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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收过程更是一丝不苟,每名战俘逐一脱衣搜查,幸好燕飞把随身物品与蝶恋花藏在官道旁的树林内,否则这时就要头痛。
荥阳大牢该是缺乏囚衣,仍让众囚穿回旧衣,分批关进牢房去。
燕飞的牢房约两丈见方,没有窗户,只在牢顶高处开有一个带铁栅的天窗,窄小得纵然拆去障碍,亦没法让人钻出去。
牢房只有一道铁门作出入口,设有窥孔,还有只可从外边打开的盖子,牢卒可以随时向里看,囚犯们却看不到外门廊道的情况。
牢房一角放着一个桶子,大小方便均要凭此解决,条件的恶劣可想而知。
十二名战俘便这样挤在没有床铺,阵阵异味的牢房里,人人冷得直发抖,如此下去,恐怕不用几天便要闷死或冻死。
燕飞靠墙坐着,心叫倒霉。
燕人当然不是要把这批人折磨至死,而是在瓦解他们的意志,到明天铐问时会轻松得多。
他摸着身后墙壁,感觉着花岗石的坚硬,如此牢房,即使以他的能耐,也难以破壁而去,何况他根本不打算这般做。
牢房的战俘安定下来,开始以氏语交谈起来,令燕飞晓得他们是被俘的氐兵。
氐秦帝国虽告崩溃,但在关中余势仍在,能从他们身上弄清楚关内的情况,对慕容垂当然重要。
而他如何脱身呢?燕飞大动脑筋,仍苦无良策。
最下之策,当然是被捉去审问时乘机越柙,但亦因而暴露行藏。
另一个方法是凭超卓的真劲从裹面打开铁门的锁,不过能否办到实没有十足把握,且须先弄昏囚室内所有战俘,更难过的一关是如何从铁门走出去却又不惊动把守牢房的燕兵。
正思忖间,忽然感到气氛有异。
抬头瞧去,十一名牢友全聚在另一边,人人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燕飞心叫不妙,他虽略懂氐语,却在刚才没有留心听他们说话,现在虽然想到他们在谈论自己这个陌生人,却悔之已晚。
燕飞摊手作出个无奈的表情。
其中一名战俘道:「你是谁?」
燕飞暗叹一口气,知道自己只要开口说一句话,就会让对方晓得自己并非氐人,惟有把头埋进两膝间去,不理会他们。
忽然有人以氐语道:「他是奸细!是燕贼派来偷听我们的说话。」
燕飞心知糟了,正要先发制人,令他们没法惊动牢卒,又心中一动,想到或可行险一博的脱身妙法。
念头刚起,十多名牢友已如狼似虎的扑过来,对他拳脚齐施。
燕飞心叫来得好,完全不还手,以氐语狂喊救命,又发出震牢惨叫。
牢房外喝叫声传来。
燕飞护着要害,在地上滚动不休,心知已惊动牢卒,他的脱身大计亦可付诸实行。
「砰!」
牢门推开,七、八名牢卒冲进来,驱散围殴燕飞的氐人后,发觉燕飞躺在地上,再爬不起来。
其中一名牢卒一探燕飞口鼻,以鲜卑语咒骂道:「没用的废物,竟然断了气。」
安玉晴透过面纱凝视刘裕,淡淡道:「在建康我见过支遁大师,他说刘兄你或许是南方唯一有本领令佛门避过浩劫的人。」
刘裕一呆道:「他老人家太抬举我了。」
安玉晴道:「他不是抬举你,而是信任谢安。」
刘裕苦笑道:「安小姐如若知道我目前的情况,该晓得我是自身难保。」
安玉晴道:「你在边荒集不是很风光吗?住的是大江帮的总坛,边荒第一高手燕飞更是你的好朋友,在边荒集谁敢不给你面子呢?」
刘裕点头道:「在这里我的确生活得不错,可是如离开边荒集,我却要靠别人保护才保得住小命。」
安玉晴道:「只要你能阻止竺法庆到建康去,已可不负支遁大师对你的期望。」
刘裕道:「可是小姐不是说过杀奉善的肯定非是竺法庆和尼惠晖吗?」
安玉晴道:「绝不是他们之一,但多少与弥勒教有点关系,你猜会是谁呢?」
刘裕摇头道:「真的是无从猜测,也使我乱了阵脚。」
