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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呼雷方提起纪千千的名字,燕飞注意到没有甚么脸部表情的赫连勃勃,双目异芒一闪即逝。以纪千千的吸引力,当然不足为怪,可是燕飞直觉感到赫连勃勃的“动心”,隐含某种他不明白的意思,殊不单纯。
从第一眼见到赫连勃勃,他便生出预感,此人将是他可怕的劲敌。
姬别转向赫连勃勃笑语道:“赫连少主也如区区般缺席啊!”
赫连勃勃淡淡道:“姬大少的消息非常灵通。”
姬别洒然笑道:“少主尚是初来甫到,所以未晓得边荒集谣言满天飞的情况,除非变成聋子,否则想耳根清净怕是难比登天。”
在边荒集能出人头地者,人人均有一套。姬别这番话说得既含糊,又是东拉西扯的,反回避了赫连勃勃不大客气的质询。
石阶足音响起,首先现身的是“边荒名士”卓狂生,接着是有“贵利王”之称的费正昌和大老板红子春,后面还跟着个人,燕飞瞧众人表情,知道姬别、呼雷方等像自己般并不认识他。
卓狂生哈哈笑道:“连续两天举行会议,在边荒集是史无前例的事,苻坚那次想开会也开不成,可见花妖事件可以令我们团结起来。从这个角度看,花妖的出现并非全是坏事。”
由于燕飞仍对卓狂生与逍遥教的关系存有疑心,虽然他这番话表达了希望团结边荒集各方势力的意愿,燕飞总有些他言不由衷的感觉。
边荒集从来都是敌友难分,今天的朋友,明天可以变成死敌,反之亦然,须看利益的变化。
像他和高彦、庞义的关系,是经过一年时间建立起来的,于此段日子裹,他从来没有违背对两人的道义,直至苻坚先头部队开进边荒集的一刻,也因此赢得两人的真挚交谊。
姬别、赫连勃勃、车廷、呼雷方四人目光全落在随卓狂生三人前来的汉子身上,显然不清楚他附席的资格和原因,不像赫连勃勃的不用解说大家也认为合乎规矩情理。
此人年纪约在四十岁上下,个子高瘦,令他长而尖的脸庞配合得天衣无缝,像老天爷和他开的玩笑,似是羊儿的脸给安上到人的脖子上去,给人的感觉非常古怪。
他的衣服有点如从故衣铺东并西凑买回来的大杂会,上襟衣下褶裤,披长袍,脚踏藤织的方头履。腰挂阔把刀,头上戴了个不伦不类的介帻,形如屋顶,两侧向上翘,形成两个尖耳,外相装扮均可使人发噱。
幸好他还算挺神气的,至乎有点装腔作势的模样。
在场者均是大行家,察其气度步伐,只属武技有限的低手,这类人在边荒集一网撒去,至少可以网到十来二十个。平时想见在场任何一人一面亦怕难偿心愿,而他却能参与其间,也因此更不明白他在此现身的原因。
红子春和费正昌均微一摇头,表示不清楚此人的身分,让各人晓得全是卓狂生搞出来的事。
卓狂生退到仍立在石阶进口处,挨在不敢冒进的羊脸汉子旁,欣然道:“各位老大老板,请让卓某为你们引见一位最应景的人,这位是敝书馆的新台柱、原北七省总巡捕方鸿图方老总,他已点头答应在敝馆连说十场,书题是《花妖作恶史》。”
看他说得口沫横飞,神情兴奋,知他因又可狠赚一笔而欣喜如狂,令人不知好气还是好笑。卓狂生是典型的边荒集产品,不放弃任何敛财的机会。不过总算弄清楚卓狂生带他来附席的原因,如此的一个人,对追捕花妖当然有很大的作用。
燕飞忽然生出感应,朝赫连勃勃瞥上一眼,觉察到他唯一会泄露心内情绪的眼睛现出古怪神色,似是认识这位方鸿图,又像对他完全陌生,古怪的眼色裹暗藏惊讶,也带点嘲弄和不屑。
他不知道自己因何特别留意赫连勃勃,或许是因为对方能予自己深不见底的感受。
姬别一向自认吃通南北,抢先笑道:“方总巡之名区区早如雷贯耳,想不到竟来了边荒集,看来苻坚确已余日无多。”
北方的半壁江山是苻坚的,方鸿图以前当然是替他办事,现在连他也流落到边荒集来,显然苻坚的帝国已冰消瓦解,下面的人四散逃亡。
呼雷方叹道:“方总巡生具奇相,我们早该认出是北方鼎鼎有名的“羊脸神捕”,请方总恕罪。”
这番话算是非常客气,呼雷方不单捧了方鸿图,更给足卓狂生面子,于此亦可见呼雷方面面俱圆的交际手腕。
燕飞在长安时也听过“羊脸神捕”的大名,没有联想到眼前此君身上,皆因印象中的方鸿图武功不俗,看来传言未可尽信。方鸿图办案办出名堂后,自然有人把他的功夫夸大了。
方鸿图有点不自在的抱拳道:“方某只是浪得虚名,否则也不会让花妖逍遥法外。方某到边荒只是五天前的事,看到告示方晓得花妖竟到了这裹犯案行凶。”
卓狂生笑着补充道:“方总像我般有做生意的头脑,寻上我的说书馆,想说几台关于花妖的传奇。给我硬拉来附席议会,说第一台的书,先此声明,这一台是免收入场费的,哈!”
