国人感到很羡
慕……”
之后从老人口中说出的,是他所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在成为武将,纵横于日本
之前,他也曾经以一个旅人的身分,去风之大陆游历,去见识那远比海外小岛要辽阔
的天地。起初的目的仅是为了作武道修行,但渐渐地,他发现了比武术更重要的东西。
在白鹿洞的碑林阁、稷下的图书馆、香格里拉的剧院,秀吉都曾待过不少时间,
从里头受到很大的震撼。
“那时候我在想,这些东西实在是很了不起,如果可能,我希望日本的同胞也能
够见识到这些东西。回国之后,我把我的建议上书给信长公,而当我自己开始执政,
这就变成了我的理想……”
秀吉眼中出现了对过去的缅怀,微笑道:“我是平民出身,在蒙受信长公赏识任
职之前,仅是一介乡农,所以我希望能让我的同胞普遍地享有这种幸福,让日本在多
元化的文化中发展与传国。”
枫儿有点疑惑,因为根据自己读过的资料,丰臣秀吉应该是个有智慧、有胆识的
战国枭雄,但现在他却如此亲切地与初见面的自己谈论旧日理想,这是因为多年的重
病磨削了霸气?还是因为有别的理由呢?
不管是什么理由,在老人缓缓而谈的同时,枫儿确实感受到他的诚意,不自觉地
开始关心这因为说话太急,而开始咳嗽的老人。
“不用在意,不用在意……趁著今天精神不错,有一些话我想对你说一说。”察
觉到枫儿担忧的视线,老人微微一笑,摆手制止了她的发言。
“如同你所知道的,宗次郎即将继承我的一切……能够有这样的一个继承人,我
非常地安慰,然而,他并不是我的亲生子。”
“咦?”
“宗次郎他……是信长公的遗腹子。我敬爱著我的主公,但因为信长公在日本树
敌太多,为了安全起见,我把宗次郎当作我的孩子来抚养,而在我心中,他就是我最
珍惜与重视的继承人。”
真诚的父爱,枫儿是感受得到,但是她同样也察觉到,秀吉隐藏了一些东西没有
说出口。另一方面,为什么他要对自己说这些话呢?
“宗次郎是个很好的孩子,但是在有些地方,他……和一般人不一样。好比他的
身世,这些事你往后也会知道,而我不希望你们为此发生嫌隙,所以先告诉你。”
秀吉道:“来自雷因斯的苍月公主啊,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好女孩子,能够得
到你这样的女性陪伴,是宗次郎的福气,也是整个日本的福气,我由衷地希望……你
能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和宗次郎两个人携手开创日本的明天。”
“我……”枫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用言词应付过去并不难,但她却觉得
不舒服,而“家”这个字眼在这场合被提及,又是何等地讽刺啊?
“从文化和传国历史上来看,雷因斯对我们而言,都是上国。能够迎娶到上国公
主,是日本的荣幸,长此以往,雷因斯和日本可以结成兄弟之邦,两国人民和平地往
来与贸易,消弭歧见,这样子,我也就无愧身为大将军的职责了,我……祝福你们。”
似乎是因为说得太急了,在说完这些话之后,老人用力地咳嗽,面色惨白,枫儿
急忙上前帮忙他运气调息,最后,因为病情再度恶化,而不得不终止了谈话。
饶是这样,这次谈话却让枫儿有了很深的印象,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与忧愁,在
胸口缓缓地生根发芽。
结束了与秀吉的谈话,枫儿并没有立刻离开。由于老人是被紧急送回休养室,所
以也没人指示,她应该留在城内候传,还是应该回到城外的别馆。
趁这机会,枫儿便在城内游览。本来的打算,是多记一下京都城的建筑,但不知
道为什么,在经过那场谈话之后,她现在不想做任何刺探敌情的工作。随意漫步,结
果也变成了欣赏景致的没意义行动。
走路散心,这是不少人排遣愁闷心情的办法,但枫儿走了一会儿,沉闷心情未有
