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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假和尚,在佘有道拿出了那个小瓷瓶之后,坐在太师椅上的混混头儿,也都耷拉下了脸皮!
两拨混混嘬场面死磕,有多少胆子大敢死的,就有多少嘴炮心虚的。眼瞅着被大劈柴熬得翻花滚浪的油锅里撒下去一把青钱,任谁都明白这胳膊伸进油锅里,能不能捞上来那一把青钱且两说,这条胳膊是指定被炸成了大果子了!
再有那半寸长短、两头冒尖的竹钉子,拿着四寸盘子端过来朝人面前一搁,红口白牙的就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了这些玩意下去。有命大的这辈子也就只能喝粥过活,运气浅的当场就得是肠穿肚烂!
四九城里的青皮混混坏归坏,可差不离全都是些伶俐人。眼瞅着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自然也就在这嘬场面死磕的路数上动起了心思。
有在滚油锅里放老陈醋的,远远看着油锅里翻花滚浪,可拿手朝油锅里一伸,也就差不离是个热水洗澡的意思,压根不会伤人。
还有走五芳斋点心铺里弄来些上好的云片糕坯子,拿刀仔细削了再用青竹叶子熬水染过,凑近了细看也是竹钉子的模样。撞见个牙口好、胃口好的,四寸盘子装个堆尖,吃下去也就是差不离混个半饱!
更有些胆大心黑的主儿,衣裳里面塞个猪尿泡做的气囊,捆了手脚跟人赌朝河里跳。差不离脸对脸看人家在河底下吐尽了最后一个气泡,他这边倒是嘬着那猪尿泡气囊里的空气,慢条斯理挣开了捆手脚的绳子再浮上来。。。。。。
见多了这些个花活儿,嘬场面斗狠的青皮混混们自然也立下了规矩——但凡叫人揭穿了玩花活儿的把戏,那当场就是三刀六洞,死伤勿论!
眼见着一群锅伙混混开始起哄,而乔一眼也开始狞笑着想要说些什么,佘有道却是不急不慌地开口笑道:“还有句话,也得跟诸位爷们说道说道——我这解药,说白了也是毒药!好人要是吃了,一碗茶的功夫就得七窍流血!各位爷要是不信。。。。。。有胆子粗不怕死的,尽管试试?”
一只独眼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着,乔一眼盯着那嘴角上全是火疮的混混正乱滚带爬地朝着那装着解药的小瓷瓶撞了过去,猛地大步走到了那混混的身边,一脚踩在了那混混的小腿上。
差不离要把嘴巴咧开到了耳朵根,那已然没了舌头的混混挣扎着扭转身躯,两手合拢拼命朝着乔一眼打躬作揖,显然是想求着乔一眼让自己去拿那瓶解药救命。
而在另一旁,那生了一口烂牙的锅伙混混已然瘫软在地。一双嘴唇肿的有手指头大小,鼻孔里也开始丝丝缕缕地渗出了些许污血。
冷笑一声,乔一眼翻手从自己腰后摸出了一把锋利的小攮子,扯开喉咙朝着那不断对着自己打躬作揖的混混狞笑道:“兄弟这份心思我明白,左右是一命换一命,你只想图个干脆不是?行,乔爷我成全你,你这就自己动手了吧!”
众目睽睽之下,乔一眼一把抓住了那混混合在了一起的双手,顺势将那把锋利的小攮子倒转过来,塞到了那混混的手中。
还不等那不断摇头、眼睛里也全是惊恐绝望神sè的混混再做出其他的动作,乔一眼猛地一矮身子,双手按着那混混捏着小攮子的巴掌,狠狠地朝喉咙口压了下去。
尽快拼力抗拒,但那嘴上生了火疮的锅伙混混显然不是乔一眼的对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锋利的小攮子一点点地朝着自己的喉咙口靠近。从没了舌头的口中,一种叫人听来头皮发麻的嘶叫声,顿时让半条街都听了个清楚!
伴随着那叫人听来头皮发麻的嘶叫声嘎然而止,已经半跪在那混混身体上的乔一眼一跃而起,提着那把带血的小攮子狞笑着看向了相有豹:“甭耽误时辰了,咱们接着来!”
盯着乔一眼手中那把带血的小攮子,相有豹也不多话,抬手揭开了八仙桌上对扣着的两个瓷盆,伸手从瓷盆里抓了一只通体乌黑的蝎子扔进了自己嘴里大嚼起来。
把手中染血的小攮子朝着八仙桌上一钉,乔一眼伸手朝着另一张八仙桌上倒扣着的瓷盆子一指:“这场该着谁来?”
