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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被气得七窍生烟,铮的拔出佩剑:“广华宫门下裴烟,还请许阁主不吝赐教了。”李清陨看着情形不对,当即劝道:“裴姐姐,你别气了。”
裴烟哼了一声,剑尖朝下:“我没生气,只是看不惯她那个样子,你敢说你看着她纠缠张公子,心里就舒坦了?”李清陨脸一下红了,轻声道:“不值得这样一般见识的。”
这句话说的很轻,想来李清陨是为了平息裴烟的恼火,可是听在许敛宁耳中却异常讽刺。她平时在凌轩宫四人中也不算出挑,但是存心惹麻烦的本事却是掌门级别的,当下微微一笑:“裴姑娘,你要动手也罢,只是等下别后悔。”
裴烟手中长剑向她一指:“你拔剑吧。”
李清陨正要说话,却见张惟宜站在原地没有阻止的打算,也便走过去站到他身边:“师兄,你不拦住她们?”
张惟宜微微失笑:“要阻拦本不难,只是拦得了这次,却不能天天跟着他们罢?”眼下两人暗中斗了一场,赢了也罢,若是输了也不至于有脸向掌门禀告,只消不要闹出死伤来。
许敛宁缓缓抽出焰息,但见日光映照在淡红的剑身上,光华流动,一柄短剑宛如活物。裴烟长剑一转,自上而下地击出,身姿优美,便是一招“飞凤来仪”。许敛宁后退了一步,中规中矩地回了一剑,也不仗着身法轻捷冒进。
李清陨却看得心惊,当日在洗剑池也是如此,对方自始至终都不露半点杀机,却将自己逼到山崖边。正想着,果见许敛宁突然身形似烟,剑招虚虚实实,忽进忽退,若非在日光之下所见,当真如鬼魅一般。她心中不觉一阵冷,总觉得对方纵然笑靥柔和、清丽雅致,却像死了许久从地府回来一般骇人。
“是血魁禁……”张惟宜长眉微皱,轻声自语。
裴烟早已左右支绌,忽见对方凌空而起,一道淡红的剑光挟着石破天惊的气势破空而来,更是心惊之极。只听李清陨叫道:“攻她肋下!”她懵懵懂懂,闻言一剑直指对方肋下。
许敛宁一招未尽,忽听李清陨叫破她剑招中的破绽,饶是她应变极快,立刻收招,只觉剑气回嗜,呼吸也为之一滞。束发的青玉簪子当即摔在地上,折成两截。她一手支地,右边的衣袖上的殷红却一点点晕开,连焰息也落在两尺之外。
裴烟一击即中,茫然之后心中庆幸,假意道:“许阁主,你没什么大碍吧?”话一出口,语调颤抖、气息不稳,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许敛宁直起身,左手拾起焰息,还剑入鞘,随即按住右臂的伤处:“我自是没大碍。”她瞥了一眼李清陨,眼中阴霾,杀机浮动。李清陨还不知道她已经动了杀机,向前一步道:“我等会给你伤药来,武当的药很灵的。”
许敛宁气极反笑,语气柔和:“不必这样麻烦,一点轻伤,随便包扎一下就好了。”转眼间,她的衣袖已是半边殷红,也只是抬手点了两处穴道:“李姑娘不计前嫌,这般盛情,我该是怎样报答才好呢?”
李清陨呆了一呆,连忙道:“我刚才心里没怎么想就脱口而出了,许姑娘,我不是故意害你受伤的。”她也不笨,随即明白许敛宁是在说反话。
她冷冷道:“还好不是故意的。”看了张惟宜一眼,转身就走。李清陨如何能破了自己的剑法?她同张惟宜交手几次,有几招剑法被他想出破解之法倒不足为奇,却万万没料到他竟然会告诉李清陨。若非自己立刻收招,用剑的手臂就断了,更是心中恨极。
待撑到纯阳宫的西厢,许敛宁已经微微站立不稳。只见天井中,何绾和阮青玄正相对饮茶,一见她这个模样都吃了一惊。
“许师妹,你怎么伤到了?”何绾脸上的担忧像出自内心一般,伸手扶住她。许敛宁也顺着话头道:“是广华宫的裴烟。”
“师妹也不用生气,以后找到了岔子,自有治他们的办法。”何绾微微笑道。但听阮青玄缓缓开口:“我帮敛宁包扎伤口,广华宫的事等下再说。”
一回客房,许敛宁踉跄一下,呕出一口淤血。阮青玄心中一惊,轻声道:“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广华宫没人有这个能耐。”
许敛宁摇摇头:“是我自己强行收招,血魁禁反噬才伤到,调息一阵就好了。”
阮青玄欲言又止,转身道:“我去打盆清水来,先把伤口洗干净。”她打了水回来,见许敛宁已经换了衣衫,臂上伤口甚深,血却是止住了:“这一剑总不是你收招时候自己划的罢?”
