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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春阳明艳,浅风怡人,三人这方去了碧山赏桃。取道西北,青松蓊郁,桃花姹紫,苍穹枝间现,光影落颊肩,凋红铺山径,赤泥染鞋前。一路游玩彳亍,走停把赏,不觉中日已过午,便在桃林中寻了一方洁净地歇息。红玉取了些糕饼给续断,与紫胤各饮了些水。
“碧山乃生气之地,万物生灵,命力沛然。涧泉气澈,草木气灵。”紫胤道。
“三年之前,因自闲山庄冤魂破符而出,侵扰碧山,此间阴森残败,断井颓垣,草衰树枯。鬼驱后,碧山终变回往日模样,却不知自闲山庄现下是个甚么状况。”红玉道。
紫胤朝西北处一眺,道:“自闲山庄可是西北方向?”
“正是。”红玉应道,亦随紫胤望去。
“那处已无魍魉鬼怪,却少生气。”紫胤半阖眼,缓道。
“想必是从前冤念丛生,怨气汇集,阴息过甚,尚未干净。”红玉起身,轻拂裙摆道。
紫胤颔首不语,不过多时,三人继往前行。愈入山中,愈疏人迹,桃花却是愈胜美。寻了他径往深处去,嫣红掩映间有一围篱木舍,篱旁遍栽桃树,较周遭的都高大繁茂些,花亦开得红火。
“这深山中怎有屋舍?”红玉疑道。
紫胤道:“妖精仙怪,然无煞杀之气,无妨。”
忽有嘻嘻笑语传来,颇为悦耳。听一清脆女音道:“有人来,快去告与大哥。”四下叽叽喳喳,红玉回过身来,只见几个面容娇艳的花精团围着紫胤,巧笑吵闹。
“好生俊俏……可惜面冷了些。”一花精道。
“仙身泠泠,不是凡人。”另一花精伸手欲抚紫胤袖摆,然紫胤淡扫一眼,她只得将手收了。
阵风轻过,花落纷纷,如红绡之细剪,似唇脂之零空。红玉瞧着,掩唇扑哧一笑,打趣儿道:“紫胤与这碧山合缘,桃花正盛哩!”桃瓣拂面,红玉眼角带谑,却是人比花艳,十分好看。
紫胤本是眉头紧聚,见红玉笑得开怀,竟松下来。花精们瞧瞧二人,窃语互道:“真是无趣……姐妹们也是美貌,哪里输她?怎的与我等冷颜相对!”
红玉四下福了福身,忍笑道:“各位姑娘,红玉有礼了,还请莫要取笑……紫公子。”
花精们撇嘴咂舌道:“紫公子?这名字好生奇怪……”还未嚷毕,一男子现身斥道:“喧哗吵闹,成何体统。”众花精噤声散去,男子又向紫胤三人道:“三位贵客,桃花精不知轻重,肆无管教,在下替她们赔礼了。”
那男子颀立作揖,玉面妙姿容,谈吐笑可掬,吊稍凤目美顾盼,峻峰棱鼻显英挺。一袭百花竞秀广衫袍,两只彩蝶纷飞翘头履。喉嗓温润,语音沉稳,道:“在下碧山地仙戚衡。三位请移步舍内,让戚衡一尽地主之谊。”
红玉退至紫胤身后,向戚衡一福身。紫胤亦回礼应道:“在下紫胤,搅扰檀府。”
戚衡将三人带入屋中,屋内素简,齐整洁净。入座后,戚衡唤人将清茶花糕奉上。饮茶一轮,戚衡道:“先生气自上境,宇度不凡,在下一事相议。”
紫胤道:“不敢当。戚先生请讲。”
“不知先生可有耳闻几年前碧山鬼怪之事?”戚衡恭敬道。
“略有所闻。”紫胤答道。
戚衡又道:“安陆百姓每岁皆请僧道作法于自闲山庄,阴气仍是难除,人心不安。我本一介地仙,责之所担,无奈法力不足,束手无策。因非魑魅扰乱,天界亦不涉管,此等小事却延拖几年。自先生入我地界,惟感仙息勃勃,屈留尊驾,望先生相助。”
紫胤沉想片刻,道:“可。然需些时日。”
戚衡喜道:“先生高义,多谢了。”说罢起身鞠躬。“请三位暂居此处,我令花精不可打扰,请诸位放心。”
滴水穿石
