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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一步,赦帝已全无退路,要么束手待毙,要么叛君自立。若只他一人受难,他或绝不由豫,但若牵连家人、连累那些同生共死对他忠心耿耿的部下,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管,所以他只能走第二步!
“非吾要为之,实乃其势逼也!”
这样短短的一语又道尽了多少无奈与悲哀!说出此言之时,那人内心又是何等的痛苦与决绝!
“王,若风王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那便万事安好,可是她却偏偏是更胜男儿的无双女子!百世也未得一见!”
兰息微微垂首,抬手支椅,五指托住前额,面容隐于掌下,良久后,才听得那低不可闻的轻语:“真像一面镜子啊……”
赦帝之所以有此举,除被情势所逼外,更重要的一点是,人皆以己为重!当自身的生命、权益受到威胁之时,那么什么道义、亲情、友情便全拋开!只要被逼至绝境之时,人心底深处被层层美好的道德、礼义之衣包裹着的那种自私自利、冷酷无情的本性便毫不隐藏的显露出来,在各人心中,摆于首位的绝对是自己!
真是一面好镜子啊……纤毫毕现的映照出他们两个!他们……也会如希、赦两帝一般吗?惜云……闭目,眼前浮现的却是无回谷中那交握相缠的手……
漆黑的天幕下燃着无数的火把,照亮着夜色下的大地,火光之下,是一幕惨烈的修罗景。染满鲜血的旗倒在泥地上,到处散落的头盔与断刃,无数无息横卧的尸身,偶尔一声战马的哀鸣……那与身分离的头颅,那或睁或闭的眼,那恐惧而绝望的脸,那痛苦挣扎的表情……在那血泊中,在那泥泞中静静的如一幅凄厉的画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当东殊放接获消息领军赶至时,数万人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数万人震惊无语的看着……很久后,有人发出悲痛的哀嚎声,发出悲切的长啸声……那些死去的人,或有他们的亲人,或有他们一起长大的伙伴、朋友……哗啦啦的铠甲声响,数万人不用人吩咐的齐跪于地上,默默的向他们的同伴致哀……
“传令勒将军速领军在今夜寅时之前赶至檄原与我军会合!”
东殊放紧按腰间大刀目光炯炯的望向沉沉夜色中的荒原。好快的动作!不该分军而行的!风惜云能有今日的盛名实非偶得!
“涓城实小,若被八万大军全力攻城,以我们的兵力,或不能坚守两天。而且涓城百姓才从上一次城破的惊惶中稍得恢复,若让之再遭城破家毁之灾,再造诸多无辜生命枉死,实为……所以我们撤离涓城。只不过东大将军既为讨伐我而来,那不论我在躲往何处他都会追来,所以我们必得一战!”
“王域多平原,除第一高山苍茫山外,整个王域仅有五座小山,落英山便为其一。落英山之所以被称为落英,是指其外形,从苍茫山上俯视整个王域平原,落英山便似平原之上的一朵落花,这朵泥土与岩石融筑的花有两层花瓣,而在第二层花瓣之中包裹着的是一个湖泊,湖泊之中还有一座小山峰,淡蓝色的湖与青翠的峰便好似这朵花的蕊。而这一次,我们的战场便在这座美丽的落英山上!”
“东大将军当然不喜欢随我们一起游赏落英山,所以我们还有一个第一战场,那就是在檄原!在这个平原上,将东大将军请上落英山吧!”
