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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的话茬:“办事的章程倒是不着急论,咱绺子里的弟兄紧赶慢赶的打从口外进了四九城中,这都不说寻咱们兄弟办事的主家招待个山珍海味、满汉全席,倒是连口热水都不给兄弟们备下?怎么着?这四九城里的主家求人办事。。。。。。。倒是真不懂规矩,还是想拿捏出来个行时当令的架势,想着要给咱们兄弟来个下马威?!”
瞧着那块叫绺子丁伙扔到了自己脚边的窝头,齐三爷深吸一口气。缓缓朝着那开口说话的绺子丁伙应道:“想必诸位也该知道,这四九城中比不得口外天高地阔。能任由诸位往来自如。更何况要请诸位帮忙办了的事情颇有些隐秘,自然得是小心为上!眼前怠慢诸位一二,倒也只得请诸位海涵。等事成之后。。。。。。”
怪笑一声,另一个拢着胳膊倚墙站立的绺子丁伙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齐三爷的话头:“片儿汤话就甭拿出来搪塞我们兄弟了!照着口外办事的规矩,开口之前先就得交兄弟们手里三成现的,等得把事由说明白了。那还得再给兄弟们三成安心银子。剩下的那些可还都没个准数,这要是万一兄弟们下了大力气、吃了大苦头。。。。。。番上加番的辛苦钱,咱们兄弟也不是没得着过!”
眉毛一立,齐三爷终于忍不住心头怒气,勃然作色地朝着那倚墙站立的绺子丁伙低声厉喝道:“甭管是四九城里还是口外道上。我齐某人倒是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办事规矩!诸位行走江湖,这场面上的规矩总得。。。。。。。”
依旧是没等齐三爷把话说完,方才那扔出来半块窝头的绺子丁伙已然冷哼一声,硬着嗓门抬头朝齐三爷吆喝道:“天底下有见识的人物不多,没见识的空子可不缺!既然是敢朝着我们铁枪绺子张嘴,那就得守着我们铁枪绺子的规矩办事!要不然。。。。。。。”
也都不见那蹲在地上的绺子丁伙有什么动作,一支只有巴掌长短的黑铁枪头带着风声呼啸而至,贴着齐三爷的鞋尖钉进了冻得硬邦邦的三合土里!
浑身一个激灵,齐三爷眼睁睁瞧着那兀自不断颤动的黑铁枪头,讶然长大了嘴巴,吭哧着朝那蹲在地上的绺子丁伙说道:“诸位爷们是。。。。。。。口外铁枪绺子的?”
慢悠悠解开了身上裹着的那件脏兮兮的棉袍,倚墙站立的绺子丁伙冷笑着伸手拍了拍别在胸前皮囊里的八只黑铁枪头:“口外绺子各有名头,可敢报铁枪绺子字号的,倒是只有咱们兄弟伙儿!”
很是心虚地瞄了一眼那绺子丁伙别在胸前的黑铁枪头,齐三爷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嗓子眼里也只觉得一阵干涩,忍不住弯下腰身猛咳起来。。。。。。。
搁在口外数算起来,差不多八成吃刀口饭的绺子都是求财不求气,也都明白个见好就收的道理。可也有那么几股绺子真不讲究江湖上的规矩,但凡是有瞧上眼的财物,从来都是一口吞下,每一次动手劫掠都得见血出人命。着实叫人闻之胆寒。而这其中,一股报号‘铁枪绺子’的人物更是凶名卓著。
照着江湖上风传的消息,这铁枪绺子的老根底原本是河南地界红枪会中有字号的人物,因为在红枪会中与同门争执落败,为免被人斩草除根,这才流落到了口外。仗着练过几手庄稼把式在口外商道上劫掠为生。
估摸着是外路人初来乍到着急闯出来个名头,这些个红枪会中落败的人物头一回开张做买卖,手里头一杆大枪就挂上了好几条人命,铁枪绺子的字号也因此不胫而走。
也就因为外路人求存不易,这些打从河南地界闯了口外的人物从来都讲究个齐心报团。但凡在劫掠中有兄弟伙儿受伤丧命,往后劫掠而来的财物中头一份就得给那些个死伤兄弟家里备上,更兼得无论那伤了自己兄弟的人物身处何方,这铁枪绺子中的丁伙千里迢迢都要上门寻仇,着实叫个不死不休!
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怕厮拼、就怕混赖,眼瞅着这铁枪绺子办事很有些不依不饶不讲究的做派,哪怕是四九城里保镖行的达官爷,轻易也都不乐意去招惹这些个铁枪绺子里的人物。久而久之,这铁枪绺子倒是成了口外商道上一股了不得的势力,就连齐三爷这样的四九城中富家翁,也都对这铁枪绺子的凶名耳熟能详!
