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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游-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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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怪的名字,不像是我们汉人啊。我用眼角打量他,巫卡很老,老得我看不出他的年纪,但头发却乌黑油亮,长长垂下,遮住了两边脸颊。
  他也不像是个胡人,或者说,他不像是个人。
  车轮滚动的声音单调而枯燥。
  巫卡问了我许多问题,当我告诉他伽叶大师的死时,他忽然诡秘地一笑,盯着我,自言自语:“果然是天生的灵媒,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我有救吗?”我问他,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鬼气森森的家伙也许想让我为他做什么,没问题,不管是吃喝嫖赌,作奸犯科,只要他能让我活着。
  瘦死的骆驼比不上一只活着的蚂蚁。
  巫卡幽幽地道:“只要你听我的话,照着做,就能活下来。”
  说实话,我不太相信这个家伙,伽叶大师的预言不是青楼姑娘们的脸,说变就变。不过,他是我可怜的救命稻草,就算救不了我,我还可以临死前捞一票。
  “没问题,我听你的。现在肚子饿了,我要去醉风楼!”
  “时间不多了,前面有一家饭庄,吃完我们就立刻出城。”
  我呆了呆:“我们要离开洛阳?”
  巫卡森然道:“难道你想在这里慢慢地等死吗?”
  日他奶奶的,我还想骗点钱破我的处男身呢。不过不要紧,一步步来,以后还有机会,我安慰自己,破处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在东关街口的饭庄里,我松开裤带,大吃大喝了一顿,酱牛肉、脆皮鸭、芙蓉鸡片、糖醋排骨、油爆虾、三鲜鲤鱼羹,一直吃到了嗓子眼,临走抹抹一嘴的油,还抱了一坛女儿红。
  吃饱后打嗝的感觉,真他奶奶的爽!
  舔了舔手指,我心满意足地走向马车,总算没做个饿死鬼。
  暮色四溢,绚丽的华灯初上,远处的高楼里,歌舞翩然,弦乐靡靡。
  我立刻饱暖思淫,小弟弟硬起来了。
  “快走。”巫卡生硬地催促我。
  我忽然恍然若失,就要离开洛阳了,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其实无论去哪里,对我都一样。
  “等一下!”我大声叫道:“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巫卡的目光尖锐如獠牙:“我没有时间陪你浪费,别跟我耍花样。”
  我打了个哆嗦:“我,我一定要去。不然的话,我,我宁可死。”
  这一瞬间,我觉得巫卡就像是一头恐怖的妖兽,长发根根竖起。他盯着我,许久,终于同意了。我松了口气,倒不是我视死如归,而是心里明白,奇货可居,我对巫卡一定很重要。
  在我的带路下,马车在花园的围墙外停住。
  巫卡奇怪地瞥了我一眼,我站在大槐树下,怔怔地发呆,然后一口气爬上树顶。
  花园里静悄悄的,只有晚风吹过秋千,一摇一晃。
  草丛里,夏虫细细的鸣叫。
  花园后的闺楼,窗帷紧闭,王家小姐,现在在干什么呢?
  帮里的兄弟,都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其实他们不知道,偷看王家小姐的时候,我的小弟弟从没有翘起来。
  虽然王家小姐长得俊俏,皮肤白净,胸脯也鼓鼓的,但我偷看她,不是因为这些,也不是因为三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黄昏,她施舍过我一块碎银子。
  我喜欢偷看她,是因为她把银子亲手放在了我的手里。
  她雪白的手,我乌黑的手。
  她不嫌我脏。
  夜风如梦,金黄色的槐花像细碎的铃铛,幽幽飘香。
  那块碎银子,我没有留着,很早就花完了。因为我清楚,留得住银子,留不住别的东西。
  癞蛤蟆是吃不到天鹅肉的。
  王家小姐就像这华贵的洛阳城,离我好远,好远。
  这一生,我都只能隔着墙,偷偷地,偷偷地看。
  看她笑,看她嫁人。
  这一生,我都只能是个无赖。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有些心酸。
  空空荡荡的花园。
  王家小姐的笑声,如梦。
  十六年的洛阳,如梦。
  我的少年如梦。
  “日他奶奶的!”我大吼了一声,用力拍了拍胸脯,滑下树,大步向马车走去。
  再见了,洛阳!
  再见了,乞讨诈骗小偷抢劫帮!
  再见了,死鬼老爸!反正我也没钱给你烧香上坟!