当晚紫胤三人便在戚衡处住下,戚衡命人好茶好饭,将三人服侍得周到。木舍后头有自山中纣珠泉引下之泉水,水凉且明,清清可鉴,引入凿池,汇聚成潭,潭周之石皆打磨滑润,潭中之水有浅渠流出,每每徐淌,因而潭水澄澈。晚间紫胤同红玉分付妥当,唤了续断到后潭洗浴清净。
与续断行至后潭,紫胤道:“山庄之事,须你相助。此后三日,戌时沐浴,衣物替换。浴后坐习心法至亥时,二日卯时始至前院习剑。”
续断拜入紫胤门下有些日子,紫胤沉稳内敛,然气质非凡,修为自显,不怒自威。续断虽只是垂髫孩童,却也知紫胤十分厉害,心中仰慕,敬他如父。听罢紫胤所言,续断目光定定,应道:“师父放心,续断明了,一定做到。”
紫胤点头道:“好。”
恰好红玉替续断将干净的新衣拿来,听得两人对话,笑续断道:“才作两日徒弟,语气倒学了八分。”
留续断下潭洗浴,紫红二人一齐回前堂去。不多时续断浴毕返至厢房,自到罗汉床上打坐练功。紫胤红玉在另一厢房说话,房中桌案上摆一古铜烛台,上雕青松怪石,雌雄白鹤,台上红烛滴蜡,明焰轻晃,案边雕花纸窗微启,缕缕夜风摇扉,阵阵暗香潜入,可听园内花叶声,尤闻屋外虫螽鸣。
园中桃树上坐三五个花精,皆是没精打采模样,一花精怨道:“他们哪有甚么状况!在房中坐了半个多时辰,几乎没动哩。”
“小缨姐,许是还未……”另一花精委屈答道。
“姐妹们可都累了,甚么都没瞧到。那两人仍是衣冠齐整,相敬有礼得紧喏。”名唤小缨的花精指着房中紫红二人道。
“我也是听姐姐说的,那些夫妻入夜都会……”那被责的花精更委屈了,嗫嚅道:“谁知他俩只顾说话……”
小缨见事无望,叹道:“走罢,本想见识一下甚么‘龙宛转’、‘鱼比目’,却哪里有这个运气。”
又一花精道:“小缨姐,我们不是在书上瞧过了么。”
“画出来怎比得实在看?!下次须得寻个好时辰再来,这次别让大哥知晓了才好。”小缨道,说罢带着众花精离去了。又说紫胤红玉二人在房中虽知花精在外,却不通她们说甚,花精自有花精的言语,也只有花精方能懂罢。
夜沉许多,红玉起身,将窗半推,外观天色,回身道:“时候不早,几日事要。沐浴洗毕,还请早歇下。待我将衣衫取来。”红玉到另一房中取了紫胤道服与棉巾,又返这房:“屏风侧瓷盒中有白日时同戚公子取的皂角与猪苓膏。”
紫胤点头,接过衣衫,至后潭沐浴。解发宽衣,步入泉潭,合水将发肤清净,洗毕后衣衫齐楚,惟有一头悬瀑银丝因水湿未干,披散于肩。
红玉执灯在紫胤房外候着,见紫胤回来,道:“梳篦置于桌案,褥榻亦已铺整。”
“红玉毋须如此侍奉,吾自可妥当。”紫胤道。
红玉慢条条,端正正道:“平日于山皆是古钧打点,城镇中尚有小二帮衬,续断尚小,理会不周,现下只剩红玉在旁,自是须得红玉理会。”
紫胤皱眉道:“古钧不需顾及起居琐事。”
“……”红玉闻言默默片刻,颔首道:“红玉明白。不论如何称谓,紫胤仍是红玉主人,红玉何觉操劳?若是有碍,还请紫胤言明。”
紫胤细瞧了红玉神色,这方舒了眉,道:“红玉既知吾意,何出后言。”
红玉笑道:“紫胤莫要怪罪,红玉一时玩笑。”
紫胤踏入房中,红玉道:“不知为何,舍中竟无一镜,明日我向戚公子讨来。”说罢将门掩上,回到自个儿厢房,又到后潭净身方歇下。
翌日,天尚未明,桃树林中水雾氤氲,清露结成,已是莺雀争鸣,枝瓣竞展。红玉早醒,紫胤亦已起身,红玉用铜盆盛了泉水,端入紫胤房中。紫胤道服穿罢,梳洗一通,发还未束。
红玉道:“无镜照影,梳发不便,此次让红玉替你将发束罢。”
紫胤长眼微阖,未答话。两人许久无言,紫胤复启口道:“红玉何苦如此?”
