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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把纳九爷一行人迎进了半月楼中,街口上已然出现了冯六爷的身影。只看冯六爷身上穿着的那件簇新的长衫,再瞧瞧腰里头挂着的各样零碎小玩意。就能明白冯六爷为了今天这场面,也算得上是下了血本置办行头。
跟在了冯六爷的身后,同样捞着了一身新衣裳穿着的假和尚很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照旧是迈左腿拖右腿的混混做派,可脑袋倒是使劲朝天仰着,强撑着摆出了一副场面上奢遮人物的架势。
同样跟在了冯六爷的身后,白傻子虽说也穿上了一身新衣裳,可脸上却还是一副傻呵呵的模样。也不知道在跟着乔一眼逃难时又遭了哪路豪杰的黑手。白傻子的脸上、额头都新添了好几道伤疤,泛着鲜红颜色凸出来的嫩肉芽叫人一看就觉着心头发麻。
也不搭理忙不迭迎出来的半月楼老掌柜,冯六爷等人径直朝着半月楼中昂然直入。才一看半月楼那宽敞的后院中搭起来的讲坛,冯六爷顿时从鼻孔中冷哼半声:“都说这半月楼是四九城里出了名的讲究地界。可今天一瞧。。。。。。。这也是见面不如闻名!”
只一听冯六爷那刻意提高了嗓门的吆喝声,半月楼老掌柜眉头微微一皱,却依旧客客气气地朝着冯六爷一揖:“冯六爷,您是行家,您指教?”
拿捏着一副行家里手的架势做派,冯六爷指着遥遥相对的两座用八仙桌搭起来的讲坛叫道:“这对坐论道,虽说是学问面前无大小、本事上头无高低,可毕竟今儿是同门论道,还是得讲究个辈分上的高低尊卑!就这么两座一般高的讲坛,这算是谁师傅、谁徒弟?谁前辈?谁学徒?”
也不等半月楼老掌柜答话,冯六爷已然像是收不住势头般地继续说道:“再说这两座讲坛的方位!先天八卦讲究的乾南、坤北、离东、坎西、兑东南、巽西南、震东北、艮西北!这后天八卦却是讲究的乾西北、坎北方、艮东北、震东方、巽东南、离南方、坤西南、兑西方!这坐而论道的讲坛,讲究的自然是要摆正方位,南北对应、东西相望。。。。。。”
眼瞅着冯六爷没事找事似的张嘴指摘,跟在半月楼老掌柜身后的管事忍不住开口抢白道:“冯六爷。您说的这都对!这两座讲坛不正好就摆在了南北对应的位置上么?您怕是。。。。。。猛不盯没瞅准了方向?”
骤然被半月楼中管事打断了话头,冯六爷很有些不甘地吊着嗓门吆喝起来:“这就得说你们办事不牢靠了!就这张讲坛,还得朝着旁边挪半尺,这才是正北的位置!要不怎么说你们见识短浅呢?勤行里论资排辈,你冯六爷怎么说也的是。。。。。。。”
回头微微瞪了身边管事一眼,半月楼老掌柜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却是朝着正打算显摆自己辈分、身份的冯六爷和声说道:“冯六爷指教得是,我这就叫人照着您说的,把这讲坛给您挪到正地方!眼下时辰还早,您先请后边雅座用茶小憩。等时辰到了。再请您登坛论道!”
话音刚落,从半月楼门前已然传来了熊爷那粗豪的嗓门:“哟呵?我看见的这是谁啊?今儿这日子不对吧?怎么哪条臭沟里的蛆都爬出来搁场面上晃悠来了?”
只一听熊爷的声音,再一看跟在熊爷身后的那几个贴身的跟班,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假和尚顿时一缩脖子,讪笑着朝熊爷打了个千:“杆子头儿,您吉祥。。。。。。”
大大咧咧地一摆手,熊爷一边朝着半月楼老掌柜拱了拱手,一边却是不屑地朝着假和尚冷哼一声:“我可当不起您这一声称呼!先拜杆子、再混锅伙,走哪儿哪儿倒血霉。我说假和尚,你说这四九城里还有比你更招倒霉催的玩意没有了?”
很有些手足无措地转悠着眼珠子。假和尚耳中听着熊爷的挤兑,口中却是强笑着朝熊爷应道:“瞧您说的,这不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这么大的个四九城,能容您戳杆子立字号发财,那也能有我假和尚四处踅摸出来的一口吃的不是?今儿陪着冯六爷来这半月楼里走这场面,那怎么说我也是冯六爷身边一长随。熊爷,您不看僧面,看佛面?”
