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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转身朝榻上一趟,和衣睡去。
真正的沾枕即睡。
之前熬了差不多一天一夜,休息了没多久又是两天两夜,我真觉得累了。
如今见了他们心里一松弛,那倦意更是铺天盖地的。
恍惚听见他们说话。
可说得什么我全无印象。
也恍惚觉得有人拉起了我的左手,有目光久久的驻留在手腕上。
却辨不清是谁……因为真的睁不开眼。
只是想睡觉。
没有人叫我。
知道战鼓声又起。
我从无声的世界里惊醒,跳下了床。
抬眼一看,窗外日高起。
却不知是上午还是下午。
帐篷里只有我一个。
拧了把面巾抹了抹脸,我提着药箱朝医帐行去。
还未走到医帐,便看见我的医护有些焦急的在一号医帐前眺望着。
心里猛的一沉……他站在最早的一号医帐前,而不是备用的一号医帐。
看到我,他脸上一喜,很快的笑容又消失了,有些踌躇和迟疑的看着我,〃四十七床,高热了……〃
垂了垂眸,〃多久了?〃
他低声道,〃一个时辰前发现的。〃
我皱眉看向他,〃为何不通知我?〃
他低头道,〃桑长老说不用。〃
默然的看了看他,无法指责。
我提着药箱走了进去,他跟在我身后。
还未走到近前,就看见他满身的潮红,和急促起伏的赤luo胸膛。
走进一看,嘴唇都烧了起了白皮。
探了探,心里一落……这温度,至少四十度
〃已经喝了退热散毒的药了。〃医护嗫嗫道。
我闭了闭眼,心有些发紧。
这是肺部的炎症引起的高热……要退热,就得消炎。
这样的炎症……除非,有抗生素
中药消炎的速度远远不及病菌繁殖的速度。
药定然是桑长老开的,我什么都做不了了。
在现有的医疗条件下,我不会比桑长老做的得更好。
取过一碗水,我用消毒后的棉条沁湿,涂抹他干涸的嘴唇。
医护伸手过来接,〃我来吧,清医师。〃
我摇了摇头,〃你去找些烈酒来,替他擦身吧。〃
他一愣,我轻声道,〃可以降温。〃
他转身蹭蹭的走了。
我凝视着他残破的面容,慢慢道,〃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你是哪里人?可是我知道,你有想念的人。你的娘,你的娘子,也许还有你的孩子,你的兄弟,你的姐妹……他们都等着你。你如今伤的有些重,但是,你一定要坚持住只要坚持住,你便能回去见她们……我知道你是好男儿,你打退了暗鬼的进攻,比我勇敢多了,我连战场也不敢去看。你们都很勇敢,可是,你还要更勇敢,更坚强一些坚持下去,挺下去,回去见你的娘,见你的娘子……她们,都在等你。〃
衣袖被拉了拉,传来小土的声音,〃草草姐姐,你别哭。〃
转回头看着他,小鹿般的大眼中跟我一样也是泪花闪闪的。
深吸一口气,把眼泪逼回去,扯开一个笑,〃小土,伤口还没好呢,赶紧回床上歇着去。〃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红发男子,低声道,〃他是十一队的,是烈城人。〃揉了揉眼睛,〃成亲刚九天……便进了兵营集训。〃
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小土,我勉力一笑,摸了摸他的头,打趣道,〃小土还真厉害,不是一个队的也认识啊。〃
他脸色暗淡了,低声道,〃他长得好看,好多人都认识他。〃
扯不出笑了,我垂眸苦涩道,〃是姐姐没有本事。〃
他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我,〃漓紫姐姐已经很厉害了,若不是姐姐,小土和明刚哥哥已经死了。〃
我抬起头,对面挨着小土床位的那个金发男子朝我点了点头,〃清医师莫要自责,我等既然来了,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在下和林兄弟这条命都是清医师救下的,还有很多兄弟都心里记着清医师的。〃说着,看了红发男子一眼,〃莫兄弟也有他的命数,他不会怨的。〃
正文第三一三章我是家主。。。。。。
原来他姓莫,我转回头看着他。
帐门一掀,医护匆匆进来,〃清医师,没有酒。〃他看我一眼,呐呐道,〃军营不许饮酒。〃