猛咳了好半天,齐三爷好容易才抬起头来。朝着那些个冷着面孔盯着自己的绺子丁伙连连抱拳不迭:“诸位。。。。。。诸位爷们,恕在下眼拙。没能认出来诸位就是口外大名鼎鼎的铁枪绺子中的兄弟,言语招呼之中但凡有怠慢之处,还请诸位爷们千万海涵!”
很有些得意地重新掩上了棉袍,那倚墙站立的绺子丁伙冷笑着朝连连打躬作揖的齐三爷说道:“海涵不海涵的,这话倒还不着急说!眼面前的事儿,先替咱们兄弟伙儿置办些能入口的吃食来。再给兄弟们一人换上一身合适的行头!至于旁的事由。。。。。。。你倒是能做主么?”
点头不迭,齐三爷飞快地接口应道:“吃食、装扮,一半会儿的功夫我就叫人操持了送来。倒是要办的那事儿,您诸位已然是知道了个大概齐?只要是能办成了这事儿,您诸位但凡有啥吩咐。我这儿倒是还能拿个小主意?”
大大咧咧地一摆手,那倚墙站立的绺子丁伙满不在乎地晒笑着说道:“不就是想着要咱们兄弟伙儿拾掇了几十口子人么?一个个老的老、小的小,攒一块儿还都不够咱们兄弟伙儿拿捏的,倒还真不值当较真儿!倒是那昌平驼行里头,还能有几个壮棒汉子碍手碍脚!我这丑话可说在前头——办事的时候要是跟那些个昌平驼行里头的把式对上了,那可得另算开销!”
依旧是忙不迭地点着头,齐三爷满脸谄笑地一口应道:“这是自然,怎么着也没有叫诸位白花气力的事儿不是?!这要是您诸位再没旁的吩咐。。。。。。。。今儿下半晌您诸位就出城、晚上就把这事儿给办了?只要是事情一了,咱们城外边真金白银的交割,倒是个两便的事儿?”
乜斜着眼睛盯着满脸谄笑的齐三爷,那倚墙站立的绺子丁伙吊着嗓门哼道:“这事儿倒也还不在急上,听说这四九城里、花花世界,各种各样的稀罕玩意、好玩去处不少,咱们兄弟好容易来一趟四九城,倒是先得好好在四九城里里外外逛游一回,这才能算是没白来不是?我说这位爷,左右您是闲着没事,也就给咱们兄弟领个道儿吧?!”
狠狠地咬了咬牙,齐三爷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这事儿就听您的!”
“这还差不离!咱们兄弟也都不难为你,旁的地儿暂且不忙着去晃悠,你先领着咱们兄弟去逛逛城外边那些个庄院去!”
微微一愣,齐三爷飞快地转悠着眼珠子,嘴里却依旧恭顺地答道:“这也都由着您诸位定夺!”(未完待续。。)
ps: ; ;(注释1:所谓丁伙,丁为绺子中主要武装人员,平时劫掠中充任先锋,劫掠得来的财物也可以得到优先挑选权;伙为帮闲,劫掠时摇旗呐喊、同时充当后勤人员及挑夫角色,虽然在绺子中占据大多数,但在分配劫掠财物时,却只能得到较少部分,在绺子里的地位也不高)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老练江湖 (下)
拍开了老花头守在库房里的那坛子十年陈的绍兴老黄酒倒进浅底子瓷盆,再朝着滚热的开水一头一温,一股子沁人心脾的陈年老酒独有的芳香顿时在驿站里头弥漫开来,叫人闻着都能有些须醺然醉意。
打从集镇里头收来的鸡蛋一股脑敲开二十个,再用木筷子翻花滚浪般打匀成了一汪金黄,绕圈儿倒进了已然烫得有了三分热气的绍兴老黄酒里。也都不等那金黄颜色的鸡蛋浆儿在老黄酒里凝结成型,炒熟碾碎的黄豆面儿赶紧的趁着这档口厚厚洒了下去。等得那老黄酒差不离有了七成热的时候,再拿着长长的竹筷子搅拌均匀,稠粥般的一升老黄酒这就准备齐全。
虽说是已然开春,可口外依旧是滴水成冰的天气。挂在屋檐后边的牛羊肉捡肥美的厚厚切割下来,捎带着再拿菜窖里预备着的大白菜熬成了一锅,眼瞅着大锅里头油花滚过了三滚,荤油的香味顿时散发了出来。再配上整好熬得了的苞谷茬子粥、新烙好的葱花小油饼,当真是给个县太爷都不换的好吃食!
