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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嗯”看了一眼身旁的丈夫;他的心思她又何尝不懂;他们二人已经老了;这迟暮之年能安然携手而过;还求什么呢?
雨过天晴,或许山下还是滂沱大雨,但在这高高的山上却已是晴空万里,云边朝霞红蓝相抹又有几人还记得底下依旧密布的阴云……
金色的光打在几竿修竹上,翠色直挺尚带雨露的竹叶也被渡上了一层金色,折门处的金光撒在地上,比之天音广阔殿的万千金砖绝不输上分毫,黄色的琉璃瓦似乎也因为这样接近黄昏的颜色而染上了一层沉重,似是千万年沉积下来的感情,又像是满载忧愁的历史,檐角的兽铃一下一下的响着,证明着这里依旧有风的经过。
院子很小,甚至连五楼的院子都比不上,墙角种了芭蕉,院门竖了几竿竹,大致看来也只是江南随处可见的一景,院子中间摆了一套石制桌椅,不过奇怪的是这桌只配有一个圆凳,而桌上却有两只酒杯,旁边的玉壶里早已去了大半酒液。
我随意的拿起那酒壶晃了晃,对着嘴就想喝,可终还是放了下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虽不至于畏惧若此,却也是心有余悸,放下白玉制的酒壶,转眼扫了一眼周围,三十年没有回来这里想不到竟然半点变化也无——
故地重游,游的还是我当年住的地方,这其中的滋味还真是说不上来好受还是不好受了,墙外依旧还能听到脚步声,想来那些从林子里追出来的人还没罢休,摇摇头,径自往旁边的小折门走去,好不容易摆脱了那对老夫妻的纠缠,我老人家可没这爱好给自己找麻烦。
短短的一个拐角,看不出任何奇特的地方,可一旦转过来却又是另一番天地,琼楼玉宇,高磷耸栉,玉骨银阁,如泠月似苍穹,浩淼于云海缥缈之间,夕阳的余辉渡在上面,透明的琉璃瓦折射着璀璨的光芒,白玉的柱台隐隐泛着霓光异彩,暗底下的金纹路却是这个时间所特有的存在,不同的色泽随着苍穹的变化起伏不定,这西鎏宫就好似一面大镜子一般,它将所有的色彩都展现在了自己的身上,同时也将所有的色彩摒弃在了俗世之外。
可我却知道,这并不是这西鎏宫最美的时候,很少有人知道,西鎏指的并不是这黄昏的璀璨金光,亦不是天边红红紫紫瞬息万变的晚霞,它指的只是明月西沉时留下的最后一抹冷光——
月夜之海,晓晨之光——那时候的西鎏宫不是人间……
我有些痴迷的看着眼前的景色,不由自主的抬起了脚,再去否认却也依旧还是想念的,这里的一切于当年太过相似,相似到——根本就没有变化——
我有些吃惊的看着里头的摆设,从地毯到花瓶,从画卷到烛台,从脚踏子到帘帐子,甚至是隔间的玛瑙尿壶都是原来用惯了的,拉上隔间的门,伸手探了一下桌上的茶盏,冷热适中的温度证明这里并非没有人居住,而摆在柜子里的几箱根本不属于我的衣物也证明了我的猜测。
东西是没换,可主人却换了,换了一个喜欢用旧东西的人——
“谁?”就在我捻着自己当年的几件衣服狠狠缅怀的时候,一抹红色的身影如鬼魅一般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痴人痴语(一)
三十年前……
破雪时节;万物复苏;梅花却先于百花而开,寒川冻雪之上,凌寒怒放——
一人躺卧软榻之上,身上只罩了一件薄衫,却丝毫没有寒冷之态,手中持了酒盅,随意洒脱。
远处一个粉雕玉琢却紧紧的扳着一张脸的娃娃向他走来。
“麟生参见教主”稚嫩的童音刻意的压的低沉,粉嫩的娃娃手里拿着比自己还要大的剑来到软榻之旁,跪地行礼。
榻上的人看着跪在面前恭谨的跟个大人似的小娃娃;心下只觉好笑;将人唤起叫到身旁;也不理会只自顾自的看院子里的梅花。
盘根错节的一棵老梅树;在那里却已经待了一百年了;可树上的花却还是开的繁盛;老而不老;实在令人羡慕。
啜一口杯中清酒;榻上的人半眯起眼睛;若也能如这树一般长生不老岂不更好?
