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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泠踏前一步,却又止步不前。重轩微微着急道:“宁姊,你快将剑放下!”
许敛宁看着秋晚,微微笑道:“商夫人,你想我立刻自绝,还是斩了自己手臂什么的?”
秋晚看了她许久:“你以为你死了,或者斩断手臂就可以换回我的亲人吗?”跺了跺脚,突然掩面而去。
商鸣剑脚步一顿,回过头道:“许姑娘,眼下你们还是先离开的好。”随后转身追着秋晚而去。
重轩夺过许敛宁手中的剑,低声道:“他不愿去便算了,你何必要……”
苏泠噗哧一笑,眨了眨眼:“怎么你们姐弟两个心思差那么多?敛宁,你这么聪明,竟有一个笨蛋弟弟。”
许敛宁偏着头微微一笑:“少言这样很好,不必和我一般。”
苏泠扶着清音,走了几步:“你猜商庄主可会来追我们?”
许敛宁道:“商夫人定会劝他来,我们尽可以慢慢走。”她顿了顿,又道:“商夫人心地善良,第一次见到清音都会关心,自然不会看我自绝在她面前。我本想把剑送到她手中让她亲自动手,就怕她拿不稳。”
重轩微微皱眉:“你毕竟不是商夫人,万一猜错了怎么办?以后别再做这样险的事情。”
许敛宁失笑道:“是啊,我便是喜欢猜别人的心思说话,满心算计。光顾着猜,却没有全心信过谁。这是何必呢?”
正说话间,只听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只见商鸣剑换了一身外袍,大步走来,待走到近处,淡淡道:“这一遭,我随你们去。”他看了许敛宁一眼,神情甚是复杂,隔了片刻方才道:“拙荆说,过去的人便不能复生,只要许姑娘日后下手留三分情面,不要乱伤无辜。”
许敛宁嘴角带着淡淡的笑,静静道:“商庄主教训的是。”
殷晗等在门外,只听里面的人压低声音说话,汇集成一片嗡嗡声,连谁在说话都听不出来。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她连忙倒退两步,方才没有被门打中鼻尖。只见张惟宜当先出来,带着一副似笑又没笑的神气瞥了她一眼,就这么从身边踱过去,跟在他之后鱼贯而出的是苏生和林子寒。
她看了看一脸寡淡的苏生,又看着被爹爹几巴掌打得一脸青紫的林子寒,咬了咬唇还是转身追过去:“……你等一下!”
张惟宜脚步一顿,微微侧过头道:“怎么?”
殷晗迟疑一下,轻声道:“你们刚才在说些什么?”
张惟宜淡淡道:“苏川主他们去了中都,有商鸣剑相帮,现在往随州过去,柳门主想明早启程,在之前拦截。”
她站在张惟宜身后,看着他侧过头,淡金色的夕阳映在他脸上,睫毛上彷佛也勾起一丝余辉,恍然有那么些温柔。她的语气不觉也柔和起来:“你看,那边的夕阳真好看。”
张惟宜语气淡漠:“夕阳日复一日时常可见,有什么特别的。”
殷晗气恼道:“要是换成许敛宁在你身边,可就特别了吧?”
张惟宜笑了一笑,举步就走:“殷姑娘,这连柳门主都没过问,你总提出来做什么?”
殷晗脸上一红,见他走出客栈,想了想又不甘心地跟过去,只见他沿着长街走了一段路,折转到一条僻静巷子,不由出声问道:“你这时候还要去哪里?”
张惟宜闻言加快了步子,只听身后的人也亦步亦趋地跟上来。他沿着巷子一折转,又沿着街市而去,可殷晗竟然也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他心中好笑,从城东绕到城西,身后的人还是沉住气追在后面。
正在殷晗快沉不住气的时候,张惟宜突然停住脚步,她收势不及,差点一头撞上去。只见张惟宜微微眯着眼看了一旁的花楼一会儿,举步走了进去。殷晗一看站在花楼外那两个用拍子掩着唇笑的女子,再看着门楣正中那块写着春风阁三个字的牌匾,变了脸色:“张惟宜,你站住!”
张惟宜站在春风阁门口回转头,轻轻笑道:“殷姑娘,不知还有什么指教?”
殷晗气得脸色发白,连声音也变得有些尖锐:“你真是下流,竟是来这烟花之地找那些不正经的女子!”
他微一挑眉:“怎么龙腾驿没人来逛勾栏么?”
