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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招手:“那个兵,过来!”
据当时撞见这场面的团部炊事班炊爷老大说,当时那位爷跑得如同脱缰野狗一般,几乎一个箭步就窜到了团头跟前立正敬礼,然后字正腔圆扯开嗓子嚎叫一声:“团头好!X连X排X班战士大扫帚正在打扫公共卫生,请指示!”
团头再一点头:“X连的?那离团部可不近啊?大早上的打扫这么大一片公共卫生区域,累不累啊?”
大扫帚立刻昂首挺胸:“报告团头,不累!”
团头继续点头:“不累啊?那行……跟你们指导员说一声,这段时间,这块公共卫生区域就归你了!平时下了操课就过来吧!”
说完,团头晃悠着胳膊慢悠悠地就朝着团部溜达过去了,只留下大扫帚傻乎乎站在当场,随着冬日寒风瑟瑟发抖……
后来的将近两个月冬训时间里,我们的大扫帚哥每天下了操课,立刻急三火四地抱着扫帚冲向团部,一个人稀里哗啦的开始折腾起那巨大的一块公共卫生区域。
没人帮他,甚至连平时见谁都笑的团部炊事班炊爷老大,都喜欢在炊事班压了火之后,叼着颗烟笑嘻嘻地站在炊事班门口看西洋景。
谁都知道大扫帚是撞到了团头的枪口上,叫团头给收拾了。可谁也都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团头会这么好兴致,去收拾个傻乎乎做表面文章的大头兵?
直到冬训快结束的时候,团头再次把大扫帚叫到了他的面前,劈头就是一句话:“为什么?”
估计是团头威势太重,大扫帚也没敢撒谎:“想转志愿兵。”
团头再问:“有绝活儿没有?”
大扫帚摇头……
团头就笑了:“那我这儿不缺扫地的!”
正文 汽车老兵
初见汽车老兵,是因为我那辆比我年龄还大的老解放卡车,终于扛不住新疆的道路和气候,一路放炮打嗝的出足了洋相!
也不是没修过,也不是没找过同行老师傅看过,可就是啥用也没有。()
于是只能去汽车连,找专业人士问个究竟。
汽车老兵就穿着一身没有军衔的作训服,叼着颗漠河烟,一摇三晃地走到了我面前。
也不等我开口,汽车老兵直接朝着我伸出一只巨大的巴掌:“一条红塔山,加长型的!”
起初,我以为那只是个老兵对新兵蛋子开的玩笑。
早在新兵连时,当文书的老兵就喜欢高高举着一叠新兵的家信,嘻皮笑脸一点没正形地大叫:“你们这帮子懒怂,一个个脏得跟驴球似的还朝着爷身边凑?去爷房里,给爷把袜子洗了鞋子刷了,爷才把信给你们这帮子新兵蛋子!否则的话……爷把这一摞信填了炊事班的灶膛!”
于是一群傻乎乎的新兵蛋子一哄而散,三下五除二的把院子里的卫生收拾了个干净,外带着把各班的门窗擦得甑明瓦亮,个人卫生也收拾个利落。
然后,笑嘻嘻地去那老兵手里拿信。
至于那老兵的鞋子袜子,倒还真没人去碰!
部队里讲究个新兵老兵的规矩不假,偶尔也的确有帮老兵洗个衣服买两盒烟的事情,可那都是纯属自愿的。
兄弟关系到这一步了,眼瞅着老大哥累得实在没力气动弹了,替老大哥洗洗衣服买两盒烟,又能怎么了?
至于强压着新兵去干这些个杂活儿……
别的部队我不知道,我待着的那部队,没这个规矩!
所以在汽车老兵开价一条红塔山时,我就那么傻乎乎的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黄果树,再傻乎乎地朝着老兵递过去一支皱巴巴的烟:“老兵辛苦,麻烦您给看看……”
话没说完,汽车老兵扭头就走!
这下子,可就真叫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难道这老兵还真是叫我去买一条红塔山???