榻上的人用近乎痴迷的目光看着庭下的梅树,而他身旁的娃娃却也用同样的目光在看着他,可惜他的视线太过专注,专注到忽略了周围的一切,若说是孽缘的话,当真开始的早了些——
“教主喜欢梅花?”娃娃问道
榻上的人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清酒。
娃娃的视线也转向了庭下堆砌在冰雪中的梅树上,或许他此时的注视只是因为榻上之人的一句话,或许他此时不过是因为榻上之人的关注而去关注,但是在他看到那怒放的梅花时却嫉妒起来,嫉妒这株梅树夺走了榻上之人的视线——
娃娃低下头 “梅花长于冰雪之中却不为严寒所扰,确是好花。”
听到这么中正的不似是个孩童说出的一句话,榻上的人不禁莞尔一笑,春风撩过,带起一角袍袖,飘飘欲升云直上。
良久,榻上的人才止了笑,指着庭下的梅花对孩童说道:“梅花清寒未若牡丹娇艳”
狭长凤眸斜飞入鬓,笑指梅花的动作永远定在了孩童心上,这一刻,梅树、落花、融雪还有那白玉台阶上的一大一小永远定格在了这个时候……
风似乎也暖了——
我看着眼前的人,恍如隔世,若非我只是睡了三十年而不是过了三十年,只怕还真认不出这人来。
其实要说我与眼前之人的渊源,那也是较深的,毕竟当年从路边将他抱回来的是我,命长老合期收养他的也是我,教他武功的是我,让他姓了何的还是我——若不是当年一些差错,只怕他还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儿子呢——
只不过——看着眼前之人身上大红的袍服,紫色的里襟内衫,金银线交织的大多大朵的牡丹,我摸摸鼻子,变化还真是大的很,随即又想到毕竟已经过了三十年,这人也不再是当年的小小孩童,而这三十年里世事变迁风云几过,即使是换了样子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看着阔别多年的何麟生,何麟生自然也看着我,可还在我惊讶的打量他那身行头的时候,何麟生已经顶着他那黄金打造的孔雀屏似的发冠绕过我往旁边走去,就好似根本没看到我一样——
我一愣,纵使我千般想像也实在没有想到竟然会出现这种情况,疑惑的回头去看,只见何麟生木木呆呆的抱着怀里的坛子坐在高位上,望着不知名的角落愣愣出神。
华丽的衣摆摊开在地上,发丝也一丝不苟的绾在冠里,只是那青丝上却掺杂了白霜,就好像一缕缕的银丝张开在浓密的夜色之中,又好似被银丝包裹的黑曜石,凭添风情,看着这样的他,我不由摸摸自己的头发,算来三十年已过,这当年的娃娃也有四十多岁了……
这个年纪或许已经是别人的父亲,或许已经当了另一个娃娃的祖父,而同时我又想起他的那两个弟子来——
白头空回首,这段时间过的我都忘了自己的年纪了——
缓步走上,静静的站到痴痴凝望远方的人旁边,看着那掺杂银丝的黑发,心头莫名有些疼痛,岁月不饶人,即使表面上看不出年纪的人,也依旧是老了,上天有的时候也是公平的,他给了每个生活在他身下的人同等有限的生命,只要多活一天,存在的时间便少了一天,丝毫没有回寰的余地,纵使天下无敌风云在手也依旧逃不开命运的摆弄。
我是如此,他也是如此——
不自觉的伸出手去,想要像当年一样去碰触眼前的人,可终究还是停在了半空,苦笑一声,这人不再是当年的娃娃,若我这时候再抱上一抱摸上一摸可就真的不成样子了,这当年被我在风雪中抱回来的软软身躯已经变的修长挺拔,甚至已经度过了任何一个父亲该去注视关爱的年纪——
收回手,负于身后,我随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通透的台阶之下,老梅虬劲,间或从远处飘来的花瓣缓缓的绕着它落下,竟好似落梅一般,只不知这三十年过去,这愈加苍老的古树是否还能开出花来,那干扁的树干更加的枯瘦了……
何麟生不敢去看旁边的人;甚至不敢去听那过分真实的叹息;他告诉自己;这一切不过都是幻觉;三十年了三十年他见到的都是幻影;每一回都让他相思成灰;三十年过去那人早该变了模样;可无论他再怎么乞求;出现在他眼前的永远都是当年那人离开时的模样;这许多年来;他竟然连那人变成了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抱紧怀里的坛子;大滴的泪珠就这么一颗一颗的砸了下来;砸在坛子上;砸在袖子上;砸在手背上,是滚烫还是冰凉早就没了知觉,他找了这么多年,找遍了大江南北,可依旧还是寻不回那人的一丝踪迹,庭下的老梅开了一年又一年,落了一回又一回,他也跟着看了一年又一年,一回又一回,可什么时候已经不再开花了呢?几年前,十几年前?他不记得了,正如他不记得这几十年来的日夜是如何熬过的一样,也许不记得反而更容易度过也说不定——
何麟生的嘴唇一直在蠕动着,我凑近了去听,却看到大滴大滴的水珠从那好看的丹凤眼里直直的滚出来,就那样眨也不眨的流着泪,我怀疑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他是在哭吗?我也跟着怀疑起来,在我记忆里除了他还在襁褓中的时候,我没有见过一次他哭泣的模样,那个小小的身影总是咬着牙,倔强的对待着周围的一切,他有没有暗中躲起来哭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从来没在我面前流过一滴眼泪,要强的性子总是不落人。
伸出手接住那不断滑落的泪珠,我迷茫,手握大权,坐拥西鎏宫,这个人还有什么可悲伤的呢?醉的糊涂了吗?