殷晗看着他转身踏进门去,也顾不得别的,正要走进门就被人拦住了。她急得直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第四十三章
张惟宜站在窗边,看着外面人声渐渐稀少的街市,远远近近民宅中透出那么些晕黄的灯火,却有那么些暖和。
“公子,天色也不早了,你可要安歇了?”身后的女子语音温柔,稍稍带点羞涩,很是动人。
张惟宜转过身,淡淡一笑:“也好。”
他微微抬起手,那女子上前为他宽衣。他低下眼看着,突然伸手点了她的昏睡穴,将人放在床边。
只听门外传来了几声叩门声,随即有人推门进来。那人身量颇高,背负长剑,容貌端正,却是莫允之。
张惟宜旋身在桌边坐下,淡淡道:“柳君如还是不放心我,派人盯梢么?”
莫允之走到桌边,却没坐下:“柳君如生性谨慎,只怕不会全然相信别人。”
张惟宜抬手在桌上轻轻叩着:“眼下虽将事情打探清楚,可我亦废了右臂,这笔帐到时候还要好好算一算。”
“请恕我直言,王爷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我原本以为可以对付,结果还是出了差池。那日我也没有选择,与其被逼到无路可走,就学古人所说的壮士断腕,换来今日局面。”张惟宜语气一顿,淡淡道,“许姑娘他们往随州去了,这个消息可不假?”
莫允之道:“确实如此,只是不知他们是去做什么。”
张惟宜抬手倒了一杯酒,却只是握着杯子,缓缓垂下眼:“大概是去请我师父主持大局罢,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顺利到武当。”
莫允之还是站着,突然想到一句古话,慧极必伤。只见张惟宜突然神情凝重,站起身道:“依敛宁的性子,怎么会因为唐门来趟这浑水。除非她还知道别的什么事……莫兄,还是派人盯住他们,尤其是到了随州之后。”
许敛宁推开随州居所的木门,慢慢走到那株杨树下面。杨树的叶子黄了一半,在风中簌簌发抖。
她伸手到树下那张躺椅的扶手下边,取下油纸包着的信件,径自走到商鸣剑面前:“商庄主,这些信还是由你保管。”
商鸣剑接过油纸包,淡淡道:“你放心。”
许敛宁微微笑道:“这样一来,我身上的担子总算卸下来了。”
商鸣剑翻开信看了几行,皱着眉一言不发。
苏泠笑着道:“带着这样重要的东西,应是快点去武当找天衍真人,免得夜长梦多。”
一行人出了随州城,便向南而行,经过大巴山东脉,周遭更是静得连一声鸟叫都没有。这边走过去,地形陡然窄小,正是山道口。
商鸣剑停住脚步,淡淡道:“只怕还是被他们堵住了。”话音刚落,只见许敛宁单足一点,轻飘飘地落在山道口上,还不待站稳,几支冷箭从斜里射出。
她提气一纵,身子在半空一个折转,抽剑将那些铁箭挥落。铁箭回势过疾,有些弯弓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箭射中要害,当场气绝。她看准一侧峭壁上的落脚点,身体荡了过去,突然一阵冷风逼近,她贴着石壁闪避开来,淡淡道:“殷晗,凌轩宫待你不薄,我今日便替师父清理门户。”
殷晗落在山道下面,冷笑道:“这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许敛宁衣袂带风,从石壁上凌空而下,剑锋同对方手中的峨嵋刺相抵。殷晗没想到她一上来便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不由身子一晃。许敛宁眉间朱砂殷红,短剑顺势一滑,折转向上划出一道剑气,可自己的气息却突然一乱,连忙分心压制住有些失控的内力。这一缓,殷晗便退到柳君如身后。
许敛宁调息一下,觉得无碍,缓缓举平了剑,正对着张惟宜。
张惟宜长眉微皱,还来不及拔剑,眼前红光一闪,这一剑带着风势迎面而来。他看准落剑的方向,往左侧让了一让,对方的短剑刚好擦着他的右臂划过,带出一串血珠。许敛宁居然眉目清晰的、缓颜一笑:“到此为止,我不陪你们玩了。”
张惟宜怦然心动,看着她眼角微弯,晏晏而笑,眉间朱砂精致,转身时青丝微拂动,露出衣领上一截白皙的颈,不由想起最亲密的时候,连身体都有些热起来。
他看着她片刻之间回到苏泠一行人之间,商鸣剑似乎对她说了一句什么,她抬起头淡淡一笑,模样很是无暇。
张惟宜不自觉地眯着眼,左手握住剑柄,微微用力。
柳君如一摆手:“弓箭手在后面,不要乱了方阵。其他人上去围攻,今日一个都不能放走。”
张惟宜走在最后,心绪烦乱。他从来不是个儿女情长的人,一路走来,虽有不忍,下手之时却没有半分迟疑。
他想自己这次,真是陷得深了。
他抬起眼,看着商鸣剑横剑殿后,几人慢慢地往大巴山东脉丛林中退去。他心思如电,想到在武当这些年,听过不少上了年纪的人说起不少人误入这山中的神农坪,之后被困死在里面,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张惟宜衣袖一拂,疾步向前,眼前忽然浮过一阵白雾,竟什么都看不真切了。
柳君如语气焦燥:“这是怎么回事?”
