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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奚寒走近,那妇人正好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不远处传来人们可惜的嘀咕声,“唉!高阳公主若是个皇子该有多好…”
百里奚寒微怔,双目凝作静冷的幽色。
白色的袍子撞入余线内,百里思青不期然看向翩然自若的百里奚寒,惊讶了一下,笑道:“十三皇叔,你怎么来了?”
刚活络的茶客们又回归了沉默,肃穆地盯着百里奚寒。
只一会儿的功夫,他们不仅见到了皇子公主,居然又见到了传闻中的寒王爷。不少人暗自兴奋不已,却不敢出声惊扰。
百里奚寒突然轻轻笑了一声,压抑的气氛潋潋洄转,若春光流淌,舒雅怡人,“我在府内等了许久才知道小青原是在这儿为民打抱不平。”
百里思青被他包容坦荡的笑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露出腼腆的润红,“让皇叔久等了。”
百里明和百里愔走了,她也觉得没有了再待下去的必要,她原本就不指望百里明会向妇人道歉,只是看不惯他践踏百姓的作风,才忍不住出手想给他一个教训。
只是她未料到百里奚寒听了消息会亲自赶来这湘江楼,一下子便想起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蝶衣早就考虑好了这一重,不多时,掌柜便捧着一只盛满水晶饺子的食盒出来,百里思青从他的手里取过食盒,欢喜地递给了百里奚寒,“十三皇叔,给你。”
百里奚寒被百里思青不设防的欢喜晃了神,无知觉地伸手接过,却又听她带着讨好的自言自语道:“我就想着十三皇叔最爱吃这个,所以才耽搁了,皇叔你可不能再怪我哈。”
他不觉跟着浅漾含笑,凝视着百里思青,才发现她的眉宇间失了之前的清冷和淡愁,倒似回到了小时候那般,充满了鲜活的朝气。
大夫很快就处理好了男童的伤势,好在他的脑袋没有撞坏,身体也没有受损,不会影响日后的成长。百里思青便放心地嘱咐侍从待会儿将男童和妇人送回家,然后在一堆后知后觉的跪安声中与百里奚寒一道出了湘江楼。
百里奚寒拎着食盒,另一只手轻巧地握住了百里思青的手。百里思青也不避讳地反握住了他的衣袖。
出了门,一顶黑色的轿子恰好停在了离他们十米远的距离,轿帘匆匆被人掀开,露出了慕子衿那张苍白无色的脸。
百里奚寒脚步停顿,却见百里思青已经丢开了他的袖子,脚步飞快地朝轿子奔了过去。
他垂首望向空了却依然干净的白袖,一瞬间沉寂了目色。
银子快速地退到了一边,任由百里思青代替自己扶住了男人,听她疑惑地问道:“子衿,你怎的这么早便散了值?”
慕子衿在她弯身时便顺手揽住了她的腰肢,不顾旁人在场,在她的嘴边轻轻落下一吻,淡淡地回道:“听说你在这儿与大皇子起了争执,我不放心。”
他总能自然而然地将内心所想放在自己面前,一点儿也不吝啬对她的关心。百里思青心头一暖,又因他旁若无人的亲昵举动而想起早时的一幕,不由红了脸。
慕子衿从她闪躲的目光中读懂了她的羞涩,眼底霎时绽开了炽亮的火花。不枉费他已让百里思青明了他们之间可以亲近到哪一步,但同时也更想教会她明白他们之间的亲密可以更近到哪一层。只是,此时此地不适宜。
忍着飞驰的心绪站稳,慕子衿用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发髻,将散落在面颊的那一缕长发勾到了她耳后,眼神专注认真地瞧着她的脸,忽而笑开,也不看其他人,只凑近她的耳畔,轻声问道:“吃亏了没?”
百里思青偏头躲开耳边的痒触,见慕子衿含着笑朝自己眨眼睛,一股异常的感觉涌入四肢。她立即摇摇头,骄傲道:“我怎么可能会吃亏!”
