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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纳兰身后,手里头捏着账本的胡千里、还有正打算上纳九爷屋里问些琐事的谢门神家媳妇也都听见了纳九爷的吼声。在愣怔了片刻之后,胡千里默不作声地转身扬长而去,而谢门神家媳妇倒是伸手掩住了嘴唇,发出了一串轻笑声!
扭捏了几下身子,满脸通红的纳兰进退两难,猛地一个转身把手里头端着的茶盘子塞到了谢门神家媳妇的手中,甩着大辫子跑了个一溜烟。。。。。。
很有些尴尬地伸手挠了挠头皮,相有豹一边把纳九爷拿出来的异兽图残片重新用油布包好后塞进怀里,一边咕哝着朝纳九爷说道:“那什么。。。。。。我去收拾收拾明儿晚上要用的家什场面。。。。。。”
逃也似的出了纳九爷的屋子,相有豹脚底抹油地溜出了火正门堂口,直奔着不远处的一处卖文房四宝的铺面而去。
说起四九城里卖文房四宝的铺面,光是能出头拔份儿的老字号就不下二十来家,各家也都有各自镇店的招牌货!就更别说荣宝斋这样的老字号里,鼠须笔、松烟墨,四十年的老纸、端州、湖州的砚全都是齐备着的,任挑一样拿出去都能算得上是件宝物!
可话又说回来了,像是这样的老字号里边拿出去的东西,正经也都算得上是一分钱一分货。兜里揣着二十块大洋进了荣宝斋,没准还只能瞧着那些个上眼的玩意直咽口水,却是着实买不起。。。。。。
没奈何之下,寻常要用得上文房四宝的爷们,也就只能去寻那些街头巷尾的小店,捡着便宜些的玩意凑合着用了。
只一见相有豹走进了门脸里边,这文房四宝商铺里的掌柜立马就迎了上来,当胸一抱拳:“这位爷,您想瞧点什么?小店不敢跟那些老字号比价,可东西还算全乎!”
随意一扫那些勉强还算是过得去的文房四宝,相有豹抬手指着店面里那些玩意划了个圈儿:“笔墨纸砚、笔洗镇纸,一式的都选好的给来两份,照着两块大洋的价钱来!”
利落地答应了一声,那卖文房四宝的商铺掌柜的立刻照着相有豹的吩咐,将一应文房四宝各备了两样,再拿着个考篮模样的蔑篓子分开装好了,这才朝着相有豹当胸一抱拳:“东西都给您备齐了,您吉星高照,步步登科!”
笑着谢过了满口吉祥话的掌柜,相有豹放下两块大洋,提着两个考篮模样的蔑篓子出了门,转身倒是进了旁边一家卖南货的铺面里要了二斤冰糖,也扔进了蔑篓子里。。。。。。
正文 四十九章 独门手艺
只一夜间,原本算得上人丁单薄的火正门堂口里,变得热闹起来。
新来的孩子差不离有二十来号人,浑身上下全是虱子不说,好几个身上还生了些狞恶毒疮、烂得流脓渗血,那脓血都在破衣裳上面结了痂!
前前后后烧了有三十多大桶水,再用了七八个新买的猪鬃毛刷子,这才好歹算是把这些跟叫花子没两样的孩子身上洗刷干净。平时穿着衣裳还看不出来,这一脱了衣裳,才知道相有豹领回来的这二十来个孩子里居然还有俩女娃,也怪不得死活不肯当着人脱衣裳。。。。。。
打街面上寻了个剃头挑子,男孩一律刨了个秃瓢,女娃也交给纳兰用篦子篦了十来遍头发、再拿火正门里配出来的灭虫药水洗过好几遍,这才勉强算是断了虱子的根儿。
请了给谢门神家媳妇瞧病的同仁堂老大夫看过了孩子们,一副驱虫药人人得喝,外带着还有七八个孩子另外给配了治恶疮的药膏敷上,这才放心把请裁缝连夜赶出来的新衣裳让孩子们穿上。
伙房里也算是闹了蝗虫。平rì里饥一顿,饱一顿的孩子们乍一看见好几簸箩的棒子面大窝头,旁边还有切得细细的、拿香油拌过的咸菜丝,当时就炸了营。要不是相有豹与纳兰紧喊慢赶的拦住了那些吃起来没够的孩子,恐怕当时就得出事!
就是这样,半夜里依旧有好几个孩子捂着肚子喊疼——半拉大的孩子一顿吃了六个拳头大的窝头、再直着脖子灌了好几碗小米粥,能不吃撑着了么?