一条加长红塔山,当年在军人服务社里最贵也就是一百二。对于当兵前已经开始跑场子唱歌赚钱的我来说,还真不算是花费什么大钱。
可我就纳闷这汽车老兵怎么就能开了这个口?
而且旁边一群老兵也都一脸的理所当然,有几个嘴头子快的还一个劲吆喝,让我赶紧的去军人服务社买烟去???
心里头糊涂,可脚底下还是奔了军人服务社。()只是在买烟的时候越想越觉得奇怪,也就给我的指导员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指导员那口河南腔同样的透着理所当然:“啊……那个老怂货啊……要你一条红塔山是吧?那你小子占便宜了,他知道你是我的兵!买了烟给人送去吧……就这!”
这下子,我更纳闷了……
我那指导员,除了军事素质是一流的之外,还格外的护犊子。
有时候连队里的兵在外面吃了亏,指导员操起武装带,亲自带兵冲警备司令部禁闭室的事情都干过!
可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
就这么揣着一肚子的纳闷与糊涂,那条加长红塔山还是送到了汽车老兵的手里。
而后,汽车老兵大马金刀地朝着我那辆老解放旁边一站,手里夹着的漠河烟朝着车头一指:“化油器三角阀,拧下来!”
言出法随,我这儿赶紧的窜上去,老老实实把三角阀拧下来,恭恭敬敬地递到汽车老兵手里。
然后……
汽车老兵拿着那三角阀在舌头上舔舔、衣服上蹭蹭,亲自动手给我重新装回去之后……
反正就这么说吧?
那辆老解放自打经历了汽车老兵亲自动手摆弄了不到一分钟之后,大半年都没出过任何的毛病。
而且那大半年的时间,只要我去了汽车连,汽车老兵都会拉着我聊一会。
一些修车的小窍门,一些保养的小诀窍,走单轨桥双轨桥时的技术,甚至是汽车给炸了一侧的后轱辘之后,绑上根枕木就能再跑二十公里的法子……
我能想到的,还有那些我压根都想不到、甚至连车辆维修教科书上都没有的知识,就这么在聊天扯淡的过程中,慢慢地教给了我。
而在那过程中,总会有来修车的兵,给汽车老兵买烟。
也从来都不要别的,从来都是加长红塔山。
我也问过指导员,为啥汽车老兵总要来修车的兵给他买烟?
为啥买去的烟他从来都没见抽过,嘴角叼着的,永远都是那种两块钱能买一大包的漠河烟?
可指导员也就是笑笑,从来也不说。
问急了,也就横眉立目大喝一声:“你小子闲得蛋疼是吧?背上装备给老子来五公里!”
然后,就是飞起一脚把我踹出连部……
再后来,汽车老兵调走了,据说是去了总装的某个衙门。
临走的头天晚上,汽车老兵的屋子里满满当当的全是来送行的兵和官。
也都没别的话说,只说老兵走好,老兵总算熬出头了……
直到汽车老兵走了之后,汽车老兵的故事,才被允许在我们这批新兵蛋子中传播开来。
汽车老兵的技术是一流的,任何车在他面前开上一两个来回,汽车老兵张嘴就能说出来这车毛病在哪儿?改怎么修!
可汽车老兵没文凭,甚至都不怎么识字!
他的手艺,是七八岁的时候就跟着师傅学,起五更睡半夜,脏活累活玩命干,再加上自己的琢磨练出来的。
于是在汽车老兵义务兵役的时间满了之后,提干就成了奢望,只能转个志愿兵。
就有一回,某某高级衙门来了一批所谓的机械专家,带着某种新型的军用车辆,来高原高寒地带做某种测试。
自然而然的,汽车老兵也就作为协助力量跟了去。
说来也巧,那看上去挺结实挺扛造的新型军用车辆,在高原地带上一开起来就容易烧缸开锅,一群专家左弄右弄玩了半个月,也没能解决这问题。
这时候,实在是忍不住的汽车老兵也就多了句嘴,说你们看看某个冷却回路是不是堵了?高原地带的泥土都是粉尘样的,很容易就……
话没说完,一众专家里就站出来个打头的,很是不屑地从兜里摸出根加长红塔山点了,牛逼哄哄的回了一句——这是新装备,不是你们玩过的那些老机械了,咱要讲究个科学……
后面还说了什么,具体的内容已不可考。
但据当时在场的兵们说,没一个脏字,可就是句句话都朝着汽车老兵心里头堵!