连酒也没有,我苦笑。
只听他又嗫嗫道,〃伤员快到了。〃
我垂了垂眸,取下腰上的香囊,放到了他的枕边,交代他们,〃这个别让人动。〃
医护点了点头,小土眨着眼道,〃草草姐姐,我会帮你看着的。〃
摸了摸他的头,我提着药箱走了出去。
走到医帐中,归离也匆匆进来了,蹙眉道,〃怎么不多歇息会儿?〃
我柔声道,〃放心,我睡足了。〃
他盯着眉间看了看,〃四日睡了不到十个时辰,如何睡足?何况,你还……〃
没有说下去,只锁眉看向我。
撒娇的拉了拉他的袖子,把话题转开,〃他们可是去中军大帐了?轩夜他们也到了么?〃
他点点头,脸色还是不愉,〃回去歇息〃
我站着不动,〃我不〃
他沉下脸,〃我的话你自是不听的,那我去叫轻柳来……〃
我咬咬唇,低声道,〃我才是家主。〃
〃你〃只说了一个字,他便说不下去,眼中已有怒火。
心里颤了颤,我还是坚持着。
不是我一个人辛苦。
所有的医师都在辛苦,何况,桑长老已经把所有的药都送到了别的阵地。
若是再有黑色冰寒毒,那怎么办?
我有理由相信,他们是不会通知我的。
桑长老之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我如何能退下。
周围的人都看着我们,医师、医护、还有清醒着的伤员。
〃伤员来了……〃帐门口传来了声音,是等候伤员的医护。
我没有说话,转身迎了上去……
这一忙,又是几个时辰。
上午到下午,然后天又黑了。
归离没有再理我,去了别的医帐。
出现第一个黑色冰寒毒时,我一次性的放了半碗血。
医护欲言又止的看着我,〃清医师……〃
我苦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若是你……你会怎么做?〃想着归离离去的背影,心里一痛,低声道,〃我有时也宁愿自己跟你们一样……〃
〃清医师……〃医护忽然又叫我,目光却看向帐门。
余光瞟了瞟,我没有转头,吩咐道,〃准备针线病人还等着呢。〃
他楞了楞,朝帐门处看了一眼,然后低低应了,走向了药柜。
消毒、扎针、清理创口、缝针……
这个病人背上的伤口足有一尺长,深可见骨。
看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还只是一个少年。
我轻轻一叹。
纵然抹了麻醉的药物,他也半昏迷着,可在我缝合到腰部时,他还是疼醒了。
我一开始并未发现,直到他身子随着我的针线拉扯肌肉而轻颤……我才看见他用牙紧紧咬着枕上的棉布。
他浑身的肌肉绷的极紧。
微微垂了垂眸,我手上动作不停,慢慢开口道,〃从前有位供奉大师……〃
他一愣,睁开眼看向我,我继续道,〃出家多年,很是德高望重。一日,有个年轻人问他,'大师出家多年,可还有七情六欲?'大师闭目道,'有。'〃
他眨了下眼,松开了枕布,有些好奇的看着我。
轻轻一笑,我加快手上的缝合,嘴里继续道,〃年轻人又问,'大师还会动情么?',大师道,'一月中,仍有三次。'年轻人很是感叹,道,'大师果然已非凡人,我等佩服啊'大师长叹一声,道……〃
看他脸上露出淡淡好奇的笑意,肌肉也放松下来了,我利落的收上最后三针,淡淡道,〃大师长叹道,'一月三次,一次十日而已……。'〃
笑声传了出来,前后左右都有,并非只有我的病人一个。
我将最后一针剪断,把工具递给满脸笑意的医护,走到床头,把枕头给他翻了个面,柔声道,〃现在,好好的睡一觉吧。用力时须得小心,你伤口很深,小心莫要绷开。〃
这种缝合的植物纤维虽然可被身体吸收,但并不坚韧,很容易崩裂伤口。
而他的伤口本来就深,我虽缝合得也比较深,但还是怕裂开。
他脸微微一红,低声道,〃谢谢郡主。〃
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身后传来医护带着笑意的声音,〃清医师,对面六十六床。〃
转身看去,伤员却已经清醒了。
是个二十多岁的黑发男子,此刻的眼神却有些奇怪。
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铁灰色的冰寒毒,长长的一道爪痕从肩到上腹部,最深的地方,肋骨都看见了。
皱了皱眉,疑惑的看向他。
这样重的伤,他居然这么快就清醒了?
