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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招之后,默契般地,两人顿足,收剑。旁观者大感失望。
孤鸿影摊手道:“啧,又是平局。”
独无神不露情绪地看了他一眼,不置言语,只是走到苑中的醉风亭下,拿起侍从为他们准备好的香茗饮上一口。
孤鸿影也随着他来到亭下,“教主有心事?”
“……”独无神饮下第二口茶。
见独无神根本不理会他,心中也大概猜出个缘由,于是他微笑着又继续道,“教主若再与我打上数个回合,那么教主一定会赢我。”
闻此,独无神终于放下手中茶杯,看着他,嘴边扬起一丝深意的笑,“你知不知道,我只想在一百招之内赢你?”
孤鸿影一捋鬓边的发丝,两眼带着含媚的笑,“原来教主也是局中之人,教主想当此次江湖纷争中最后的赢家。”
“你该早有觉悟才对。我从未说过我不想要。”
孤鸿影一听此言再也笑不出来,他以前真的认为,独无神其实对凌天炫不屑一顾,就算他去扬州探听凌天炫的消息,但更多的只是想看武林的笑话,没想到……他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瞳,微蹙起眉,紧抿薄唇。
他突然觉得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眼前这个人,头一次,他这么觉得。那双如泓潭般深邃的眼眸中,藏的东西太多,让人感到危险,危险得根本不容任何人将其洞悉。
独无神走近他,捏起他的下颚,脸上蒙着一层邪气与强势,“平日里狂妄又杀人如麻的你,居然会露出这种表情。你是觉得此次任务有困难,还是……”手下一紧,孤鸿影有些疼痛地将眉蹙得更拢,“因为此次任务的对象是你亲大哥?”
这算是一种试探吗?
孤鸿影打掉他的手,嫣然一笑。心道这个主子真难伺候,时而如挚友般可与他谈笑风生,时而又摆出主子的架势威慑于他,让人有点应接不暇。
“教主可否明白这个江湖是个属于强权的江湖?”
“你想说什么?”独无神似乎记起了什么,逼视着他。
他并不急于回答独无神的问题,再道:“教主可记得你与我三年之前的相遇?”
“那又与此有何关系?”
他笑颜依然,继续问,“教主可知刘备三顾诸葛亮茅庐之事?”
独无神看了他一会儿,转过身,脸上已无方才凌人的气势。他负起手,望向眼前那密密的翠竹林,抿唇凝思。竹林那沁人心脾的新绿,刹那间,已随着悠长的思绪变成一片火红,在他的脑海中,映出那天见到孤鸿影时的情景。
那日,孤鸿影就站在那片火红之中,身着一身红衣,带着神秘而迷魅的笑,远远地看着他,或是说,等着他……
三年前,江湖传闻南边的彤云山住有一杀手,精通奇门遁甲,武艺超凡绝伦。只要能找到他,无论让那杀手杀谁,谁就活不过三日,不论对方武艺有多高强,在江湖中的势力又有多大,三日之内必下黄泉。
只是要找到此人甚难,第一,要先寻得他的所住之地。他的住地其实从未变过,只是他在周围布下了迷阵,只要破了此阵者,方能觅得到其住所。第二,就算是寻得了他,他也未必会见你,他只见有缘人。第三,见到了人,他也不一定会给你办事,你还得有财。因此,江湖中鲜有人睹过此人,去寻他的人甚多,有的是要找他杀人,有的是要目睹此人的神奇之处,但大都无功而返。当然也有见到此人的,只是隔着一层屏,看不到那人的真面目,那人也替来访者杀了人,干净又利落。只是小试牛刀,但已足见其本事。
当年,独无神所创的无影教才刚刚起步,势力不大,却如坐春风般的蒸蒸日上,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但欲翅震九天,胸中怀有鸿鹄之志的他,又怎甘心于此小小成就?然世间不可能事事顺心,无影教要更加强大,还缺了一个人,一个全能的人,一个能为他出谋划策,为他拼打天下的人。
独无神想起了他,那个在江湖中叱咤风云的杀手。
他敢夸下海口,三日之内杀比自己强的人,他有勇;他能在三日之内杀比自己强的人,他有谋;他精通鲜有人能的奇门遁甲,他有智。
他需要这个人。
于是他来到了彤云山。
这里云深雾罩,密林凝碧,而且人烟稀少,走入这里,有种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感觉。他究竟在何方?环视四周,皆是高耸直入云霄的青山,他曾听找到那人的人说过,那人住在一片枫林之中,那里枫叶四季都是红色。但其他的,那些人都不予透露,因为那些人都答应那人不可与外人道,不然会死于非命。
可这里都是满眼的绿,哪来的红?