红子春哑然笑道:“卓名士竟肯放过赚钱的机会,确是边荒集的奇闻异事。”
费正昌笑道:“难得我们的卓名士转性,红老板还要取笑他。”
卓狂生若无其事道:“我是在伸张边荒集的公义,谁想破坏我们理想的营商环境,谁便要负担后果。”
姬别鼓掌道:“说得好!我们现在是同坐一条船,必须团结一致,共御外敌。”
听在燕飞耳内,这番话说得漂亮,暗裹却似在针对车廷和赫连勃勃。基于某一燕飞不明白的理由,两方似乎特别具有对敌之意。
果然赫连勃勃双目闪过杀机,仍没有开口说话。
车廷冷哼道:“这正是我们肯来参加会议的原因,多谢姬大少再提醒我们一遍。”
卓狂生感觉到两方人马间的火药味,干咳一声道:“时间差不多哩!还欠夏侯老大、祝老大和慕容老大三席。”
钟楼议会有八席,这个月有资格占席者是祝老大、费正昌、姬别、呼雷方、红子春、慕容战、夏侯亭和车廷。
卓狂生虽然是主持者,却不占席位,没有举手权。对议会来说,卓狂生这个召集人和主持人是必须的,既可使议会有延续性,并可以中立的身分根据议会的决定作仲裁者。
只有在一个情况下卓狂生有赞成或否定的权力,便是当持不同意见者各占一半的时刻,由此亦可见卓狂生在边荒集的份量。
祝老大终于出现,舆夏侯亭谈谈笑笑的登阶而至,不明内情的肯定猜不到两人昨晚还差点正面冲突火并,而这正是钟楼议会的规条,在外面可以打生打死,到这裹来时必须暂把恩怨搁到一旁去。
祝老大和夏侯亭首先注意到似有点或因不习惯而坐立不安的方鸿图,露出讶色。
燕飞则心中暗叹,不论自己如何不喜欢祝老大的为人行事,此刻亦不得不支持他,否则如让其他帮会老大和财雄势大的商贾群起攻之,令他难以下台,边荒集立陷四分五裂之局,不要说应付不了慕容垂、孙恩或任遥这些霸主,恐怕对花妖也束手无策。
踏前一步,微笑道:“小弟和祝老大你的午时之约改在这裹举行,以前有甚么开罪之处,请祝老大勿要见怪。”
这番话给足祝老大面子,明明是祝老大恃势凌人,却说得像是他燕飞有甚么错失,不过在场明白情况者均明白燕飞不是示弱,而是表明不会助任何人联手对付祝老大的立常祝老大现出笑容,出奇地谦让的道:“哪里!哪里!外敌当前,我们当然须放下成见,同心合力。”
接着向所有人道:“祝某先向议会所有成员道歉,祝某确是莽撞,收到花妖的消息,立即自作主张的作出连串措施,没想过会召开临时会议,请各位多多包涵。”
车廷和赫连勃勃交换个眼色,没有说话,在如此情况下,人家已道歉认错,除非真和祝老大翻脸,还有甚么好说的。
燕飞愈来愈感到,祝老大比以前圆滑多智,心中升起古怪的感觉。
第十三章首名顾客
刘裕甩蹬下马,心中想着的却是今晚动程回南方,到北府兵根据地之一广陵见谢玄的事。
愈接近建康一些儿,与王淡真的距离便缩减些许。只恨无缘相见,咫尺也可成天涯。不过感觉上总比被荒凉废弃的边荒所分隔好上一点。
唉!自己是自寻烦恼,人家王姑娘只不过于道别时礼貌地展露笑容,当时她面对的且还有高彦那小子,因何自己却为此念念不忘?