捏弄着手中长短不一的麦草,场面中间的锅伙混混们只是略作思忖,顿时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缩着脖子站在围观人群边缘的假和尚。
佝偻着腰身,假和尚手里捏着那根麦草,几乎是进一步退两步地挪到了八仙桌边,却是怎么也不敢揭开那倒扣着的瓷盆子!
连拼三场、死了四个,这让原本就胆气不足的假回回心头发紧。再看着相有豹扔进了自己嘴里的那只蝎子张钳舞爪的模样,假和尚只恨自己方才犯傻,为啥就不趁着大家伙没留神的功夫,钻进人群一走了之?!
早年间在熊爷杆子里混饭吃时,论起生讹硬诈,打瞎子骂哑巴,刨绝户坟踹寡妇门,假和尚从来就没含糊过。可真到了杆子里跟人动刀嘬场面的光景,假和尚从来是能躲就躲能溜就溜,嘴里头喊得天摇地动,脚底下一早抹油滑脚,跑了个人影皆无!
也就因为这个,熊爷杆子上就没几个待见假和尚的主儿。这才有了熊爷为了秋虫会上的局,当众把假和尚臭揍一顿、再轰出杆子的事儿!
虽说假和尚还没等伤养好就入了大钱锅伙,可那也就是因为实在是没了饭辙,这才不得已心急慌忙地寻个托庇之处。真到了这要命的节骨眼上。。。。。。
方才死的那几个,眼下尸首可还都没凉呢!
怯怯地回头看了看目露凶光的乔一眼,再抽冷子看了看那些坐在太师椅上冷着面孔的混混头儿,假和尚双膝一软,顺着八仙桌出溜到了地上,扯开了嗓门吆喝起来:“我可怂了哟。。。。。。。这场面我可顶不住啊。。。。。。相爷,您就是我亲爷爷啊!我这儿给您磕头认怂了。。。。。。”
连哭带喊的,假和尚变脸比翻书还快的认怂做派,顿时让站在场面旁边的熊爷长出了一口气!
千怕万怕,最怕的就是大钱锅伙里全都是些不怕死的混不吝。真要是一路死磕下去,哪怕是火正门最后赢了场面,当街死了这么些人,只怕段爷那里打点就得不少大洋,也就更不提会有旁人借机兴风作浪,把珠市口儿大街上的事情捅到段爷上头那些人耳朵里。
到时候段爷一个压不住场面,甭看着平rì里自己提着小黄鱼去段爷外宅时,俩人能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一副肝胆相照的模样,真要是有了什么段爷扛不住的大事来了,这替死鬼的角sè,自己可就当定了!
使劲干咳一声,熊爷几乎是一个箭步窜到了场面zhōngyāng,扯开嗓门大声叫道:“诸位爷可都瞧见了,这大钱锅伙里抽了死签的人认了怂!照着场面上的规矩,火正门跟大钱锅伙要说道的这事儿,可就算是见了输赢,场面上的诸位爷就是见证!”
差不离都把脑袋点得像是鸡啄米一般,端坐在太师椅上看了一场好戏的混混头儿们纷纷出声应和着:“大家伙都看见了,这没跑儿!”
“既然是大钱锅伙的人认怂了,那就该照着规矩办了吧?!”
“珠市口儿可是熊爷戳杆子的地盘,熊爷您发话做主就是!”
得意洋洋地朝着周遭混混头儿一一拱手,熊爷大剌剌地洪声笑道:“既然各位爷抬举,那我可就。。。。。。”
还没等熊爷把话说完,一脸yīn鸷的乔一眼猛地一把抓过了钉在八仙桌上的小攮子,恶狠狠地朝着跪在不远处的假和尚扑了过去,口中也是厉声喝道:“抽了死签还认怂,我把你个没骨头的。。。。。。”
话音未落,一直瘫坐在椅子上的段爷猛地跳了起来,以一种与他那臃肿身形绝不相衬的敏捷抽出了挂在腰间的手枪,抬手一枪打在了乔一眼的后心!
伴随着段爷手中枪响,从人群中猛地挤出了二十来号手持长枪的巡jǐng,乱糟糟拉开了枪栓,将枪口指向了那些正打算拼个鱼死网破的锅伙混混!
一改往rì里惫懒痴肥的模样,段爷一双水泡眼里闪动着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举着手中的德造二十响手枪,段爷森然冷喝道:“查有大钱锅伙匪众,聚伙闹事、滋扰良民,且行凶拘捕,现当街格杀大钱锅伙匪首乔一眼,以正视听!大钱锅伙其余匪众,一概当场拘押,再有胆敢反抗拘捕者,格杀勿论!”