许敛宁脸色青白,忍着疼道:“本来想使那招‘刹踏倾城’的,哪知李清陨突然叫破我用剑的破绽,避得很是狼狈。”
阮青玄动作轻柔地帮她伤药包扎,闻言微微垂下眼:“这一招本来就难练,莫说你了,我也不见得高明。”她伸手抱着许敛宁的肩,轻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不用这招就行了。”
许敛宁沉默半晌,突然问:“你觉得,御剑公子在意我么?”
阮青玄一愕,随即笑道:“当然了。他在杭州府就是这般了,只是不知你在京城做了什么天怨人怒的事情,他现下看你的神气很是古怪。”
“我说的在意是指倾慕。”许敛宁语气认真。
阮青玄看着她,神色也认真起来:“你该不是真的……?”她顿了一下,又道:“眼下看来,应是在意李姑娘多些。”
许敛宁淡淡一笑:“那样可有些棘手了。”
从许敛宁房中出来,阮青玄不由叹了口气。
从什么时候开始,发觉所谓的对错不再如此泾渭分明?
“阮师姐,你好好的叹什么气?难道师妹伤得很重不成?”何绾看过来,笑容艳丽得有些刺眼。
“是外伤,虽然伤口深了些,但是没有伤到要害便是了。”她微微笑道,“难得何师妹这般关心。”
何绾也不生气:“当年你我是怎么当上这阁主的,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我偏不信你同许师妹真是情谊深厚。若是,你也应告诉她,你的来历和用意了。”
阮青玄脸上覆着面纱,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声音却冷下来:“来历和用意?你指什么?”
“适才我就想问的,倒是被许师妹给打断了。何不找个僻静的地方慢慢说呢?”她转身向纯阳宫外不远的竹林走去,阮青玄料定她在武当不会使什么手段对付自己,也就跟过去。
李清陨拿着玉灵散朝纯阳宫走去。
之前张惟宜看着她去拿药,只淡淡地道了一句:“现下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何必去自讨没趣。”他的语气极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李清陨不解地转头看他,却只能看见一个颀长的背影。
李清陨有时候会想,尽管相识十多年之久,却还是看不懂他在想什么。尤其是他回京城后,在武当的日子变少,彼此也渐渐生疏。
“师姐,你何必抵赖,我也是碰巧听见你和商庄主闲聊的。其实我一直在想,你原是带艺投师的,那么之前进的又是什么门派,又是什么原因投到凌轩宫门下。”竹林中,突然传出女子的声音。
李清陨停下脚步,远远望去,似乎有个人背影像极了阮青玄。
“这些连师父都没在意,你那么关心作甚?”对方随即回应。
李清陨听得真切,认出的确是阮青玄,不由又靠近几步。
“这时何必呢?”另外一个声音微微冷笑,“我可是听见商庄主叫你沈姑娘。金陵沈家,当年被一夜灭门、无人逃脱,现下看来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就算我是沈家的后人又如何?”听着声音,也可以听出阮青玄有些生气了,“你若是想对师父那么告状,就尽管说去,看看师父是不是一般在意。”
“我们挑明了说吧,一直有传言说当年毁了包括沈家在内的五世家是凌轩宫,只不过赖给了天殇教罢了。”
“只是传言?你怎的不找师父求证一下?”
两人一时都没有了言语,忽听铮铮两声,像是兵器碰撞的声音。李清陨听出不对劲,举步向前几步,忽觉手臂一紧。她正待呼喊,只听有人在耳边道:“你不想活命就尽管叫好了。”她回头一看,却是许敛宁,不由道:“为什么?”
许敛宁神色微变,只听竹林中的金铁之声突然止了,拉着她直接翻过后墙,落到西厢的天井,随后推开房门,道:“等下别出声。”李清陨走进客房,不解地问:“就算被她们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何况她们还是你师姐啊。”
许敛宁看着她,嗤的一笑:“就是师姐才要紧了。”
转眼间,脚步声就到,何绾在门口轻问了句:“许师妹,你睡下了没?”