在灯火亮如白尽的王帐中,惜云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话音铿然有力。
十月二十三日,酉时。
檄原之上阵垒分明,一方是身着褐甲的七万禁卫军,一方是身着银甲的三万风云骑,带着寒意的北风从平原扫过,拂得旌旗猎猎作响,长枪上的红缨如翩舞在风中的血纱,浓艳更胜斜挂于天际的那一颗鲜红夕日。
禁卫军的最前方的一骑端坐着东大将军,身旁是禁卫副统领勒源,他是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壮汉,身材高大结实,给人一种彪悍勇猛之感,在他们身后则是五名随征的偏将。
而风云骑的最前方却是林玑、修久容两将,素来出战都会立于军队最前方的女王此次却不见踪影。但风云骑在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之时依是阵容严整,锐气冲天。
“咚咚咚……咚咚咚……”
战鼓擂响,剎时冲天的喊杀声起,两军仿如潮涌迅速向对方靠拢,当银潮与褐潮相淹时,尖锐的兵器相击声直刺耳膜,跟随而起的是凄厉的痛呼与惨叫,嫣红的血扑洒在脸上……战士们皆全力挥出手中的刀剑,砍向敌人的脑袋,刺向敌人的胸膛……
这是一场人数悬殊的战斗,所以很快的,战争的胜负便渐渐分出,可以两人或三人一起围攻风云骑的禁卫军很快便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而寡不敌众的风云骑被禁卫军的勇猛气势所压,渐有畏惧之意,节节败退,甚至还有一些胆小的竟被敌人吓得兵器都丢落了,掉转马头便往回飞逃而去的,而在战场之上,若有一人带头逃走,那渐渐的人便多了,首先不过是几条小小的银溪在往后遁去,但经过半个时辰的艰苦激战后,眼看胜算无望的风云骑已有一大半的人胆怯的后逃了!
而正杀得兴起的禁卫军怎么肯让敌人逃走,更而且他们还要为那一万兄弟报仇,所以步步紧追,毫不给敌人放松的机会。但很显然,风云骑的人数虽较禁卫军少,而且此时战斗的气焰也全消失,但其逃跑的速度却胜过他们的对手,所以渐渐的拉开了距离。
士兵们已开始逃走,而风云骑的两名大将林玑与修久容,武艺高强,当不似士兵这般窝囊,在战斗中分别射下和砍下敌人一名偏将,然后在看到大军不断后逃之时也曾喝斥,无奈一己之音无法传遍全军,在敌人数名偏将一齐杀来之时,也只得掉转马头退逃而去。
“大将军,是否下令全军追击?”勒源请示着东殊放,但他那一脸跃跃欲试的神情却早就真实的表达了他自身的意见。
看着前方不断后退逃跑的风云骑,东殊放粗眉略略一皱,对于盛名远播的风云骑,开战还不足一个时辰,对方竟已毫无战意,似乎胜得太容易了!但在目光扫过此时士气极其高昂的大军之时,他还是有力的下达命令:“全军追击!”
这檄原他早已勘察过,绝不会再似前锋军一般跳进风惜云的陷井之中,且即算对方有诡计,以他的七万大军,他不相信会再让对方得逞!
“是!”勒源兴奋的领命。
主帅命下,禁卫军顿时如开闸的褐洪,全速追击后逃的风云骑,必要将敌人迁于刀下,方能以泄心中愤恨!前逃的风云骑此时完全无抵抗之意,只是没命的往后方逃去,沿路头盔、断剑丢了一地,实是十分的狼狈,而时光也在这奔逃中渐渐消逝,夕阳隐遁,暮色悄悄降临。
“传令,停止追击!”东殊放看着前方的落英山下令道。
“大将军,不何不追?”勒源不解道。
“天色已暗。”东殊放看着已全部逃入落英山的风云骑道,“他们遁入山林中,再追对我军不利,极有可能遭暗算!传令,包围落英山!”
而已全部逃入落英山的风云骑,在后无追兵的情况下稍缓一口气,然后迅速而敏捷的登上第一瓣。
“檄原决战之时,东将军定会将七万大军全部投入,以我军三万人绝非其敌,所以开战不久后我军即要‘败退’。东将军乃名将,假败与真败自是一目了然,所以我军的败走必要是半真半假,令其无法摸个透澈,不过我军刚歼灭其一万先锋,禁卫军必愤怒异常,挟恨而战其勇必增,我想我们的败走或根本不用假装了。”
“我们败退,东将军或有警惕,但仗其七万大军,兵力远在我军之上,因此必会追赶而来,追至落英山时,应已是傍暮时分,他必有所顾虑不会直追入山,而是全面围山,以七万兵力封山切断我军出路,意困死我军于山头。”
“传令下去,每人带足三日干粮!”
回想那一日王所说的话,林玑不由喃喃轻道:“这第一步完全按照王的计划而行呢,而且进行得很顺利。”
修久容看他一眼,那眼神似乎觉得他此语有些多余而且愚蠢:“王从未有过错误的决定!”