因此而减褪,胸口反而越来越沉重。造成烦闷的理由,枫儿自己是知道的,只是一想
到那里由,就让她不想面对地抛诸脑后。
忽然,一种不寻常的波动,引起了枫儿的注意。那股波动很微弱,若非来到近处,
在城外是绝对感觉不到的,感觉上不像是什么该注意的重要秘密,但基于女性的直觉,
她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
此刻穿在身上的,是从雷因斯带来的长裙礼服,行动上不是很方便。枫儿将长裙
尾端提在手里,展开身法,转眼间就不见踪影,疾逾闪电般地朝那感觉的散发地点赶
去。
穿越层层门户与守卫,快捷高超的身法,让城内没有人可以发现枫儿的存在,毫
无阻碍地来到目的地。
“这里是……”
位于整座城的中央地带,是一处僻静的花园,任绿草、青苔茂密地生长。似乎是
因为周围建筑遮蔽的关系,这里仅有微弱的阳光射入,感觉起来,幽静得几乎近于阴
森了。可是有一点却很奇怪,明明没有充足的日晒,草地上却开满了各色花朵,特别
是鲜黄色的金盏菊,正迎著微风,吐露芬芳。
在这花园的西北方,有一座小小的阁楼,仅仅两层而已。说不上精致,和周围的
华丽楼台相比,简直是朴素得让人诧异了。
那股波动,却是来自于小阁楼中,而且随著距离拉近,开始散发著一种让人戒备
的危险气息,让枫儿确定自己今次没有来错。
(到底是什么人住在那里?又或者是藏了什么东西?就让我去查查看吧!)
快速飞掠过去,眼见小阁楼越来越近,当枫儿脚下一点,要踏入阁楼的十尺范围
内,身体却蓦地一疼。
(结界?!)
肯定是术数高人所布,事先竟然完全察觉不到,结界的威力之强,更是远超预估
之外,幸亏自身反应灵敏,在察觉到不对的同时,抽身急退,否则在来不及凝运天位
力量的情形下,自己肯定要付出不少的代价。
(那结界的反击……是火?还是雷?)
接触太过仓促,判断不出来,但从一身礼服变得破破烂烂来看,应该是类似的攻
击。
而这也惊动了阁楼里的人,只听见“呀”的一声,糊著宣纸的和式木门被推开,
一道娇小的人影从里头慢慢走了出来。
“谁?”
小阁楼的主人,赫然是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不知道是丰臣秀吉的妻妾还是女
眷,赤著双足,长长黑发自然地披垂肩头,身上穿著一套极为名贵的凤纹和服。
对于这种日本的民族服装,枫儿在试穿过后,感到不可思议。那实在是一种穿起
来很麻烦的衣服,从内里的衬衣到外袍,一层又一层的繁复衣物,这还不另算衣带与
其余的装饰品。每层衣物也经过香料薰烘,一但穿上身去,不管在视觉还是嗅觉上,
都给人无比华丽的感觉。
这少女所穿的就是这种款式,从里到外,总数约莫是十二件的复杂配装,深红色
的绸缎作底,以金、绿、蓝、紫四色绘绣出凤凰彩纹,还有伴衬的牡丹花纹,简直是
华丽到耀眼的程度。
华奢的和服款式,加上那数尺外都闻得到的浓郁薰香,即使是由枫儿来穿,也嫌
太过鲜艳了,如果是一般情形,这种打扮便会给人一种俗媚低劣的感觉,但是,这情
形却没有在少女身上出现。
稚气未褪的面容,看来还像是女孩而多过少女,但却已是一看便让人不欲移开目
光的美丽。虽然穿著厚重的复杂和服,但仍可看出她的纤细,每当莲步轻移,挂在她
腰带上的一串白玉蝶便相互碰撞,叮叮当当地煞是好听。
与宗次郎相仿,少女有种让人一见之下就想好好疼爱的气质,但这脱俗的美感,
却在与她目光相触之后,被破坏得一点不剩。
彷佛一块极寒巨冰,少女眼神中没有一丝可以被称为情绪的东西,冷冷淡淡地移
视过来,像是看见了什么,又像是毫无所见,全无停留地横移过去,将目光所触及的
一切,拒于千里之外,让人原本洋溢在心头的亲近之情全数冷冻下来。亦是这种独特
的冷清气质,使她即使穿著如此艳丽的衣裳,仍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