总结起来的中心思想就是——你个连学历都没有的家伙给老子闭嘴!
然后汽车老兵就火了……
叼着他那两块钱能买一大包的漠河烟冲过去,拿着扳手螺丝刀三两下拆了某个冷却回路的部件朝着那专家眼前一扔,然后扭头就走!
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明明白白地看到了,那个冷却回路部件已经完全被尘土堵塞成了个土疙瘩!
清洗了那冷却回路部件,再加了个防尘的小玩意,那被珍而重之送到高原上来做测试的新型军用车辆也就圆满完成了各项检测,然后诸位专家皆大欢喜打道回府。
却从来没人提起过一言定乾坤的汽车老兵……
从不泡病号的汽车老兵,就在那次事情之后,足足泡了一星期的病号。
吃喝照旧,就是不出来干活了。眼瞅着汽车连外面等着他动手修理的车都开始排队了,汽车老兵也不挪窝。
有兵来请,好赖话也都说尽了,汽车老兵就是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到后来,这事情终于惊动了团头。
团头也没说啥,就是拿了两条加长红塔山,背着双手在汽车老兵的屋子里坐了一会儿,然后把那两条烟扔到了汽车老兵的床头,再指着窗外那些等着汽车老兵下手修理的汽车,轻轻说了一句:“干活去!”
汽车老兵也就掐了手中的漠河烟,提着工具包走出了屋子……
从那以后,但凡汽车老兵动手修理车辆,身为车主的兵们都会给汽车老兵买一条加长红塔山。
有兵说,这是团头订下的规矩,因为汽车老兵的手艺值这个价钱!
也有兵说,这是兵们自己订下的规矩,因为汽车老兵的手艺远超这个价钱!
还有兵说,这是人心里订下的规矩!
汽车老兵要的不是那条加长红塔山,汽车老兵要的,是那些原本就应该给予他的尊重!
对他所掌握的技术的尊重!
汽车老兵走了之后一个多月,给老部队邮寄过来一套他自己请人制作的工具,号称汽车战场应急修理八大件,专门应对战场情况下损毁的汽车修理状况!
问过了懂行的师傅,说这套工具少说得两三万块钱。
汽车老兵收的加长红塔山,从来都是兵们在军人服务社买的,一共也就是二百来条……
差不多,也就是两三万块钱……
正文 老兵故事
有些军队中的故事,早在我年幼时、甚至是出生前,就已经发生了。看小说最快更新)
只是没机会让众人知晓而已。
于是才有了当过兵的人一听某故事,就能拍着桌子吆喝:“爷当兵那地方,也出过类似的事情!”
然后就是话说当年,曾经有某老兵传说……
若是细细想来,费心考证,没准这俩当过兵的人,说起的就是同一个故事?
只是因为知道的途径不同,于是那故事就被换了背景、换了人物,甚至是狠狠地演义了一把。
但却想在这里说,那些军中的老故事,别看外皮吹得多花里胡哨、乃至是云山雾罩,骨子里却大半是真的!
原因无他——一群最基层当大头兵的,论见识不出营房范围外五十公里,论才情最多也就是个高中毕业,偶尔出来个大学生那已经是大熊猫中华鲟一般的存在了……
一天下来,训练操课外加各类能说不能说的勤务军务累个半死,谁有心情没事编故事逗自己玩啊?!
所以在听多了这样那样的老故事之后,也就萌发了些心思——何不写下这些老故事?
也不管他是不是以讹传讹,天方夜谭。
就图让大家伙听了一乐?
然后在某天的某个场合,也这么拍着桌子演绎一把?
没准,对面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