又讶道:「小姐凭甚么断定杀奉善的人,与弥勒教有关系呢?天师道的人也该有嫌疑。」
安玉晴道:「我是从凶手把奉善尸身示众的地点猜出来的,分明是针对你和奉善连手对付弥勒教的关系而发。否则杀掉他便算了,不用向你示威,且是测试你在边荒集的影响力。」
刘裕登时对她的才智刮目相看,道:「对!若是与弥勒教有关系的人,会是谁呢?这样做不是打草惊蛇吗?对弥勒教有甚么好处?现在边荒集人人因此提高警觉,弥勒教想对付任何人亦难度倍增。」
安玉晴道:「竺法庆眼前当务之急,是到建康立足,再把弥勒教在南方开枝散叶。他肯定对边荒集有野心,却也清楚现在边荒集的形势绝不容有外力入侵。所以杀奉善的人定有我们探索不出的动机,不弄清楚此点,你们会因断错症而投错药石。」
刘裕沉吟片晌,终忍不住问道:「小姐的提示,我非常感激。但又想冒昧问一句话,小姐因何如此关心这件事呢?」
安玉晴默然片刻,然后轻轻叹息,徐徐道:「因为天地佩已落入竺法庆手上。」
刘裕剧震道:「这怎么可能的?难道从我和燕飞手上夺去天地佩的人,不是令尊吗?」
安玉晴淡淡道:「你看到天地佩落入我爹手上吗?」
刘裕回想当时的情况,燕飞把天地佩投往林外,引安世清追去,接着林外传来安世清和乞伏国仁的打斗声,确没有亲眼见得安世清夺得天地佩。
安玉晴道:「爹击退乞伏国仁后,找遍附近仍没法寻到天地佩,却发觉地上有一颗紫红色的佛珠,认得此物来自竺法庆,而亦只有竺法庆的身手,方能如此捡便宜,令爹也察觉不到他尽得渔人之利。」
刘裕发梦也没想过其中有此转折,登时说不出话来。
更想到安玉晴之所以感应不到自己身怀心佩,皆因没有天地佩随身。
安玉晴道:「我到边荒集来,是要找燕飞帮忙,谁知他并不在边荒集。」
刘裕道:「小姐有没有须要我帮忙的地方?」
安玉晴道:「让我来取代奉善又如何呢?你要的是阻止竺法庆到建康去,而我则是要取得天地佩。有了天地佩后,我自有寻回心佩的方法。这方面则不用你去理会。」
刘裕心忖若你得到天地佩,第一个要找的人肯定是我刘裕。
答道:「我们如何合作呢?」
第六章天时地利
「蓬!」
燕飞感到自己被抛进泥坑里,泥上立即朝他身上堆来,只铺了尺许一层,便告停止。
接着牢卒似不愿意久留般,匆匆离开。
燕飞完全明白他们因何如此识趣,走得迅快干净,因为他亦不想在泥坑逗留片刻。
下一刻燕飞破土而出,落在坑沿,蹲下观察四方,同时闭气,改以内息运行。
阵阵恶臭,从泥坑传来。
他身处的地方是大牢的后院,宽广达千步,围以高墙,光秃秃没有栽植树木,却有个坑,深达丈余。四周静得像无底的深渊。
适才他被抛下坑底,隐隐感到下面是无数的尸体,那种难受的滋味,确是难以形容。
可以想象这种埋尸的大坑一个一个地掘开,每次处理一尸,便铺上一层泥土,直至填平泥坑,便开掘另一个新的坑穴。
水流声从后墙外传来,雪雨仍不住降下。
燕飞往后墙掠去,在暗黑里翻过高墙,投往流经墙后的小河。
沉进冰寒澈骨的河水里,燕飞生出重返人间的感觉。
牢狱确是非常可怕的地方,牢房内终年阴暗、充满腐烂之气,环境固是劣无可劣,最可怕是人的尊严受到最残酷的践踏,人性泯灭,即使死后仍得不到丝毫尊重。
燕飞在小河内洗净身上的泥污和血渍,然后爬上对岸,先运功蒸发掉身上水气,接着沿河岸疾走。
四周黑沉沉一片,右方是数排树木,再远处便是靠贴外城墙的驰道,可容十马并行,城墙上来自火把的光被树木阻隔,所以他仍是在安全的暗黑里。
绕过牢狱的范围,一道石桥跨河而过,民房出现前方。
他的精神不住凝聚,逐渐攀上颠峰的状态。过桥后他直趋最接近的民舍,报更声从城内某处传来,告诉他现在正是二更天。
「飕!」的一声,燕飞来到积雪的屋顶。
城内楼房密布,无穷尽的展现眼前。
他终于成功潜入荥阳,完成近乎不可能的事,连他自己也感到能在这里是个奇迹。
此时他已把牢狱的遭遇置于脑后,心境澄明清澈。