痴人痴语(二)
从大开的殿门看出去;天边的太阳好似染了血;凄凄惨惨的洒在地上;洒在花枝树木之上;洒在晶莹通透的石柱上;铺天盖地;竟是连一点角落也不想放过。
我看着何麟生;何麟生看着地上的影子;大滴的眼泪砸在白石之上;溅起几点晶莹;却好似血色的浓浆;染了化了在这残阳如血的西鎏宫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通透的白玉琉璃石上隐隐的晃动着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长身玉立;一个是风姿万种;却偏偏一个呆一个傻;一个迟疑着怀疑着;一个摒弃着害怕着;枉自活了这几十年;却偏偏到头来还是这等半就不就的模样;终还是太过在乎了——
不知过了多久,哒哒的细碎的脚步声从殿外传入,将沉思中的我惊醒过来,看一眼依旧垂头不语的人,默默的躲入椅背之后。
进到殿里,宏蓟连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抬头看上位的人一眼,无声的指挥着侍女将膳食摆好,宏蓟到跪地上“请太上教主用膳。”
何麟生好似现在才刚刚意识到有人来了似的,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前方,忽然好像想到什么,整个人哗啦一下的就站了起来,焦急无措的在殿内寻找着什么。
宏蓟跪在地上并没有意识到上面的人有什么不对,犹疑的将进来之前葛总管交代的事情说了出来“教主和右护法大人已经在竹林外候了一天了,想是真的有什么大事——”可还没等他说完——
“去哪里了?去哪里了?”何麟生张皇失措的奔下高台,那模样直把宏蓟骇的白了脸色,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太上教主——”
“滚”刚刚摆上的饭菜被掀翻在地,滚烫的汤汁混合着蹦起的瓷片飞溅出去,宏蓟却是连躲也不敢躲,这是怎么了?宏蓟想着,他在这里伺候了太上教主七年,却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这、这可如何是好?
“滚,都是你们的错,他走了、他又走了”何麟生单手抱着怀里的坛子,眼前的柱子由一个变成了两个,又由两个变成了三个,晃晃头,他努力着想要看清楚,但是他醉了,醉的很厉害,否则他怎么会见到那个朝也思暮也想苦苦寻了三十年的人——
他将眼睛睁大,不清楚,再睁大,目眦欲裂,可为什么还是看不清楚?何麟生急了,他拼命去揉,双目被粗暴的动作弄的赤红肿胀,却还是看不清楚——
宏蓟吓的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跟着他进来的人亦跌跌撞撞的滚着出了去,可何麟生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止,扯掉碍事的帘子——没有,掀翻雕花金纹的大床——没有,推倒书柜,哗啦啦的东西碎了一地,可还是没有——
没有,哪里都没有,怎么会没有?身子撞在犹在袅袅的飘着檀香的熏炉上,颓然的跌在地上,白玉的琉璃石清晰的映出那张苍白憔悴的脸,还有那眼中浓浓的愁,早已咬破的唇蠕动着一抹鲜红;诡异的刺目——
何麟生将怀里的坛子抱的更紧了,长长的指甲掐在臂膀上,深深的陷在肉里,有血渗出来;大红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