驿站迎客的大屋子里压着火头的大炉子中多添几块大劈柴,都不必使唤上拔火筒子,已然就能见着了蓝汪汪的火苗子窜起来半尺多高,眨巴眼的功夫,迎客的大屋子里就热得人想要扒了身上那件大袄。
打量着驿站里头小伙计们飞快地操持好了的场面,老花头禁不住微微点了点头,倒背着双手站到了驿站门前的迎客的空场上。
也都甭管是哪路商号,往来传信的伙计从来都是各家商号里踏实稳当、信得过的伙计,更还得有一副铁打的好身板,要不然压根都扛不住这一路上小一千里地人不下马的折腾。
可话也还得再说回来。哪怕是铁打的金钢、铜铸的罗汉,叫这一路小刀子般的老北风吹着,更兼得一副大胯、两条腿都得在马鞍子上磨得鲜血淋漓,乍然间遇见这温暖如春、可心顺意的驿站,那是怎么着也想要下马来歇个片刻功夫的。
搁在寻常时候,驿站管事的见着了那实在是快要熬不住这份辛苦折腾、想要在驿站里歇息片刻的传信伙计。都得尽力拦着、玩命催着那传信伙计加紧上路。要不然这累得半死的人物在这暖和地方一歇,身上那股子心气、猛性一泄,顿时就得瘫软成一滩烂泥。别说是再上马赶路,那就是空手走上几步,也都由人架着才行。
可是今天。。。。。。。
上下打量着那骑在马背上摇摇欲坠朝着驿站撞来的壮棒汉子,老花头朝前迎过去几步,亮开了嗓门朝着那浑身上下都裹着厚厚的皮货、脑袋上都绑着两顶兜脸皮帽子的壮棒汉子吆喝道:“紧赶路、慢歇脚,相逢就是缘分到,瓜子不饱是人心。热水一碗见交情!也都甭管您是山南游、海北闯,上门都是客。。。。。。。”
都还没等老花头把念叨了一辈子的迎客话儿念叨完,那壮棒汉子骑着的走马已然失了前蹄,嘶鸣着撞倒在老花头眼前十来步远近的硬地上,当时就瞅着那折断的马腿上白森森的骨头戳破了皮肉!
只一瞧见这走马失了前蹄的模样,老花头心里顿时一沉!
寻常人骑马的时候撞见个马失前蹄的情形,身手好些的骑手还能赶紧的甩了脚尖踏着的马镫,赶紧的顺着走马跌倒的势头跳下马来。虽说免不得要在地上打个滚儿卸去马失前蹄时候的那股邪乎劲儿,浑身上下也都得沾上些沙土灰尘。可多少还能不落个伤筋动骨的下场。
但这些个往来传信的商户伙计,在马身上早已经叫颠得筋骨酥软,更兼得叫小北风把身子骨冻得硬邦邦失了灵活,一旦撞见马失前蹄,那骑在马上的商户伙计多半就得像是石头似的随着栽倒的走马一脑袋杵在地上。朝着好了说,闹不好都得叫沉甸甸的马身子压断个胳膊腿儿。奔着坏了论,生生摔个脑浆迸裂也不是一个两个。。。。。。
也都不光是老花头叫那失了前蹄的走马惊得心头发悸,驿站门前好几个略有些见识的小伙计也都纷纷惊叫起来:“哎呀。。。。。。。”
“快跳。。。。。。。”
“加小心。。。。。。。。”
一片混乱的惊声叫嚷之中,那骑在了马上的壮棒汉子却是斜欠着身子,用皮货包裹起来的两只巴掌重重在马脖子上一拍。借着这双掌一拍的寸劲从马背上腾空而起,整个人直挺挺地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子,却是轻飘飘地落到了大张着嘴巴的老花头面前。
只看着那从马上跳下来的壮棒汉子露的这手活儿,大张着嘴巴的老花头心中又是一紧!
搁在口外驼道上行走的各家商户里边,差不离都能有几个身上带着点功夫的人物跟着。一来是在撞见盗匪劫掠的时候能给那些个雇来的保镖达官爷搭把手、帮个忙,二来也是为了应付这些个传信之类的急活儿时,能有个孤身自保的本事。
可哪怕就是晋商、徽商、浙商里头数一数二的大商队走口外驼道做买卖,商队里那些个身上带着功夫的人物也都没眼前这壮棒汉子身手利落?
难不成,是晋商里边的哪家大商户,又花重金聘请了高手往来传信不成?
不由自主地再朝着那倒卧在地的走马脖子上挂着的马铃看了几眼,老花头这才朝着那直挺挺站在自己面前的壮棒汉子抱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