忙活了有小三天,总算是收拾停当了的孩子们照着火正门里的规矩拜了祖师爷,再给掌门人纳九爷磕了头,这就算是正经的拜入了火正门里,成了火正门里的小徒弟。
一大早起来,相有豹从窗户里瞧着那些个已经开始洒扫庭院、擦拭家什的孩子们,不由得暗自点头。
都说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些个连家都没了的孩子,只要是能有个容身的地方、再给一口刚够填饱了肚子的饭吃,哪个都是小心翼翼玩了命的干活,生怕因为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得再回到街上靠天赏命!
也就因为这小心翼翼,几乎没个孩子眼里头都有干不完的活儿。这边擦完了家什,那边已经抓起了扫帚。差不离把院子里的犄角旮旯都打扫干净了,立马就冲进伙房里收拾起了茶碗茶壶。等得纳九爷和其他几位坐馆的长辈醒来时,洗脸水是滚烫的,一碗酽茶端起来就能入口!
起身推开房门,相有豹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门口站着的九猴儿已经捧着洗脸盆抢先招呼道:“师兄早!洗脸水备得了,您。。。。。。”
瞅了瞅九猴儿身后那个手中捧着茶碗的孩子,相有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伸手朝着九猴儿脑袋上一拍:“跟你师兄我就甭来这个了!咱们是平辈儿,你要这么一来,你让掌门和诸位坐馆的师傅怎么看我?”
伸手接过了九猴儿端着的脸盆,相有豹麻利地洗了把脸,这才伸手端过了另一个孩子手中端着的茶碗,朝着站在一旁的九猴儿说道:“去,把师弟妹们都拢到一块儿。打从今儿早上起,我得教你们火正门里的功架了!”
惊喜地一蹦老高,九猴儿撒腿就朝着头进院子跑去。而另一个孩子也是一转身,冲着在二进院子里洒扫的孩子叫道:“手里头都麻利点儿,师兄要教咱们功夫了!”
接着孩子们聚拢前的当口,相有豹却是快步走到了正端着碗酽茶慢慢品味的纳九爷面前,朝着纳九爷呲牙笑道:“禀告掌门人,学徒相有豹。。。。。。”
还不等相有豹说完,纳九爷已经抬腿朝着相有豹虚踢一脚,压着嗓门低声喝道:“就甭跟你师叔面前装老实孩子了!我昨儿晚上都琢磨了半宿。。。。。。你说你那脑袋瓜子、还有你那运气,都是怎么生出来的?啥事儿落你手里头,你不论正邪真假都能琢磨出个招儿去办,也还都有那运气办成!我刚想着火正门里人丁单薄,还想着上哪儿去踅摸几个小徒弟来,你倒好,一家伙领回来二十来号人!”
赔着笑脸,相有豹的脸上丝毫没有正经模样:“那这不是师叔您指教有方么?要是您觉着合适的话,我想先教这些孩子们些小功架。等得过个一年半载的,孩子们的小功架都有了几分模样了,再由着门里坐馆的师叔们挑各自的贴身徒弟?”
微微点了点头,纳九爷拿眼睛瞟着来回招呼着其他孩子的九猴儿说道:“瞧见那孩子没?看那落脚提腿的模样,像是个练过几年桩子的!这两天我也捎带着看了一眼,这孩子心眼子、嘴头子也都还活泛,要是调教好了他身上那股子滑溜的味儿,只怕以后能是一把好手!”
故意哭丧着脸,相有豹压着嗓门叫起了撞天屈:“师叔您这是指着和尚骂秃驴——说我不是?”
从鼻孔里冷哼一声,纳九爷很有些没好气地低声喝道:“还就说的是你——嘴头子跟抹了油似的,滑得都站不住苍蝇!招呼着这些个孩子站了功架,你赶紧去伺候你那两只猢狲去!要是跟水先生那两只墨猴儿赌斗输了,你可别指望我会拿异兽图替你了账!”
朝着纳九爷呲牙露了个笑脸,相有豹走到了那些已经聚拢的孩子面前扎了个倚马桩的功架,手上再端了个寒鸦凫水的架势,扬声朝着那些聚拢起来的孩子叫道:“就照着师兄我这架势扎上,一个时辰不许挪地方!”