像是老早就算计到了熊爷会在这场面上出现一般。同样有些胆怯的冯六爷脸上带着几分怯懦的模样,但嘴头子上却依旧犀利异常:“四九城里的杆子,那怎么也得讲究个辈分不是?我冯六不才,当年可也是跟四九城里杆子上的老前辈马二爷换过金兰帖子的!这要是论着辈分算。。。。。。。”
冷笑一声,熊爷脸上凶相毕露地凑到了冯六爷跟前:“论着辈分算又怎么着?见着了马二爷,我姓熊的一个头磕在地下,那是礼数!可见着您。。。。。。我磕一个。您受得起?来来来。。。。。。冯六爷您找张面南背北的椅子坐稳了,我姓熊的这就给您磕个脆的?!”
慌乱地连连后退着,冯六爷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这可是。。。。。。。这辈分上的事儿,您也别。。。。。。。”
狠狠地朝着冯六爷脚底下吐了口唾沫。熊爷很是不屑地冷笑起来:“就你这副尿性,也敢说在杆子里有辈分?今儿要不是怕弄死了你就瞧不见这场热闹。。。。。。”
冷笑连连中,熊爷也不搭理已然吓得脸色苍白的冯六爷,只是自顾自地朝着半月楼后院的雅间走去。
苍白着面孔,冯六爷好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回手一把抓住了同样苍白着面孔的假和尚:“你说的那位能托底的爷们,倒是啥时候来?”
眼睛猛地一亮,假和尚伸手指着半月楼门口刚走进来的几个人,低声叫嚷起来:“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不是来了?!”
戴一顶簪缨子瓜皮帽,穿一身青洋邹长衣,踏一双蓝布挑花鞋,两个大拇哥上全都套着个青玉的扳指,再把龙鞭抱在了怀中,赛秦琼领着身后边几个长随的青皮混混,晃着膀子撞进了半月楼中。
打从满目春书寓一夜之间改换了门庭,原本该按日子交到了自己手里的孝敬钱成了段爷的体己,赛秦琼心口里头就堵着一股子气。
虽说手底下拜了杆子的青皮混混一个个嚷嚷着要趁着夜半给段爷下个黑手,更是要让四九城里再没了熊爷的字号,可赛秦琼眼珠子一转悠,手里头握着的龙鞭倒是狠狠地把那些嘴头上耍横卖疯的青皮混混打了个瓷实!
在四九城里戳杆子吃八方,官面上没一把遮阳挡雨的大伞,那迟迟早早的就得在一场不知道啥时候就来的风浪里阴沟翻船!
这道理,赛秦琼在还没戳杆子的时候,老早就看得明明白白!
可要是真要想法子去寻这么一把官面上的大伞,任谁都知道民国政府里那些个官儿,可正经的是官字上下两张口,吃完一口忘一口。哪怕是朝着那两张口里面填进去一座金山,该拿着杆子上的爷们挡祸事的时候,那些官儿可是连磕巴都不带打一个的!
甭看着眼面前段爷跟熊爷俩人好得蜜里调油似的,恨不能就穿一条裤子,可真要是有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只怕头一个朝着熊爷心窝子上下刀的,就是那位见谁都笑得跟弥勒佛似的段爷!
也就因为想明白了这个道理,赛秦琼在心里头可算是打定了主意——平日里能不碰这些官面上的人物,那就说死了不碰!实在是有绕不开的事儿了,那一码归一码,花钱消灾,见银子办事,谁也不讹着谁。
既然段爷已然把满目春书寓的孝敬抢到了手,那自己再上赶着去巴结也好、争抢也罢,且都落不着好处。最得体的法子,也就只能是装成啥事没有的模样。有账记在心里头,等啥时候找准了要命的节骨眼上,那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的事儿,也不是做不成!
说来也巧,也就在赛秦琼正打算忍气吞声装没事人的时候,假和尚倒是领着白傻子找上了门。三言两语说明白了来意,赛秦琼眼珠子一转悠,当场就应下了替冯六爷站场子的事由——只消在冯六爷讹诈火正门买卖的场面上露个脸,赢了能分五成红利、输了也能得三成印子钱,更何况那印子钱还是先给了打底,这买卖里外不亏,王八蛋才不干呢!