  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冠盖云集的璀璨夜色中,马蹄哒哒,马车驶出了洛阳城。
  对了,在城墙根,我撒了一泡力道十足的尿,用砖头歪歪斜斜地写下了:“林飞到此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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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上)我和我的前世
马车一出洛阳城,上了郊道,就越跑越快,像发了狂似的。虽然我没有骑过马,可我知道,就算是千里马,也不可能跑得这么快。
  太古怪了。
  车厢剧烈地震动,巫卡阴寒着脸,一声不吭,就像被人强奸了老母。这个王八蛋搞什么鬼?
  管它呢!反正我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老子现在死都不怕,只管骗吃骗喝。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大小便和吃饭,巫卡都不让我下车了。就连睡觉,也要在车厢里。破处男的计划,当然是遥遥无期了。我只知道,马车行驶的方向越来越偏僻,应该是出了边关。沿途,满目荒凉阴森,死寂沉沉,连个人影也看不到,吃饭只能啃冷干粮,渴了就喝山泉、溪水。而无论我问什么,巫卡就是不回答,只是让我老老实实地听话。
  这些天,我渐渐感到了死亡的阴影,比如我在树下尿尿,大树会突然倒下来,砸中我的脚。拉屎时,草丛里有蝎子冷不丁地钻出,死掐我屁股。就连喝水,也会莫名其妙地呛着。
  我只好无论做什么,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半个月后,我们来到了一片沼泽地。
  “下车。”
  “知道啦。”我懒洋洋地推开车门,猛地吓了一跳。
  四匹高头大马,血肉尽消,变成了四具白森森的骷髅马,僵硬地站着不动。
  我尖叫一声,回过头,见到巫卡妖异流转的眸子,忍不住浑身发冷。
  难道我碰上了一个妖怪?妖怪找我干什么?我的肉又脏又臭,肯定不好吃,莫非对方是个女妖,看中了我的姿色?可横看竖看,巫卡脖子上的喉结都不像是假的。
  从灌木丛里,幽灵般地钻出了三个人影。
  一个白发老头,一个壮汉,一个猥琐的侏儒,面对巫卡,他们齐齐跪下:“主人,你终于赶回来了。”
  巫卡“嗯”了一声:“我找到了灵媒。”
  “恭喜主人,竟然在时限之前,找到了灵媒。”三个家伙抬起头,贪婪地盯着我,好像我脸上有好多银子。
  我一言不发,现在不是开口的时候,就算问了,巫卡也不会告诉我。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就是对方口中的灵媒,而他们要利用我干一件大事。
  他们有四个人,我只能见机行事,冲动反抗是没用的。再说我也快死了。还有三天,我就满十七岁了。
  对于我的安分,巫卡有些意外,拍了拍我,阴恻恻地道:“听话,你就能活命。”
  我猜他只是在骗我,不过我也没什么损失,心底里,我倒是希望巫卡是个妖怪,这样的话,他可能真的有力量救我。
  “快点走吧,主人,我们只剩三天的时间了。”侏儒一蹦一跳,急不可耐。
  我心中一动,三天?还真是巧。
  巫卡点点头:“进去吧。”黑色的大袍展开了,一掠而起,滑入了沼泽地。白发老头和壮汉一左一右,狭持着我,紧紧跟在后面。
  日他奶奶的,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啊!
