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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宁愿这些人依旧不咸不淡地对待他,也好过此刻的纷拥。倘若日后被有心人利用,落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可就得不偿失了。
余光无意瞥扫,却见不远处的上官顼正阴着眸子看了过来。
慕子衿暗自不屑地移开眼,嫡庶本就有差,又非他能左右。百里奚寒怎么说来着?他已被打上了傻瓜的烙印,行事便要顾忌她的体面。他也不介意狐假虎威,谁叫傻瓜是他老丈人的心头肉。
思及此,他愈发挺直了直腰杆,含笑着望向了他。
上官顼一怔,眸子缩了缩,又换上一副儒雅的笑容。
慕子衿在心底更加不屑地叹了口气,是谁说只有女子才会使这些小气的伪变之术?越王府的牛鬼蛇神一个赛一个厉害。但是他的老丈人对他的妻也着实好得过分了些,这不是上赶着招人记恨吗?亏得平安无虞地活到了现在,可真是造化……
太阳已经东升,他裹着厚重的袍子不自觉起了点热,但又舍不得脱下来。被人簇拥着走到府衙的时候,他才恍然想起,傻瓜留给他的点心并不是让他在朝堂上食的,是怕他坐班时腹中饥饿,能够先垫一垫肚子。呵,是他会错了意……
第一日入户部,兰炳怀倒是对他十分客气,只交接了一些琐碎,象征性地扔了几本公文给他,让他尽可能地熟悉职位环境。
不用看兰炳怀老谋深算的脸,他也只大概的扫了几眼,并没有真的想担起这份肥差。插手他国内政,有朝一日被揭露出来,管他是何原委,都无法给一个合理的说法。他仿佛可以预料到兵戈相向的场面。
这些都不可怕,最可怕的便是百里思青的态度。傻瓜连那般心爱的旧情人都斩断了情,对他岂不是更弃如敝屣?
不,弃如敝屣都是轻的,弄不好会提剑杀了他……慕子衿本轻松的一颗心渐渐冷却,不免又起了烦忧。
一屋子的人偷瞄着他心不在焉的沉思,见他时而蹙眉,时而抿唇,模样不大开心。老究官员们费神地思索着自己刚成婚那会儿,忽然有了主意。
初夏的白日悄无声息地流走,眨眼便到了退班时间。
银子早就备了轿子候在了外头,却见一堆人拥着慕子衿出了府衙。
慕子衿被这些同僚的热情搞得难以消化,入仕后的宴酒少不得,只是他对此毫无兴趣,“咳咳……诸位大人,照时辰子衿该回府了,否则公主在家定然挂心……”
他没有说假,百里思青早晨便与他说了等他回府用膳,他怎么舍得她等?
有人顾忌百里思青,立马松了口,不再拥着他。可有人却是不信。
瞧慕子衿方才在府衙时的纠烦之态,他们料想他在府中难免受到欺压,直可怜慕子衿的处境。即使是风吹即倒的男人,也有那方面的需求不是?娶了皇室公主后肯定畏手畏脚不能轻碰,偏生又不能随随便便地纳妾,身旁没有一个贴己的人,对哪个男人来说不是最为抑郁折磨?
其中一人抬头望着天边赤紫交辉的云朵,暧昧道:“如今日头未落,驸马不用这么急着回府嘛!若怕公主担心,差小厮回去禀告一声,相信高阳公主不会责怪。”
银子脸色一沉,刚要上前为慕子衿挡除这些人,却听一道清朗的笑声传来,“哈哈!世子这就不够意思了,诸位大人也是为了庆祝世子的入仕之喜嘛!”
慕子衿循望,脱了官服的上官玥满脸堆笑着走近,“本小王爷也想请世子喝一杯,世子可否赏脸呢?”