才刚胡乱与半月楼老掌柜打了一拱手,赛秦琼身后已然传来了段爷那招牌式的憨笑声:“今儿这场面。。。。。。可真是该来的、不该来的,全都到了!我说赛爷,您这是来瞧热闹呢,还是来戳场面?身边带着这么多弟兄,腰里头都还别着家伙什,您也不怕吓着胆小的?”
扭头朝着段爷作了个平头揖,赛秦琼那张没有二两肉的瓦刀脸上顿时挂上了一副假笑的模样:“有段爷您在这儿镇着场面,胆子再小的也得有了主心骨不是?我说段爷,您今儿可算是露脸露大发了——四九城里多少场面上走着的爷们,都得眼睁睁瞧着段爷您一语定乾坤,断下今儿这场面上的输赢?”
嘿嘿憨笑着,段爷随手把自己的衣襟一撩:“瞧见没有?今儿我身上可是啥家伙什都没带着,来这儿就是一看热闹的!再者说了,人家的家务事,也轮不着外人插话不是?!可话又说回来了,真要是有外人搁在这中间起哄架秧子的。。。。。。那我姓段的,说不得也只能伸手管管了!”
眼瞅着段爷与赛秦琼之间话头越说越是不善,站在一旁的半月楼老掌柜暗地里朝着身边管事的使了个眼色,口中却是朝着段爷与赛秦琼和声笑道:“二位爷,眼瞅着这时辰也差不多到了,咱们是不是。。。。。。也该请正主儿露面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纷至沓来
从古至今,也不论是五行八作、何门何派,传功授艺教绝活儿的时候,差不离都是关门闭户、摒退闲人的做法。
就像是中药行里私下的说法——不说明白就是宝,说明白了就是草!
人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真要是把些个五行八作中的关节、窍门嚷嚷得天下皆知,那还让不让靠手艺吃饭的人有活路了?!
也就因为这道理,只一听火正门堂口要大开门户,恭请前辈高人与火正门掌门人纳九爷当众比拼伺候玩意的绝活儿手艺,且都不说四九城里喜欢伺候玩意的爷们都炸了营,那就是闲着没事的各路场面上的人物,也都乱纷纷四处托人找门路,想要去火正门堂口里看看这份稀奇。
哪怕是看不懂门道,只为了能好好看看这场热闹,花钱托人也值当本钱了不是?!
也还算是火正门里张罗这事儿的爷们知情识趣、明白人心,知道四九城里多少好热闹的爷们都想着能见识这难得一见的场面,提早了三天就把这消息散了出去,也好让不少想瞧这场热闹的爷们有了转圜请托的机会。
都不必说,珠市口儿大街上巡街的段爷和戳杆子吃八方的熊爷是必请的,还得是在当中四正的摆上一张太师椅。
而在火正门里买了主顾牌子的爷们可都是火正门的衣食父母,更是不可怠慢。火正门里二十来号小徒弟早就手里头捧着大红描金的请帖一家家的送上门去,唯恐言辞不恭、礼数不周!
可就这么一算计下来。火正门堂口的大堂里可就没剩下来能摆几张椅子的地方了。眼瞅着段爷、熊爷打发人递过来的一大把条子,纳九爷索性牙一咬、脚一跺——想看看这场热闹稀奇的爷们,也都甭在火正门堂口里拘着了,半月楼后头那大院子宽敞,少说也能坐进去二三百号人,火正门包圆了!
这消息刚一传出去,满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爷们没一个不挑大拇哥,夸一声纳九爷手面大、场面大、够讲究!
既然如此,那四九城场面上走着的爷们也不含糊,旁的忙帮不上。火正门里主顾牌子怎么也得弄一块挂在腰上。一来算是给纳九爷捧个人场,二来。。。。。。
到时候满坑满谷的人腰上面都有这么个玩意,您就好意思浑身上下光不出溜的戳那儿蹭热闹瞧?
就这么过了两天,好容易又到了掌灯时分,八个在门口迎客的小徒弟揉着腰杆子、迈着鸭子步蹭进了大门口,使出了吃奶的劲头关上了大门后,顿时一个个背靠着大门出溜到了地上。
从昨天大早上到傍晚掌灯时分,火正门堂口大门前就没断过人。刚开始那两个时辰,站在门口迎客的小徒弟多少还能照着约定的腔调吆喝着迎来送往。到了晌午时分,早把嗓门吆喝劈了的小徒弟早就顾不上注意什么调门。只求别把迎客的词儿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