许敛宁慵懒地开口:“师姐有事吗?”
“你受了伤,就多歇息。我先走了。”然后脚步声渐渐去得远了。
李清陨回想之前两人的对话,也觉出有几分不对:“听她们刚才提到五世家,该是同凌轩宫有什么关联吗?”
许敛宁瞥了她一眼:“那是本门的事务,就不足向外人道了。”稍顿了顿,又接着道:“我觉得累了,不知李姑娘可还有其他事么?”
李清陨不想她那么快就下了逐客令,顿时一呆,放下玉灵散想走,又听对方在身后说了一句:“把你的东西带走。”语气很是冷漠。
她心中委屈,也只是勉强笑了笑:“那么你好好休息。”
更深月色深如许
李清陨是被一个不得了的梦惊醒的,醒来后心还怦怦跳着,背上全是汗。
端午一过,终究还是入夏的时节。她拿了盆子起身去天井打水,突然听见极轻的水声,她也没在意,想是哪位师姐同她一样,被热醒了的。她轻轻推开门,只见那个站在井边的人影慌张夺门而出。
李清陨一个激灵,睡意完全醒了,也顾不得回房拿剑,随即追了上去。可是对方轻功远高于自己,只追了一会儿便不见人影。她有点无奈地在周围逛了一周,一路碰见几个夜巡的师兄弟,问了也没什么结果。
她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忽听一声暗器破空的低响,随即是一个女子悠闲的声音:“原来是何师姐。”这个声音她是熟悉的,正是许敛宁。李清陨这次学乖了,不再走近,而是低下身伏在道旁的灌木中。
“师妹你受了伤,才将养了两天功夫,就坐不住了啊。”何绾轻轻拖长语调,却掩不住语气中的愤怒,“我们也别绕来绕去地说话,不如直截了当痛快。”
对方轻轻一笑,语气柔和:“嗯,拐弯抹角的,的确很累。”
“敛宁师妹,你该是知道,师父有心挑我和阮师姐继承衣钵。你若是站在我这边,以后辉月阁自然是你的。”
李清陨只听得张口结舌,且不说容宫主无病无痛,就是这番话本身也够教人匪夷所思了。凌轩宫的几个弟子,果真没一个是安分的。
“我信你此刻的诚心,可我终是不喜欢身边有一个可能对我不利的人。”
“你难道不再仔细想想?”
许敛宁嘲讽道:“何师姐,论武功,我自认不会输给你,何况适才你也见识了的。你让我站在你这边,可没这个本事。”
李清陨不禁心道,这人得罪起人来,当真是毫不留余地。
孰知何绾也没生气,只是笑笑道:“我盼你不要后悔。你今日有这个喘息的余地,只是以往我瞧不上,没来留心罢了。”
许敛宁踱了两步,突然往别处看了一眼,淡淡道:“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我也提醒一句,入夜后还在外边,若是遭了不测,可怪不得别人。”李清陨不由又伏低了些,总觉得她适才似乎往这里看了一眼。却听何绾笑道:“多谢提醒,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你。”之后两人一言不发,各自散了。
李清陨看着许敛宁的背影,身法似乎同适才自己追的那个人影很像。她也不敢再跟上去看个仔细,只好回去了。路过天井的那口井时,她突然灵机一动,取下头上的簪子往水里一搅,也没见什么异样,不由暗笑自己多心。
翌日便是比武。司空羽起得早,正赶上武当弟子的早课,便也去玉虚宫听了。讲学的是成化初年时的进士,之后入了道,对于道学和理学颇为精通。他听完早课,出了玉虚宫,却听到许敛宁的声音:“司空公子,你对老聃之学也有兴趣么?”
司空羽脚步一顿,缓声道:“其实也还好,只是起早了,也没别的事情做。”
许敛宁微微一笑:“不知你现在查到仇家没有?”
他神色有些难堪,闷闷地道了句:“没有。”随后又补充道:“是我大意了,反而让那么好的机会跑掉。”
“我走之后,又发生什么事?”许敛宁神色认真,转头看着他。
那晚,一碗清水之后,他的气力渐渐恢复,而那个红衣的人却依旧伏在地上无法动弹。司空羽盯着她,想将她千刀万剐,却还是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