眼瞅着乔一眼遭人打了黑枪,再看看那些几乎要戳到了自己胸口上的长枪,手里头只抓着些小攮子或是三角斧头的锅伙混混顿时没了脾气,老老实实地将手头的家伙什扔在了地上。。。。。。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借鸡下蛋
四九城里的青皮混混,平rì里要是撞见摆场面死磕的局,大都得用上抽死签的路数。
而这抽死签的法子说起来倒也简单,一群青皮混混拜过了祖师爷、敬过了了天地神灵,也就从摆在香案上的签筒中每人抽根竹签。
寻常说来,签筒中的竹签数量跟抽死签的青皮混混人数相当。每个签筒里也都藏着赤橙黄绿青蓝紫七sè死签,但凡是抽中了带sè竹签的青皮混混,也就要按着这七sè竹签的排序,在场面上跟人死磕。
只要是死磕时不怂场面、牙关咬紧了一声不吭,哪怕是伤了、残了,杆子里都得养着这位抽了死签的青皮混混一辈子。真要是把命赔了进去,那这青皮混混的家人也得由杆子里养着,四时八节还得额外送钱粮衣物。
有那在杆子里混得不如意的青皮混混,一身梅毒大疮外带骨头里拴着的大烟瘾,早活得自己都生厌。一撞见这种抽死签的机会,几乎全都是蹦着高的去抢那上阵卖命的机会。侥幸不死,这辈子就能有吃有喝的混到咽气。就算是死在场面上了,好赖也能给被自己祸害了多少年的家里人留一份粮饷。就算是绝户头儿混混,那也奔着在出场面死磕之前胡吃海喝、狂piáo滥抽的三天好rì子不是?
可话也说回来,甭看着那些平rì里在街面上吆五喝六、一脸混不吝德行的青皮混混叫得凶,真到了死到临头的时候,那也总有人裤裆里夹不住屎尿,膝盖骨撑不住大腿!才出场就认怂的已然不少见,三刀六洞刚起了个头就哭嚎得死爹没娘的更是许多!
真要是撞见了这样认怂没种的青皮混混,旁的且不说了,只等着场面上刚分出了输赢,那认怂没种的混混少不得就是先领受一顿死揍!等这顿揍挨完了,轻了的被人挖眼割鼻削耳朵,重了些就是剁手砍腿砸锁骨!到最后拿着一领破席子裹了朝城墙外面野地里一扔,命不济的就叫狼吃野狗啃,命数硬的也就落个城门洞里当伸手大将军的去处!
有了这恩威并施、打罚兼备的规矩,杆子里头抽了死签的混混,也就只能脸上挂着豪横气概、肚里揣着战兢肝肠,生死场上走一遭,死活凭天不由人!
耳听着乔一眼让人请死签,一直瘫坐在地上傻笑着抓虱子吃的白傻子,立马从那破烂成了渔网的衣裳里掏出了一把麦草,嘿嘿傻笑着把那一把麦草高高举了起来。
也不用乔一眼再出声招呼,那些倒捧着破草帽的锅伙混混纷纷围拢到了白傻子身边,伸手抽了一根麦草,再把那麦草齐刷刷地伸到了乔一眼的面前。
只是略扫了一眼伸到自己面前的麦草,乔一眼顿时狞笑着指向了其中几个麻木着脸孔的锅伙混混:“几位兄弟运气好,这就先走一步吧!锅伙里旁的没有,四时八节的纸钱香烛,短不了几位兄弟的!”
惨笑半声,抽了最短那根麦草的锅伙混混也不多话,伸手便从八仙桌上抓过了那瓶雪地一支蒿倒进了自己嘴里,抬手便将那空荡荡的药瓶子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伸出被药沫子沾染的发黑的舌头舔了舔嘴角,那刚吃了整整一瓶雪地一支蒿的锅伙混混狞笑着指了指相有豹:“怎么着?就是你陪着爷玩?还是再叫个人出来?”
默不作声地抓过了另一瓶雪地一支蒿,相有豹慢悠悠地把整整一瓶雪地一支蒿的药沫子倒进了自己嘴里。也许是觉得那药沫子苦涩得难以下咽,相有豹狠狠地皱了皱眉头,涩着嗓子朝一脸紧张、站在自己身边的谢门神伸出了手:“劳驾谢师叔。。。。。。给碗茶!”
只一听相有豹的招呼,谢门神也顾不上旁的,一个箭步窜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张茶几旁抢过了一碗盖碗茶,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递到了相有豹的手边。
点头谢过了谢门神,相有豹一口气把那半碗盖碗茶喝了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