但他坚信它的存在。
孤鸿影,他的名字叫孤鸿影,他想起了那人的名字,孤鸿影,孤鸿影,他喃喃地念着,难道此名中藏有玄机?
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独无神想起这两句诗。
那里的枫叶四季都是红?一般的枫只在秋季转红,那么……鸿雁在秋时会南飞,所以这暗示他的住所处在山中之南?不对,后还有一句,惊起却回头,鸿雁回头看幽人,这就是说,那幽人住在山中之北。
没错。
独无神便朝山之北箭步而去。差不多行了五里路,眼前,密密的绿林间,立着一有三尺高的石碑,上有篆字:鸿影居。
独无神笑了笑,找到了。
当他向里迈进时,一团火焰猝然从他脚下燃起,轰的一声,来势熊熊,须臾之间,已被火海包围,红红的烈焰霎时间席卷整个空间,原先眼前的树林已消失无影。满眼都是火,跳动的火,刺眼的火。热,被赤焰包围,身体似在被焚烧,皮肤被火焰燎得嗤嗤作响。痛,火辣辣的痛,蚀心腐骨的痛,令人疯狂的痛,直想举剑了结自己以图痛快。
灼热滚烫的火焰几乎让人窒息。
独无神处在极度痛苦之中,在模糊的思维中努力唤回自己的意识,不能一开始就输在这里,这一定是孤鸿影摆的火之阵,有什么破解之法?
水火木金土,五行相生相克。什么可以克火,对了,是水。哪里才有水?眼泪?现下这情况,怎么会有泪?身体愈发疼痛,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虽此乃虚幻之相,感觉却无比真实,足以使人崩溃,哪里有水?喉咙渴得厉害,阵阵灼痛着,独无神不禁咽下一口口水。他突然眼前一亮,知道了解救之法。
乱吐唾沫,独无神也是被逼无奈。
梦幻般的,前一刻还欲将人吞噬下腹的熊焰下一刻已消失无踪,仿佛方才眼前那情景只是自己的噩梦一场。回神之际,发现自己已身处一片密林之中,与刚才所见的密林截然不同。这片密林诡异阴森,放眼望去,林之深处,是无边的黑暗,黑暗得连人的三魂七魄都会被吞噬得无影无踪。野兽饥饿的低吼,飞禽怯懦的弱鸣,从不知名的方向传来,似近在耳畔,又似远在天边,不见它们的踪影,却又觉得它们正在黑暗中窥探着自己,眼中闪着残酷又锐利的凶光,露着血淋淋的獠牙。
天上雷鸣电闪,阴暗的密林忽明忽暗,长得狰狞扭曲的树影乍隐乍现,张牙舞爪,如同暗夜里前来索命的鬼魅冤魂。
独无神顿感一股恶寒袭身,连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此时也产生一阵恐惧之感。这又是什么鬼地方?他深吸一口气,再大吐一口,镇定下来,沉思应对之策。
但观此象,应该是传说中的“冥林迷踪”阵。一旦进入此阵的人,如果不懂的话,就会从此迷失在此林之中,不住地在原地来回打圈,直到意识绝望地崩溃掉。当然此阵也是一幻象,不过是迷乱人的意志罢了。
此阵看来是据八卦之象所布。此林中有天地风雷水火泽山。
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风雷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有天地,然后生万物焉。盈天地者唯万物,故受之以屯。屯者盈也,物之始生也,物生必蒙,故受之以蒙……
独无神想着八卦之奥秘,天地生万物,那么天地之始又是什么?
乾以君之,坤以藏之。
乾乃天,坤乃地。若将天地相容,便是天地之始……
独无神嘴角扬起一抹会意的笑,原来如此。
他刷地一下拔出腰间佩剑,腾空跃起,剑尖指地,几度挥洒之后,独无神收剑轻盈落地。
地上已凿一刚劲有力,飘逸潇洒的“君”字。
将君藏于坤,乃天地相容。象由心生,一切皆虚,万物乃君之意识也。
果然,眼前那阴森恐怖的丛林已因此字消失殆尽。
下一刻,出现在眼前的,又是另一大相径庭的画面。独无神此刻有些无法保持原先的冷静和沉稳。这又是幻觉吗?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幻觉?那些阵已经结束了吗?还是这又是迷阵中另一个幻境?