想虽是这么想,心中总觉得王淡真对他是有特别的印象,虽然更有可能是他一厢情愿的误会。
换了是高彦,恐怕会抛开一切,想尽办法再去见王淡真一面。可惜他并不是高彦,绝不会因私废公。
慕容战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道:“刘兄不若与我们一道上去开会议,大家集思广益,为边荒集除去大害。”
纪千千的花容出现在神思恍惚的刘裕眼前,道:“是千千求慕容当家帮忙的,有刘大哥一起出主意,会大增成数。”
慕容战点头道:“千千的提议是好主意。只凭刘兄力退任遥的本领,肯定没有人敢持异议。”
刘裕听到他不再唤“千千小姐”而改叫“千千”,显示两人的交往又迈进一步,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这种男女间事,恐怕老天爷都管不了,他可以作甚么呢?
叹道:“有燕飞列席,若太为难的话,我是否有份参予并不成问题。”他想到的是至少要离开十天,对付花妖的事自得交由燕飞去想办法。且他的情绪正陷于谷底,有种事事提不起劲的失落感觉。
慕容战笑道:“怎会有问题,这个薄面也不给我,还讲甚么团结合作。”
刘裕推无可推下,随两人进入钟楼。
拓跋仪来到刚成立不到两个时辰的刺客馆门外,看着封隔视线的屏风,心忖,换过是一般人,欠些勇气也不敢踏入屏风后半步。
这扇屏风有的只是赶客的作用,与保密扯不上边儿。而恼人的是,附近不论店铺的伙计又或路过的闲人,无不在偷偷留意着刺客馆的情况,看谁会进去光顾。
幸好他早有准备,把风帽拉下,遮着大半边脸孔,昂然而进。
原本是布行的大堂再没有丝毫曾卖过布帛的遣痕,布帛全被搬走,墙上挂的是各种兵器强弓,营造出肃杀森严的慑人气氛。
呈长方形的大堂被另一组八扇大屏风中分为二,看不见另一方的虚实,这边却放了一张大圆桌,团团围着十多张圆凳,仍有空荡荡的感觉。
两名武士坐在桌子旁闲聊,见有人来光顾,有点意外地站起来打招呼,不过,他们显然没有做生意的经验,见到风帽遮面的拓跋仪,两对眼睛立即凶光闪闪,一派戒备的神情。
拓跋仪缓缓揭开帽子,眼光扫过两人,淡淡道:“我要见屠奉三。”
两人也是跑惯江湖者,见到他的体态神气,自知应付不来,其中一人转入屏风后通报上头去了,另一人则招呼拓跋仪到桌前坐下,茶水则欠奉。
拓跋仪正思忖屠奉三到边荒集来做这么一盘生意究竟有甚么作用,足音响起,一名汉子从屏风后走出来,在他对面坐下,冷冷地打量他,沉声道:“本人阴奇,有甚么关照?和我说便成。阁下高姓大名?”
对阴奇来说,已是尽量保持客气礼貌,可是说话的惯性,使人感到他较似盘问而非谈生意。
拓跋仪漫不经心的道:“屠奉三没有空吗?”
阴奇在荆州一向横行惯了,谁敢当他只是屠奉三的手下,而眼前此人正有此倾向意味,登时光火道:“我说过和我说便成,就是和我说便成!杀个把人有甚么大不了的!只看你是否付得起价钱。”
拓跋仪从容道:“对边荒集任何人来说,杀个把人绝非大事,不过我要请你们去对付的人,却怕非阴兄可以作主。”
阴奇眼睛凶光大盛,缓缓道:“说出来给我听听看,看我会否给吓得在裤裆内撒尿。”
拓跋仪打量他半晌,双目神光电射,毫不退让地与他直视,平静的道:“我究竟是否贵馆启业后的第一个顾客呢?若屠奉三想以这样的待客态度在边荒集创业,我劝他不如早点结业,免得浪费时间。”
阴奇开始发觉拓跋仪非是寻常顾客,他外号镶有个“狐”字,当然不是蠢人,沉吟片刻,终于退让,点头道:“兄台总有名有姓,我可以给你通传,可是至少该让屠爷清楚,想见他的是甚么人吧?我也可以有个交待。”
拓跋仪瞥一眼立在阴奇身后的两名武士,阴奇是老江湖,立即会意,着两人退下去。
拓跋仪到两人远离屏风,方压低声音道:“本人是拓跋族的拓跋仪,请阴兄知会屠老大。”
阴奇一震下,有点难以相信的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