有了上官玥出头,其余人更加有恃无恐,就连上官顼也开口道:“子衿兄,高阳公主向来识大体,定不会为此小事与子衿兄计较,子衿兄且管放心。”
慕子衿才不会去在意他是否拐着弯讽刺自己惧内,但最终还是被行为乖张的上官玥推推搡搡拽进了“千娇阁”。
如果是寻常的酒楼还好,银子一看不妥,连忙差人回府通告了百里思青。
千娇百媚,浮华奢梦,一掷千金的抒意场所,这里有着最温柔动人的忘忧,最柔软贴心的解语。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最受男子的欢迎。
因别出心裁的服务理念和匠心独造的经营模式,千娇阁成为了十多年来,泱京繁盛不衰的风月之地。不管白日还是黑夜,千娇阁都以不知疲倦的姿态运转着。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显贵,只要有相应的付出,千娇阁就会给予同等的回报,绝不以身份压人。
夕阳未落,还不到热闹的时辰,慕子衿被上官玥强拖进门后,里面只坐了点稀稀疏疏的人。识眼力的人见到一拨的大人们,立即恭敬懂事地将人领到了楼上。
银子第一次随慕子衿进入千娇阁,不觉惊叹精巧的构造。风雅与浮夸诡异的相契合。从楼底到高层,一溜儿的姑娘脸上写满了“任君采撷”的字样,身段窈窕,酥骨妙展。一溜儿的姑娘全身散发着书卷文雅的气质,神容高洁,凡人不侵。就算没有客人,依然孜孜不悔地坚守着自我的岗位。
慕子衿从阁内雕刻着百花的摆设中慢慢地收回目光,一双眸子微露冰寒。
上官玥闲逸地看着他,“世子可还记得上回咱们一起来这里是什么时候?”
慕子衿拧了下眉,似是思索了番,而后果断地摇头,“子衿不记得和小王爷来过此处。”
上官玥盯着他,笑了笑,“世子真是贵人多忘事。”
慕子衿嗅着空气中不浓不淡的香气,对不经意向他们看来的上官顼报以一笑,回首后又正色道:“恐是小王爷记错了。”
“是吗?莫非是我记岔了?”上官玥拍了拍脑袋,苦恼道:“年岁不高,怎会作此混淆?”
慕子衿审量着他扣在自己腕上的手指,忽然笑道:“记岔事乃是人之常情,小王爷无需介怀。”
上官玥也不怕慕子衿此时跑了,遂不再制着他,只凑在他耳边笑道:“世子无需拘谨,说起来,青妹妹也曾是这儿的常客呢……”
他的音尾绵长拖曳,好似骑竹弄梅的时光颇令人眷恋般,带着生人不知的挑衅滋味。
奈何慕子衿却不以为然,不论他们拥有怎样两小无猜的过往,都敌不过如影随形的现实——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谁也无法否认。更何况,跟皇宫里已经败的一塌涂地的那个比起来,上官玥又算得上什么?
见他无动于衷,上官玥照样神采飞扬,不停与身边的大人讨论周围的哪位姑娘滑,哪位姑娘翘,哪位姑娘叫起来声音美……全然一副尝遍花丛的纨绔子弟模样。
慕子衿不受影响,银子却不自在地微红了脸,尤外地多瞥了上官玥几眼。
上了楼,雅间倒是十分幽宁,那门也不知何木做的,一关上,便再也听不见外面的声响,端的是自在。
起初众人还算恪礼,上官顼施施然倒了一杯酒敬上慕子衿,“子衿兄,这一杯祝你仕运亨通,节节高升。”
慕子衿不说喝,也不说不喝,盯着酒水快把人的耐心磨光了,才抿下了肚子。
这一开头,其余人立刻顺风而上,每次慕子衿都磨上片刻,才一滴不漏地咽入了喉。
见他动作虽慢却照喝不误,玩转风流的人们便敞开了怀畅饮,一会儿嫌闷,招了姑娘来。一会儿又嫌杯子小,便叫人换了大碗。
慕子衿和上官顼都拒了围来的女子,上官玥笑咧咧地看着他们,直接捧上酒坛道:“虽说世子比本小王爷年长,可若随青妹妹的话,本小王爷还是可以唤世子一声妹夫。”
慕子衿心觉怪异,这是让他伏低做小上了瘾?却又听上官玥豪爽道:“来!废话也不多言,本小王爷敬世子一坛!”
银子的手抖了抖,连忙阻拦道:“越小王爷,我家主子酒量不佳,大喜那日不过喝了几杯就醉了,烦公主照顾了一宿呢!翌日公主就下了令,不许主子再沾酒,更不许旁人再灌……您看?”
上官玥懒懒地捋起了袖子,似笑非笑地挑眉道:“哦?青妹妹还下了这令?若本小王爷与你家主子饮酒,青妹妹难道会剁杀了本小王爷?”