红,漫山遍野的红,像是烈焰燃烧般的红。体内升起一股热,热得好像连整个灵魂都在焚烧。这种红,灿如明霞,赤比彤云,世间似乎只此一色,自己仿佛身处天际间的赤霞之中,风浮动,红枫飘零,有种披着霞衣,乘着彤云在天地间腾云驾雾的感觉。
这是传说中的枫林,这是传说中孤鸿影所住的枫林。
这里,竟是如此神奇的地方!只是,独无神认为,这里住的人更加神奇。
深邃的眼眸定位在前方,二十步外,一棵风姿妖娆,火红耀眼的枫树之下,慵懒地斜倚着一男子,红衣男子,衣襟大敞,红衣之内不着寸缕。蜜色的胸膛露出大半,修长的腿在衣衫下摆的缝隙中若隐若现。
有一种狂,有一种桀骜不驯。
长长的乌发随意披散在身上,有种凌乱的美,狂野的美。
水是眼横波,山是眉峰聚。无与伦比的五官,雕琢得巧夺天工。
俊美,妖异,邪魅又艳丽。
他像是这枫林深处走出的妖精。
他嘴边带着嫣然的笑,看着自己,或是说,等着自己。
他正朝自己一步步悠然走来,轻盈得仿佛脚踏青云。三步之外,他已敛足。
“你是第一个在两刻中就破了我的阵的人。”孤鸿影含笑的翦水双瞳透着扑朔迷离的底蕴。
“所以我有这个殊荣可以看见你的真面目?”独无神也笑着反问道。
“你何以认为这是我的真面目?”
独无神扬起英挺的剑眉,笑道:“因为我是第一个就在两刻之内就破了你阵的人。”
“好。”孤鸿影赞道,潇洒大笑两声,红袖一挥,一摆着美酒的石桌便在须臾之间出现在孤鸿影的袖下,两石凳出现在两人脚边,就像仙人的法术一般神奇。
独无神眼中闪过些微的惊愕。
孤鸿影斟上一杯酒递给他,也给自己满上一杯,举起道:“劝君更进一杯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虽此景乃虚,此酒亦是虚,但重要的是感觉,不是吗?”
独无神一笑表示会意,与他干了此杯。美酒下肚,酣畅无比,胜过世间任何琼浆玉露,“酒是好酒,能尝到此人间极品真是不虚此行。只是……”他看进他昭昭明眸,别有深意道,“你愁从何来?”
孤鸿影笑而不答,再与两人满上一杯酒,两人一口饮尽。
“你要我杀何人?”
“我来不为杀人。”独无神敛容,认真地看着孤鸿影。
孤鸿影浅笑依然,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杀气,“我只是一个杀手,只对杀人有兴趣,若你不是为杀人,那么,就请回。”
“鸿影公子此言差矣。”独无神站起身,笑了笑,“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何解?”孤鸿影的眼眸闪烁了一下。
“这两句是表达怀才不遇情怀的诗。想必鸿影公子的愁也在此吧?”
“在下何以怀才不遇?赏识在下的人江湖之中何其多矣。”孤鸿影没有对独无神的话语感到不悦,笑颜更加神秘。
“你误解在下的意思了。”独无神双手交叠于胸,“你不是遇不到赏识你的人,而是没遇到你赏识的人。”
孤鸿影闻言大笑起来,“公子大概是想多了,在下并无此情怀。”
独无神摇了摇首,道:“鸿,乃翱翔于九天之上,胸中怀有大志之鸟。公子的名字中含有此字,想必公子定是有鸿鹄之志之人。一个有鸿鹄之志的人,又怎甘心困于此远离尘嚣的边远山林之中?”
孤鸿影敛起一直挂着的笑容,昭然含媚的明眸霎时间变得幽暗深沉。他走近独无神,定定地看着他邃然如瀛海的眼瞳,目光锐利。独无神也毫不闪烁地对上他的视线。
许久,孤鸿影终于开口道:“你何以认为我赏识你?”
“你可知这江湖是属于强权的江湖?”
孤鸿影却笑哼一声,“据我所知,你现下领导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江湖教派,未成大气。”
独无神不禁暗中叹息,此人实是厉害,少于在江湖中走动的他,竟如此了解天下事,还知道自己是谁。
“你可知刘备三顾诸葛亮茅庐之事?”
孤鸿影笑了,“你不是刘备,我也不比诸葛亮。”
“非也,刘备何以成为当年天下鼎立三国之一?在遇到诸葛亮之前,刘备并不足以独据一方。”
孤鸿影拈起一丝乌发在手中把玩,嘴角轻扬,“你在找我时,不会连我的底细也没调查清楚吧?我没有诸葛亮强大的关系网,也没有势力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