这人要不是意志特别强韧,便是受过什么特殊训练。
而且,功力应该也不低。
把了脉,我吩咐医护,〃一号药。〃
医护很快把解毒的药水端来,他定定的看我一眼,接过,一口喝完。
医护开始给他的伤口清理消毒,然后把消毒后的金针递给我。
取出金针,找到对应的穴位,我一针针扎下,捻动,直到黑血冒出。
然后,取针,医护又上前给他清理。
然后把针线给我,把金针拿去消毒。
等医护走后,我开始缝合他的伤口。
一针一针落下,穿过皮肉,他一动不动。
也不闭眼,只半垂着眸,偶尔抬眼,那眼神还是有些奇怪。
我不禁奇怪了,瞥他一眼,〃你认识我?〃
闻言,他抬起眸,嘴角微微一翘,〃如今这个阵地何人不识莫离郡主。〃
眨了眨眼,我肯定道,〃我是说以前,不是如今。〃
他忽的一笑,又看了我一眼,低头抿了抿唇,却未言语。
他这般动作,我更加肯定我的直觉。
脑子里搜索一番,却无所得。
而他此刻的声音略略有些沙哑,想必也跟平素说话不同,我没有什么印象。
可是他既不肯说,我也无法。
只能当自己错觉了。
缝合好最后一针,我直起身体,看着他,〃好好歇着吧。过几日伤口长好一些,便可回家了。〃
他一霎不霎的望着我,点了点头,〃多谢郡主。〃
笑了笑,〃叫我清医师吧。〃
他没有说话,若有深意的点了点头。
我愈发好奇,不死心的又追问一句,〃你是谁?〃
他唇角一勾,垂眸不语了。
无奈耸肩,转身,却听他低声道,〃好男儿纵不惜命,也当马革裹尸还……〃
好男儿纵不惜命,也当马革裹尸还?……很是熟悉啊……
我低头一沉吟,想到了什么,猛的转头,〃是你〃
他垂眸而笑。
惊讶的看着他,〃你真的来了?你不是在木国么?〃
他微微一笑,〃我本是土国人。〃
定定看住他,我轻轻一笑,露出了一个我们才懂的表情,朝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医护好奇的看了一眼,低声问我,〃清医师认识么?〃
笑了笑,回他,〃一个朋友。〃
刚刚说着,忽觉眼前有些发黑,身子颤了颤,过了片刻才稳住。
耳旁传来医护有些焦急的声音,〃清医师?清医师?〃
心里明白,这是失血加上疲劳造成的,笑了笑,〃下一个多少床?〃
看了我一眼,垂眸低声道,〃桑长老说,让你回去歇着。〃顿一顿,〃柳郡王他们还在外面……〃
还在外面?
这都这么久了,怎么还在?
〃清医师,你就去歇着吧。你若病了……〃他没有说下去。
把碗里剩下的血交给他,叹了一口气,我点了点头,朝帐外走去。
一迈出帐门,那四人正静静站在右侧。
看见我出来,他们也不说话,红红的灯笼映着几张面色沉沉的脸。
心里紧了紧,笑着迎上去,〃怎么不去歇着,都这么晚了?〃
轻柳抬眸,〃你这个家主都未曾歇息,轻柳如何敢歇息〃
汗,我只觉额头冒冷汗。
讪讪干笑,不敢吱声。
轩夜慢慢近前,忽的蹙眉,〃漓紫,你脸色怎这么白?〃
我强笑道,〃无事,不过想着你们生气,心里有些怕。〃
说话间,那三人也过来了,非月看我一眼,〃你再这般,我就送你回摄政王府〃
看了他们一眼,我嗫嗫道,〃归离不也还在忙么?〃
炎赫冷声道,〃归离内力深厚,你能比么?这里的医师,医护大多都有点功夫,你拿什么跟人家比?〃
我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