“唔,你这小子对王还是那般毫无理由的信服呀。”
林玑淡笑的看着修久容,脸上很自然的便浮起那种讥诮的神情,也很自然的伸手拍向修久容的脸,但修久容只是一个转首,便让他的手落空,这其中当然也有身高差距的原因在里头。
“唉,小弟弟长大了就一点也不好玩了。”林玑咕噜着。他的身高并不是很矮小的,以常人的身高来讲,他应该是中等之列的,只是在风云六将中,他却是最矮的一个,以至经常被巨人似的程知讽叫为“小人”。
“快走吧,王说不定等我们很久了。”修久容不理由他的话,加快步法,将林玑甩得远远的。
“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狗迫不及待的想去亲近它的主人。”身后的林玑看着那道飞快穿行的背影又开始喃喃自语。只不过他的脚步同样也变得十分的快捷,可惜的是没人在他的身后同样丢过这么一句话!
正文 44 落英山头落英魂
黑夜悄悄遁去,白日又冉冉而来。
落英山下,经过一夜休憩的七万大军,恢复了体力与生气,爬出帐营,开始生火做饭。很快的,便有饭菜香味传出,夹着酒香,以及士兵的高歌声一起在落英山下飘散开来,和着晨风送入山上的风云骑耳鼻中。
“这烤全羊好酥哦!”
“这炖狗肉光是闻香就让人流口水!”
“蒙成酒就是够烈!”
“牛肉下酒才够味!
“山上的,你们也饿了吧?这里可是有酒有肉哦!”
“对啊,光是啃石头也不能饱肚子呀!”
“风国的小狗们,赶紧爬下山来呀,老子给你们几根骨头舔舔!”
…………
诸如此类的诱惑与辱骂三餐不断,山中的风云骑一一接收于耳,但不论禁卫军如何挑衅,山中都是静悄悄的,没有回骂也不见有人受不住诱惑而溜下山来。若非亲眼见到风云骑逃上山去,禁卫军的人皆要以为山中根本没人了!
如此的一天过去了,夜晚又降临大地。
酒足饭饱又无所事事一天的禁卫军只觉一身的劲儿无处发泄,对于龟藏在山中的风云骑,心中实是十分的不屑,这等行径哪有名军的风范,哪还够资格称为天下四大名骑之一!
“我们干么在这儿干等?我们为什么不冲上山去将风云骑杀个片甲不留?!”
“就是啊!凭我们七万大军的优势,干脆直接杀上山上,将风云骑一举歼灭!”
“想那风云骑号称当世名骑,可昨日见到我们还不是落荒而逃了吗?真不明白大将军为何不让我们追上山去,若让我们直追入山,那昨夜便应大获全胜,今天我们应该在凯旋的归途中了!”
…………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在士兵们中传开,而在禁卫副统领勒将军的帐中,三位偏将不约而至,半个时辰后,三将皆面带微笑出帐。
而帐中的勒源却是在帐中来来回回走动着,神情间是犹豫不决又夹着一丝兴奋,最后他望着悬挂于帐璧上的御赐宝刀,神情坚定的自语道:“只要成功,那大将军便无话可说!”
而三位偏将,回各自帐后即点齐五千亲信士兵,在夜色的掩映下,悄悄向落英山而去。
落英山,虽有落英之称,但其山却极少树木花草,除去山顶湖心的落英峰上长有茂盛的林木外,它的山壁基本上都是褐红色的大石与泥土组成,所以从高远之处遥望,它便似一朵绽在平原之上的微红花儿。
而此时,模糊的夜色之中,无数的黑影正在这朵落花的花瓣之上爬行着,小心翼翼的,唯恐弄出了大的声响惊醒了沉睡中的风云骑。
“大将军。”
在禁卫军的主帅帐中,东大将军正闭目端坐于帅椅上,不知是在思考着什么还是单纯的在养神。
“什么事,利安。”东殊放睁开眼,眼前是侍侯他的年轻士兵,稚气未脱的脸上嵌着一双亮亮的大眼睛。
“三位将军似乎上落英山去了。”利安恭谨的答道。
“哦。”东殊放只是淡淡的应一声,似乎对着这些违背他命令的人即不感到奇怪也未有丝毫怒气,片刻后他才又道,“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的。”
“大将军,就这样任他们去吗?”利安却有些担心。
“他们带有多少人?”东殊放目光落向落英山的山形图上。
“各领有五千。”利安答道。
“嗯。”东殊放微微点头,然后再次闭上眼睛,“就让他们去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