看她犹如斗胜了的小母鸡,奋力地展开光亮的羽毛抖擞着自我的胜利,慕子衿不禁笑出了声。放在百里奚寒手中食盒的余光也软了许多。
百里思青尚才反应出他纵容的态度,其间包含了无限的宠溺,一点也不苛责她的生事。
她咬着唇低下头,虽然不满慕子衿似乎将自己当作了小孩子,可是这样的认可对于她来说是新鲜且珍贵的。她的夫君不在意她的抛头露面,不在意她弃了妇德与人大打出手,连第一件事问的也是她有没有吃亏,这样的纵容,让她油然而生出一种自己比其他一切都要重要的开怀和感动。
如果说在此之前她对自己的婚姻还有几分怅然若失,那么此时此刻,那点怅然若失已消褪得干干净净。在临窗的碎光中,她就做好了与他相持一生的准备,如今她的心更因这份重视和在乎而不断与之靠拢。
爱情可产生于轰轰烈烈的纠缠,亦能产生于平淡若水的关怀。可死缠烂打,亦可潜移默化。所有的出发点无谓乎相同的结果,而越在乎的人越努力。
慕子衿几乎将毕生的心思尽数花在了她的身上,对她时常偏颇身份的想法不说了如指掌,却也大差不离。事情做都做了,她又哪里需要别人的说教?蛇捏七寸,他比谁都懂得怎样讨她欢心。
百里思青眼眸中骤然绽放的光彩让百里奚寒微微一愣,她的激动和开怀不是装的,眉梢眼角都染上了藏不住的笑意。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在了安静颀瘦的男人身上。虽然慕子衿只张口说了一句,可这寥寥的几个字却以最强势的姿态悄无声息剥开了眼前人的心房,让她正式开始面对他的感情,并相对开始给予回应。
望着望着,他的眼神就变了,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食盒,也不知为了何故,轻易荡了平和的心境。
“十三王爷。”慕子衿恍若才见到他似的,凤眸里堆满了歉意。
百里思青也下意识地想起自己竟晾了十三皇叔这么久。她连忙松开抱着慕子衿的胳膊,不想腰肢却被他揽得更紧。
百里奚寒随手将袖一扬,笑若春风地移步道:“世子的脚程还真是够快。”
似是一反常态,即便他表面上看起来温润如玉,话语也平和依旧,举止之间却隐有不可逆视的冷冽。
“比不得王爷。”慕子衿慢悠悠一笑,虽唇色淡薄,但目光亮湛。
在百里奚寒的面前,他干脆地丢了柔弱的外衣,毫不忸怩地暴露出自己的霸道,理所应当地宣誓着对眼前人的拥有权。
百里奚寒望了眼天色,“世子在这时辰散值,若传入皇兄耳中,对世子而言也非福。”
百里思青心下升起了担忧,为难地想开口询问慕子衿要不要回衙办,却又察觉出他似半点也不介意自己的早退。
果然,听他淡笑着回道:“多谢王爷提醒。先前在衙办时身子不大精神,尚书大人便允了子衿回府。”
轻描淡写的解释,却令百里思青遽然紧张,“那现在好些了没?”
“身子不好来这里作甚?还不赶快回府歇着?”顾不上百里奚寒的神色,她便想要将慕子衿扶回轿子内。
慕子衿却轻慢地制住她的动作,“不急。”
他俯下比百里思青高了一头的脑袋,冲她温柔一笑,而后压低了声音,缓慢道:“好容易得了早退的机会,正巧可以陪你逛逛。”
狭长的眸子里盛了一丝狡黠,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焕上了惑人心神的颜色。
百里思青盯着幽湛的凤眸,竟觉得慕子衿的面容出奇地好看,连一旁的百里奚寒也似压盖不住他的光彩,让她不觉间便点了头。
百里奚寒静静地站着,出尘的风姿惹得来来往往的人竞相驻足。但很快的,他们的视线便被旁边的那对年轻的夫妻吸引。
男子低头,嘴角勾着浅浅的笑。青衫下,苍白且普通的面容蓄满了浓情。而女子身上不见新婚的艳丽,只着了干净的素衣,可那张绝色倾城的容貌却怎么也无法掩饰。二人从相貌上看着不大般配,然而神采又是那般契合。
不知男子说了什么,只见女子点了点头,那男子平凡的容颜竟衍生出了别样的邪魅,教人一时移不开眼。