看着那些孩子照猫画虎地扎上了功架,相有豹顺着人缝来回走了几遍,顺带着帮些没摆对架势的孩子挪了挪手脚的位置,这才转身朝着三进院子里走去。
早已经侯在三进院子门前,纳九爷从腰间摸出了一片铜钥匙,抬手打开了紧锁的院门,顺带着把提在手里头的几个纸包塞到了相有豹的手中。
走进三进院子,听着身后紧紧关上的院门落锁的动静消停下来,相有豹方才抬头打量着三进院子里紧闭着房门的几间屋子,径直朝着一间垂着黄sè门帘、连窗户上都用厚棉被封起来的屋子走去。
还不算是太冷的天儿,那间屋子外面却是生了好几个大炉子。足有箩筐大的炉膛里填着的都是门头沟运来的大煤块子,再用细细的煤沫子压了火,让整个炉子里的煤块只能慢慢燃着,匀着透出来热乎劲。
顺着这些个大炉子,十来根拿麦草搅合三合土裹着的铁管子齐刷刷地伸进了屋子里,把整间屋子烘烤的暖和异常。就算是十冬腊月的天气,这屋子里也能叫人光着膀子出一身白毛汗!
就这屋子,要是搁在四九城里有见识的爷们眼里,那准能一口就嚷嚷出来——这不是个暖房子么?往年那些王公贝勒府里和城外的庄院里,差不离都能有这么个暖房子,拿着种花种菜。十冬腊月的天气,书房里能摆上一盆牡丹,饭桌上还能看见生着疙瘩刺的嫩黄瓜!
撩开了足足三层的厚门帘,相有豹一头钻进那暖烘烘的房子里。借着挂在屋子里的气死风油灯,相有豹仔细打量着两只刚刚到手的猢狲,顺手把手里头提着的几个纸包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打从相有豹把那两只猢狲弄回来算起,这原本是打算用来在冬天给蛇、蝎暖巢过冬,蓄养猛xìng的暖房子就提前生了火。
掏尽了家里边原本存下的一点伺候生灵的玩意,拿着用猴尿煮过后再晒干的棉絮,请弹棉花的师傅细细弹了,再用揉过毛刺、挑了脉络的大片树叶子掺进去做成棉窝,两只还没断nǎi的猢狲搁在这样的棉窝里,加上这暖房子里一直都是存着的热气,差不离也就像是在娘怀里一样暖和舒适。
用细细的羊肠子洗净揉软做了个喂nǎi的管子,隔着俩时辰就得喂上大半茶碗的羊nǎi,夜里还不能断了时不时地拿着子午银针扎扎这两只猢狲幼崽的四肢。。。。。。
照着纳九爷的说话,哪怕是伺候祖宗,差不离也就只能做成这个模样了!
看着那两只正在棉窝里胡乱爬来爬去的猢狲幼崽,相有豹端起了个搁在屋子一角的水盆,伸手试了试水的冷热刚好合适,这才把水盆放到了桌子上,再把那几个纳九爷递到自己手上的纸包一一摊了开来。
寻常走江湖的人调教软骨猴儿,从来是只求把软骨猴儿弄得形似墨猴的模样,却从不考量那软骨猴前后都活不过一个月。反正是蒙人的一锤子买卖,rì后也没打算再见着那买家!
而在火正门中,虽说同样有着调教软骨猴儿的法门,但却只是因为墨猴儿着实难得,也就只能是退求其次,用刚断nǎi的猴儿服药、再用药水洗了身子,压着了猴儿长大的速度而已。等得两三年后,那经过了调教的软骨猴儿,依旧能长成原本的模样,倒是算不上损yīn德的手段。
拿着个秤药的戥子把纸包里的药沫子按照分量称量好了,相有豹依照着配药的顺序,将那些药沫子慢悠悠地倒进了水盆中,再用一根桃木棍子顺着一个方向搅合匀了,这才轻轻抱起了两只墨猴,小心翼翼地将那两只墨猴放进了水盆中。
刚够淹了墨猴半个身子的水里,调配好的药水在灯光下闪着黝黑的光泽。随着相有豹拿手指头顺着两只猢狲幼崽从头到脚的轻轻揉弄,不出半个时辰的功夫,原本毛sè中带着些金黄的猢狲幼崽,已经变得通体黝黑。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相有豹抖开桌子上放着的一大块纯白细布,轻轻将那两只刚刚泡过了药水的猢狲幼崽擦拭了一遍,这才重新将两只猢狲幼崽放回了棉窝中。
轻轻舒了口气,相有豹端起那盆药水走出了屋子。再把那药水倒进三进院子的yīn沟之前,相有豹却是先从自己兜里抓了一把红sè的药沫洒进水盆中,这才将刚刚用过的药水倒了出去。
四九城里有绝活儿的商铺、作坊,寻常时上门学艺的人已经不在少数,而指望着趁人不备偷师的更是多如过江之鲫。
就像是前门卤肉刘家的那锅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