红玉垂首道:“别无所求。已是说过不提,红玉绝无它意。”
紫胤到案前坐下,红玉执起案上玉篦,将紫胤白发梳齐,按平日式样束起,转而面对紫胤瞧了端正,才道:“好了。”话罢退到一旁,又道:“红玉僭越了,往后当如往常。”
“即便如此……”紫胤拂袖,锁眉道:“吾亦不欲再为汝主,往后一切不同。”
红玉虽惊,却不语,只待紫胤下说。
紫胤冷颜淡眉,直凝着红玉,道:“红玉曾说‘未曾历由,何以堪破?不入尘寰,怎能悟道?’堪不破的,实则是吾。”
红玉仍是不语。
“情念已动。”紫胤沉道,面上竟十分平静。
红玉讶异万分,心中震震,思绪大乱,强作了笑道:“紫胤莫要玩笑,红玉已有些糊涂了,怕错解其意。”
紫胤阖眼摇首道:“吾心自明。”
红玉失了平日冷静,一时慌乱,几是不能言语,久久才道:“该……该是续断习剑时候了。”
碧山之分
三日里,红玉心中虽如波澜起伏不静,面上倒作得与平日无二。这百年来莫不成是磨了磐石,融了冰心?紫胤既言动心,却仍是不动声色,神情淡然,叫人怎能置信?思量再三,红玉愈发烦闷,索性不想,权当作个黄粱美梦,醒了就罢。
续断苦练了三日,衣裳都让汗浸个湿透,换下后,红玉折齐了,以黄绸子裹起。到第四日大早,红玉将那黄绸包交到紫胤手上。
“续断三套衣物都置在里头了。”红玉道。
紫胤道:“今日吾与续断去往自闲山庄,须得明日方归,汝独身在此,行事当小心。”
红玉应道:“红玉知道。”
将二人送走不多时,戚衡便来了,只见他手中握着几支桃花,花开得极饱满艳丽。他身后跟着一群桃花精,仍是吵闹不停。戚衡行至红玉跟前,笑道:“红玉姑娘,我见这几支桃花十分好,折了留与你插瓶。”
红玉道:“这般美的桃花,折下了,桃花妹妹岂不要怪罪?”
众花精听闻皆闹道:“这漫山遍野的桃花,折一两支,怎说怪罪!我等岂是如此小气之人?!”
“那红玉谢过了。”红玉笑着接过那几支桃花。
戚衡又道:“紫胤道长与续断公子去自闲山庄作法,在此等候无聊,红玉姑娘与我摆阵可好?”
红玉道:“亦可。”
二人入院中偏亭,戚衡请红玉坐下,手一挥,棋盘自显,黑白已候。二人执子落子,各自小心,红玉棋风沉稳大气,布阵紧密,戚衡棋路温和,却柔中带刚,常有出其不意。花精们围于二人身旁作观,时不时斟茶倒水。约莫一个时辰,两人仍未分胜负,乍一瞧那棋面,状似戚衡已有败势,仔细解析,实是红玉处于下风。又过了两盏茶的时辰,红玉终是败下阵来。
“戚公子棋艺高超,红玉佩服。”红玉笑道:“以茶敬公子一杯。”
戚衡亦笑,举盏道:“红玉姑娘谦虚,与我相斗一个多时辰,戚某侥幸而已。”
“戚公子倒说我谦虚,真正谦虚之人可是公子你。”红玉又道:“再摆一盘如何?”
“戚某奉陪。”戚衡抱拳道。
又说紫胤续断二人到了自闲山庄,周遭秃石贫泥,草木衰微,山庄墙垣坍圮,残槛旧漆,门倒柱倾。续断竟也不惧,想是有紫胤在旁,紫胤道:“紧随吾身,此处虽无鬼怪,恐遭变故。”
续断点头应了,两人往山庄大门走去。将半朽木门推开,一阵浊气扑面,紫胤拂袖将气振开,转问续断道:“可有不适?”
续断答道:“不觉不适。”
紫胤又往里头去,只见枯枝腐木杂乱,碎瓷锈铜满地,曾经华府今破败,旧时秀园已凄凉。四观片刻,犹觉阴息沉重,风停水竭,生气几灭。紫胤定下身来,翻手结印,念道:“肃浊化秽,去朽脱陈。生息重注,命源更新。”紫胤话毕,碧色道印自半空降,缓嵌入地,印中升腾起卦符,飞落八方。多年存积死气受迫而出,汇为黑雾,扶摇旋流,结成一股,伏行于地。
紫胤唤续断道:“往山庄后部。”
穿过重门,厅房内蛛网满布,苦瘴缭绕,脚下尘厚,一步飞灰。紫胤取袖中新折桃枝,以剑点划,剑锋沾汁,便掌剑为笔,前书清破符,挥剑拦斩,符断化散,将瘴雾尽驱。
往庄后行,檐廊折构,错落缦回,两旁有烂壤臭土,石碑片瓦,苔痕古驳。至堂前,紫胤结肃敛祈生印,使续断将黄绸打开,绸布铺展,三套衣物置上列成一字,续断端坐印中,默念道经。紫胤再取剑,顺印而画,剑尖轻点过三套衣衫,不多时,衣衫缓燃青焰。紫胤收剑而坐,与续断二人心除杂念,冥思静想。
红玉与戚衡摆阵,不觉困渴,正在兴头上。蓦地,煞气血腥自后方而来,十分浓重,桃花精们惊惧惶恐,纷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