林子寒将开头带路的当地人推过来。那当地人看着周围明晃晃的兵器,颤声道:“这里过去就是神农坪,里面道路分岔太多,有不少野兽毒物,现在又起了雾,就算是对这里熟悉的当地人也只进不出。”
柳君如沉吟道:“兵不血刃,这样最好不过。只是商鸣剑怎么说也是成名的高手,尸骨埋在这荒山野岭,真是有些可惜了。”
殷晗别过头去看张惟宜,只见他神情极淡,突然长眉一皱,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疾步向浓雾深处而去。她来不及出声阻止,就看见一阵白雾涌来,将他的背影完全淹没了。
商鸣剑反手还剑入鞘,看着前方,意态从容:“这里雾深路滑,最好相互扶持一下,别走散了。”
苏泠轻声笑着:“虽然说这大雾天来这里有去无回,不过我们曾经也误闯进来过,所以只管宽心。”许敛宁感到她伸手过来,握住了道:“我放心得很。”苏泠握住的是她的左手,而右手触到的手心却有些粗糙,像是薄茧。
许敛宁轻轻唤了声:“少言?”
重轩在茫茫白雾中应了一声,似乎离得有些远。
许敛宁思忖着清音的手绝不会有这样大,那么她牵的人只可能是另外那个人。估计商鸣剑也十分不自在,只是勉强手指相触,还时不时松一下。许敛宁十分同情,想着人家的妻子那一家子被自己杀了干净,他一路上也是教训几句,就没别的。
这样顺着脚下的粗藤慢慢走着,白雾时不时汹涌而来,将前面的人影都遮蔽得看不真切。商鸣剑当先领路,走了约莫两盏茶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许敛宁正巧眼前被雾气遮着,不知道他已经停住了,径自撞了上去,捂着脸眼前发酸。商鸣剑微微侧过头,突然笑了一笑:“再走一会儿就到了。”
许敛宁见他每经过树旁,都用剑鞘在树干正中一划,每一下划的力道都差不多,有两分深浅,作为记号正好。待走了两步,突然顶上有一点水掉下来,正好落在她的脸边。许敛宁顿时想到联想到天上飞的禽类,又是恶心又是恼怒,紧接着又一点水落下来。苏泠不禁道:“哎呀,得赶快找个避雨的地方。”
商鸣剑淡淡应了一声,脚步却没有再快起来。雨点越来越大,很快将衣衫打得濡湿。许敛宁想起一件事,忙道:“那些信……”
商鸣剑在前面应道:“没事的。”
正当身上衣衫湿透了大半,眼前白雾渐渐消失,只见前方一片郁郁葱葱,虽是深秋,却宛如春夏枝叶繁茂时节一般。商鸣剑走到一侧山壁,用剑将一旁的荆棘杂草拨开了去,站在后面的洞口:“现在外边站一会儿,散散气。”
重轩架着清音,微微皱眉:“你这几日是怎么了,整日无精打采的?”清音揉了揉眼睛,顺着石块坐下:“清音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想睡。”苏泠神色微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商鸣剑在洞口站了一会儿,低下身往里走去。这山洞颇深,里面别有洞天,连着的一面山是崖峭壁。他抱了一捧枯草枯枝回来,架在一起:“枯草可以铺在地上,将树枝点了把身上衣服烘干,这雨指不定还要下多久。”
清音挣扎着爬过来,抢着离柴火最近的位置,眼中闪闪发光:“少主,你快过来,我们第一次在野外过夜呢。”
商鸣剑手一抖,摇摇头想,这辈子还第一次见到落魄到野外露宿还这般高兴的,相比之下,他果真有些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