银子眸子闪了闪,他的话半真半假,当夜百里思青照顾了慕子衿是实,却不曾下令。此刻他没法子,只能拿她来作堵。
在场的人一听,兀然想起了百里思青从前拆人门匾的事例,见慕子衿脸色惨白,心叫不好,又见上官玥举了这么大的酒坛,便争相劝说起来。
正劝说着,不妨门一下子被人打开。
百里思青得了消息后,想着上官玥虽然散漫却不混帐,一开始还不信他会将人拖到了千娇阁里。
如今一推开门,瞧见脂粉环绕的场面,而慕子衿手肘撑桌,正对着提捧酒坛的上官玥,指尖疲倦地揉着额头,神情颇为痛苦。
百里思青怒火立即不打一处来,眼光如刀般割向上官玥。他自个儿玩便算了,还要让她的夫君也沾上寻欢作乐的恶习吗?
百里思青一出现,喝得兴致的人们还以为是千娇阁的新绝,待仔细一看,冷不丁惊了一身的冷汗。
上官玥见到百里思青时,面色有一瞬紧绷,可瞬间便替上了笑容,“原还想着你不来,少了好多乐趣,可不——”
话还未落,却听百里思青冷笑,“小王爷想喝酒为什么不找本宫?欺负本宫病未痊愈,不胜酒力的驸马是何本事!”
戾气痾散,在场的人大多都吓得“哐啷”一声扔了手中的杯盏,推开怀里的美人站起了身,胆怯的女子连忙躲跪在了一边。
慕子衿看着他的妻,被眼前盛怒的女子灼艳了眼睛,又因她杀气腾腾的模样而动容。
上官玥放下酒坛,淡恼道:“哪来得这般严重!知你夫君大于天,旁人好心好意庆贺他入仕就是居心叵测!不喝了便是!”
“诸位大人,本小王爷看都散了吧!省得留在这儿给公主碍眼!”他踢了凳子就要往外走。
他这一踢,百里思青反倒想起她曾扮过男装与他一同前来调戏美人的场景,怒气立即飘散了不少。
却又听他走到跟前,没头没脑地恨道:“就你这病秧子夫君是个宝,我们都算个屁!那呆头愣从知道你成亲到现在,一直留在边关不肯回来,怕是想死在战场上才痛快!”
百里思青一下子愣住了。
望着她来时的架势已偃旗息鼓,上官玥恨不得将前面收到的那封密信扔她脸上,再朝她吼一句,“滚蛋吧百里思青!守着你这不知底细的男人过活去!”
可那些话终究还是未说出口,只有人气急败坏地踹门而出。
不消片刻,除了慕子衿以外,官员们都走了个干净。上官顼临走前面含歉意地朝百里思青和慕子衿赔了罪,让他们不要介意。
银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越小王爷行为太过奇怪,而高阳公主又太重感情,听了旁人的寥寥数语就将自家主子的委屈忘了个干净,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前来的目的了。
百里思青确实忘了来时的目的,脑袋里只剩下上官玥说的话,煜表哥想死在战场上……
她在来千娇阁的路上,便听路人议论说最近一段时间乌贼小国在边关不断滋事扰民,战事如弦即发。
乌贼国有多恨司空家,她是知道的。从前她就将司空皇后历经过的大大小小战役都记得滚瓜烂熟,上一任御驾亲征的乌贼王就是死于她母后之手。未曾想过他们俯首称臣了这么多年,竟又起了卷土重来的贼心。战火无情,若是煜表哥出了意外……
她的脑袋乱得很,看见桌上上官玥留着的那坛酒就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慕子衿目光在她的脸上停驻片刻,脸色暗沉异常。眼睁睁望着她提了酒灌入了腹中,未加阻止。
千娇阁最浓郁的百花酿,一口气喝了一坛,百里思青呛咳了一声,淡淡的粉色爬过耳垂直蔓延至腮颊处,清绝的容颜煞是明丽。
不吃食的海喝,很容易醉人,百里思青顿觉头晕目眩。
一阵天旋地转,酒坛“咕咚”落地。百里思青整个人被拦腰抱起,慕子衿面无表情抱着她,在一众脂粉惊诧的抽气声中,稳稳当当地走了出去。
当他抱着人走至梯角时,隔壁房间的门悄然被人打开,从里面露出一双沉冽如水的眸子,阁内的管事鸨母立即滑了门内。
外面暮色冉升,慕子衿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