  沼泽地里阴森森,静悄悄,纠缠的树藤遮住了天空,只留出点点缝隙。污水绿汪汪的,在灌木丛里蜿蜒爬过,冒着混浊的气泡,落叶积得很厚,大多都变成了腐败的烂泥,散发出一阵阵的臭味。
  我们渐渐深入沼泽。我觉得,这里很奇怪,因为我还没有看见一个动物,连小飞虫、蚂蚁都没有。
  这片沼泽好像吞噬了所有的生命。
  “快走!快走!”侏儒恶狠狠地催促我,我真想一拳把它的酒糟鼻打烂。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我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巫卡的手里,一直拿着一卷泛黄的羊皮图,不时低头看一看,继续领路。
  “不行啦,我走不动了!”我喘着气,瘫软在地上。
  巫卡看了看我:“那就休息一会。”
  进了沼泽地后,巫卡对我挺客气的。接过壮汉递来的一个冷馒头,我狼吞虎咽。
  巫卡背对着我,又在看羊皮图,侏儒一直盯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白发老头坐在一个树墩上,掏出旱烟管,在脚跟敲了敲,含在嘴里,“啪嗒”一声,旱烟管突然滑落,老头剧烈咳嗽起来。
  咳嗽声又细,又尖,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嗓子眼里钻出来。
  侏儒吃惊地回头看他,巫卡的脸色,也变了变。
  “哇”!花花绿绿的东西从老头嘴里喷出,鲜血,纠缠的肠子,再是红色的肺、黄色的肝,老头痛苦地扼住自己的喉咙,跪倒在地。
  一颗热乎乎的心脏蹦了出来,落在泥浆里,微微地跳动。
  我开始以为老头是在变戏法,直到他软软倒地,才意识到,白发老头死了。
  壮汉惊骇得吼叫起来。
  “住嘴!”巫卡喝道,脸色也很难看,他不安地四处张望,眼睛里的红光一会儿亮,一会儿暗。
  我并不怕死人,每年下大雪的时候,洛阳城里总要冻死几个乞丐。我会立刻冲上去,扒光他们的口袋,拿走仅剩的一、两个铜板。但像老头死得这么离奇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有点害怕,也有些心灾乐祸,要是我真的死了,还多个陪葬的。
  整晚,壮汉都没有睡,巫卡命令他守夜。
  第二天拂晓,还没有睡醒,我就被侏儒硬拖起来。
  “快点赶路。”侏儒尖叫道,这个小矮子,力气倒不小。
  早上寒气湿重,四周飘浮着惨白色的迷雾,隐隐约约,像是游荡的幽灵。我们四个人闷头走着,谁也不说话,穿过了一片荆棘丛,我忽然觉得不对劲,脚下是湿软的泥泞,走过以后,应该会留下脚印,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光滑得就像是绸布。
  我们仿佛进入了魔境。
  一滴冰冷的露珠从叶尖滴落,滑进脖子,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巫卡到底要去哪里?
  身旁的壮汉忽然停下脚步,目光呆滞,大吼一声。
  巫卡回过头,皱眉道:“你干什么?”
  壮汉也不理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张开嘴,冲了出去。“砰”的一声,壮汉的脑袋撞在坚硬的大树上,浆血迸裂。可他还在狂吼,抱着树干,牙齿啃咬大树,发出心寒的“咯吱”声。
  他好像发疯了!
  巫卡神色变幻,过了一会,道:“别管他,我们继续走。”
  壮汉忽然回过头,对着我们笑,一边笑,一边向我们走过来,笑纹像一条条蚯蚓,在脸上诡异地蠕动。
  “啪嗒。”鲜血溅出,壮汉的左手断了,落在地上,接着是右手,整条手臂,眼珠,嘴巴,身体的器官一件件分离,洒满一地。到最后,只剩下两只脚,在鲜红色的血泊中,一步步向我们走来。
  侏儒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哆嗦,我和他半斤八两,心怦怦地乱跳。巫卡倒是很镇定,一动不动,那两只脚走到他跟前,猛地炸开,泥浆被血水染红。
  我和侏儒面面相觑,许久,才听见巫卡嘶哑的声音:“还愣着干什么?快走!”
  一天很快又过去了。
  晚上休息时,侏儒蹲在结疤的老树桩下,一个劲地发抖。稍有风吹草动,他就像个受惊的兔子,飞快跳起来。
  我打了个哈欠,倒头就睡,巫卡坐在一旁,亲自守夜。
  夜晚的沼泽地,鬼气森森,“窸窸簌簌”的怪声,时不时在暗处响起。老头和壮汉都死得很蹊跷,当时我虽然有点害怕,但过后就不在意了,照样睡得香。
  老子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抬起头,久久地望着它。阳光照在脸上,有些冷。今天,是我十六岁的最后一天。昨晚我梦见了好多人,老爸、王家小姐、大熊、李洁净,还有生下我就死去的老妈。
  我忽然觉得老天对我太不公平。
  巫卡让侏儒扔掉了所有的干粮和水。他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向前走,巫卡又滑又腻的手爪,就像是鼻涕虫。
  寂静的沼泽地里,回荡着我们的脚步声,“沙沙”,“沙沙”,单调而沉闷。
  路越来越难走,常常是大滩的水洼,密集的荆棘。泥泞湿滑,不小心踩错地方,脚会立刻陷进去,人往下急沉。要不是巫卡拉住我,有几次我可能就没命了。
  中午,我们穿过了一片白花花的芦苇丛,巫卡停下了脚步。
  “应该就在这里。”他摊开羊皮图,许多黑色的圈线交叉划过,在中心,有一个醒目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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