今晚见过纪千千后,他必须立即离开。对他来说,荥阳城已成天下最危险的地方。尼惠晖是他最大的威胁,她的搜魂邪术,说不定可以察觉到他已抵城内。尤其于此开放了全心灵,以感应纪千千所在处的高危时刻。
燕飞全力展开身法,冒着雨雪,朝城中心慕容垂的行宫赶去。
在他比常人灵锐百倍的感官下,他毫无困难的避过三起巡兵,来到最接近原为城守官署府第行宫旁的民居瓦脊处,只隔了一条大街。
雨雪迷茫里,行宫被高墙环绕,不知是否刚从牢狱脱身,他生出眼前房舍连绵的行宫是另一座大牢狱的感觉。关起来的是他最心爱的女人。
换了别人,即使身手如他般高明,面对高墙内的重重房舍,也要生出无从入手的颓丧感觉。
幸好他并非一般高手,更比任何人有办法。
当日在颖水营救纪千千时,他可以清楚感应到纪千千在哪一条船上,认清该攻击的目标。现在的感应却再非那么清晰,而是若有若无。问题极可能是在纪千千心力的损耗上。
一队巡兵在下方大街经过。
燕飞的真气运行至颠峰状态,精气神浑浑融融,行宫内接近他一方的明岗暗哨,全部了然于心,无有遗漏。
巡兵远去,雪愈下愈大愈密,阵阵风起。
燕飞一溜烟般跃下长街,眨眼工夫来至高墙下,再沿墙疾掠数丈,贴墙上窜,整个人卧贴墙头,然后翻入墙内,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迅快至教人难以留神察觉。
触地处是行宫的后花园,左右方各有一座哨楼,挂着风灯,楼上有站岗的警卫,目光均投往别方。
燕飞正因完全掌握了他们的情况,所以成功避过他们的耳目,越过高墙的一关。
奇异的走动声传入耳内。
燕飞吓了一跳,箭矢般冲前近两丈,然后朝上跃起,来到一株老树的横枝处,没入枝叶之间,只抖下几点积雪,同时收敛毛孔,令体气不外泄。
果然三头恶犬不知从何处奔来,在树下的草丛堆绕圈子。哨楼上的燕兵拿风灯照射过来,恶犬因嗅不到不速之客,自行散去,哨兵再没有理会。
燕飞暗叫好险。
就在这一刻,他感应到纪千千的所在。
刘裕和宋悲风离开五光十色的夜窝子,沿东大街返回大江帮总坛。
宋悲风皱眉道:「如不是弥勒教的人杀了奉善,会是谁呢?」
刘裕道:「现在我们唯一之计,是把账全算到竺法庆头上,令他成为边荒集的公敌,利用他把边荒集团结起来,那么边荒集因千千唤起的精神,方可以维持下去。」
宋悲风道:「你比我了解边荒集,千千小姐唤起的是甚么精神?」
刘裕沉吟道:「每一个荒人都感觉到那种精神的存在,却很难具体描述出来,或许可以说是一种无私的爱,令荒人们生出为边荒集而抛开私利、奋斗不休的高尚情怀。以前大多数荒人是抱着赚够便走的心态,忽然间这想法被千千改变过来,体认到边荒集是这大乱时代里独一无二的乐土。也是同样的精神,令荒人矢志要把千千和小诗迎回来,因为那不但是边荒集的奇耻大辱,更是每一个荒人的耻辱和遗憾。」
宋悲风想起另一个问题,道:「假设在公布弥勒教为公敌后,却没有半个弥勒教妖人现身,会是怎样的情况?」
刘裕道:「竺法庆到南方来该是短期内的事,不会让我们久候。最重要是他成为边荒集针对的目标,我们便可在边荒布下天罗地网,把弥勒教摧毁。整个边荒集会因而处于作战的状态下,杀奉善的人迟早会被找出来。」
宋悲风道:「边荒集竟可以变成这样一个地方,真教人难以相信。坦白说,直至这刻我仍不明白屠奉三因何肯如此帮你的忙。」
刘裕沉声道:「他不是帮我的忙,而是帮自己的忙。他与桓玄的关系相当微妙,非是外人可以清楚,不过观乎他要在边荒集落地生根,便晓得他顾忌桓玄,不肯任由桓玄摆布。」
经过第一楼的空地,刘裕禁不住想起纪千千主婢。
何时她们方可重返边荒集,在重建后的第一楼弹琴唱曲呢?
燕飞伏在花园里一棵大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