缥缈的天色之下,如玉出尘的男子与二人站在一起,虽衣袂如画,可却如同局外人般,硬生生让人觉察出一丝无法言表的不和谐。再抬眼瞥去,那仙人般的颜色间不见温润,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喻的肃冷。
不远处东湖的岸堤,有人同样静默地站着。六月的煦日格外地灿烂,四周的树木沐浴着阳光蓬勃竞长,那人的脸上却生机全无。
约定
六岁以前的记忆大都模糊了,只记得那一场漫天高挂的白幡后,母妃便终日恹恹地呆在长信宫里不出。
而他趴在寝殿的矮榻上,看美艳无双的母妃时常端望着铜镜内艳丽的容颜,轻抚着高高挽起的云髻,望着望着,好看的眉眼内总会染上无边的愁绪。
然而,每当宫人提及新皇时,对外一直以贤惠称颂的美貌女子不出意料地会卸下帝国太妃的雍容华贵,脸上堆积的怨恨,难以掩藏。
大泱国惯例,先帝驾崩后,不能登上皇位的皇子会由新皇敕赏封地,但正式入封地却要是在十二岁之后。
从六岁到十二岁,看似漫长却也短暂的成长岁月里,他虽然只是一个有名无权的小王爷,可因为新皇从不苛待手足,他虽然被困在皇宫内,日子却过得十分舒心。
建康四年,也是后来的靖安元年,齐皇兄立了他此生第一位也是唯一的一位皇后,泱国赫赫有名的女将军,司空家的嫡长女——司空青儿。
其实也不算特别,作为太子妃顺登后位实属平常。而他之所以将那年记得特别清楚,大抵是因为那段记忆太过深刻。
抑或是——那个小生命的降临。
司空皇后是个命薄的。这话所有人只敢在私下里感慨。
战场从不言败的女将军却在嫡公主出生时难产,轻易地结束了才坐上后位的生命。尊华后宫的荣耀尚未开启,便提前落了幕,史官笔下只余欷殻Ф帧
靖安元年的三月,他记得很清楚,从年初开始,母妃就在念叨他的十岁的生辰。然而欢庆的颜色还没来得及铺满盛京,京城内外的柳絮已染了层层血红,飞得杂乱无章。
皇后产子惊动了宫内宫外,各宫的妃嫔,以及身为太妃的母妃,所有人都心绪不宁地守在殿外。除了陈正一刻不停的焦躁和喊骂声,其他人都自发地沉默,只露出洁白细长的脖颈,从远处看,特别像一排排衣冠楚楚的鸟鹅在伸望。
彼时他才不过十岁,站在殿门外,看皇宫里艳若滴血的桃花大片大片灼放,远边的夕阳灿光将天地染成了红霞。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人的心思不期然显现在了脸上。那些人的焦虑不外乎因为年前帝王斗志昂扬的御驾亲征,迫切地想攻下城池为自己即将出世的新皇儿添一份出生礼,却意外地被困在与晋国的那场相持战里,颠覆了唾手可得的自信满满。
胆大的人们开始蠢蠢欲动,皇后的寝宫外甚至出现了陌生的带刀侍卫,不少人游荡在各个隐秘的角落。
而他目光空荡荡地盯着无比熟悉却又陌生的宫殿,前几日无意中听来的那些话,彻底粉碎了他一直以来的孤高。
他专注地望着紧闭着的殿门,凝听着里面若有似无的痛苦凄喊。回忆着母妃一遍又一遍地叙述着当年他出生时的场景,四年前白幡覆盖下的男人,曾怀着怎样的一份激动而开怀的心情看待他的降临。
如果说,生命罪恶,那么缔造罪恶的人便罪无可恕。
引以为傲的王爷身份,高人一等的皇家血脉,原来通通不过一场瞒天过海。
他已经完全记不得男人的脸,只依稀记得曾经有道明黄黄的高大身影用宽长的胡须亲昵地蹭过他的脸颊,刺疼却温馨的模糊记忆,一直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让十岁的他开始懂得什么叫作隐隐作痛。
晨曦破晓,嘹亮的婴啼声过后,一切戛然静止。
有马蹄声突然从九重宫门传来,隐藏在四处的人影慌乱地消失。然而风尘仆仆的帝王归来,刚浴血奋战过的刀剑还来不及松懈,便又惶然无助地砸在汇聚成血泊的玉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撕心的声响。
连同母妃在内的那群鸟鹅们悄无声息地离开,回身时,有人唇角的那丝得意的冷笑隐藏得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