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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客-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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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前几式走得还像点样子,后几式那是什么东西?你就在这,给我从头到尾走一遍,再错打断你的狗腿!”

  张成岭诚惶诚恐,简直像是婴儿学步一般,每抬腿之前都要深思熟虑一番,比那瘸腿老太太走得还小心翼翼,唯恐踩死地上一只蚂蚁似的。还得时不时偷眼去看一眼周子舒,总担心他忽然发难,真的打断自己狗腿。

  周子舒便坐了下来,心道果然这小东西是个没出息的,他胸口依然是闷,一时忍不住,偏过头去,咳嗽了起来,苍白的侧脸浮起一丝不祥的血色,月下竟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这时,他只觉身后一暖,一回头,看见温客行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将一件大氅裹在了他身上,悄悄地也坐在他旁边,过了一会,温客行没头没脑地问道:“疼不疼?”

  周子舒哂道:“不然你也试试?”

  温客行忽然试探着伸出手去,轻轻撩起他的衣襟,周子舒不知为什么,并没有躲开,只是坐在那里,手里晃荡着还剩下半壶酒的酒壶。温客行便看见了他那同手指一样骨瘦如柴的胸口,和那钉在胸口最上面的一颗钉子,眼神闪了闪,忽然深吸一口气,重新将他的衣襟拢上。

  两人并肩而坐,此刻却相对无话。

  半晌,温客行才问道:“我说,我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才找着这么一个投缘看对眼的,你能不能不死?”

  周子舒反问道:“那是我说了算的么?”

  温客行便不言语了,忽然便叹了口气,移开视线,仿佛不想再看见周子舒一样,眼睛只盯着院子里婴儿学步一样左摇右晃的张成岭,也顺手从地上捡了一堆石子,弹出一颗,正中张成岭的屁股,随后说道:“小鬼,所谓轻身功夫,归根结底在一个‘快’字,你在那磨磨蹭蹭绣花似的,是练轻功么?步法什么的都是虚的,跳大神的没准还有步法呢,你便是一步不错,这样慢慢腾腾的,有用么?”

  张成岭委屈地看着他们俩,发现这两人在不但在练气的说法上有分歧,连练轻功的说法上也有分歧,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温客行一直在旁边念叨着“要快啊”,一边拿着小石子追在他身后打,周子舒虽然没言声,可眼光一步不离张成岭脚下,虎视眈眈地等着看他出错,好有借口打断他的腿——

  这一宿可惊心动魄极了。

  张成岭心中默默叹息,忽然想起来,他一直以来的的愿望,可不是当什么绝世高手,若不是张家突如其来的惨案,他其实只想将来开个点心铺子,养家糊口、孝敬父辈,每天一团和气地迎来送往啊。

  这愿望,他从来不敢说,现在竟连想想都快胆怯了。

  第二日清早,叶白衣在连吃了八笼包子,喝了两个大海碗的粥之后,终于在周子舒他们三人准备换桌子的时候,宣布今日要带他们进山——他已经想出要如何破那傀儡庄外围的阵法了。


  第四十六章 倒霉 


  几个人一直跟着叶白衣在那群山之中绕,绕着绕着,便绕到了一个林子里,周子舒一进入那林子,不知为什么,全身便不由自主地绷紧了——他说不清这林子有什么玄机,却有种出自本能的危机感。

  再看一路上都聒噪得很的温客行,这会儿也闭了嘴,就连叶白衣的神色也凝重起来,走走停停,极是谨慎。

  只有张成岭一个还不明所以,只是暗自庆幸,他今天好像能放假了,师父一只手一直拉着他的胳膊,那手指瘦长有力,掌心的温度好像透过厚厚的棉衣也能感觉到一样,特别有安全感,张成岭乖乖地被他拉着走,暗中心花怒放。

  叶白衣口中一直念念有词,偶尔还要停下来拿着小树枝在地上写写算算,温客行一开始还很有兴趣,站在他旁边看了一会,不一会就觉得一脑子浆糊,晕头转向起来,于是沉默地退到一边,跟周子舒并肩站着,小声道:“你不去瞧瞧他做什么么?”

  周子舒十分有自知之明地说道:“瞧他做什么,我又不明白。”

  然而随即他又轻轻地皱皱眉,也压低了声音对温客行道:“按说……我派来的人也有机关高手和精通奇门遁甲之人,怎么一个也没能找到那傀儡庄?”

  温客行随口问道:“你不是说有人画了地图?”

  周子舒道:“是啊,他拿着他自己画过的地图再一次带人去找的时候,就一个都没回来。”

  温客行肃穆地看了一眼叶白衣蹲在地上的背影,将声音压得更低:“若是连……都折在了这里,你说这老吃货靠谱么?”

  周子舒刚想开口说话,一个音还没出来,就见叶白衣站起身来,回过头冷冷地对他们说道:“剩下的路凶险,不想死就踩着我的脚印走。”

  周子舒蹭蹭鼻子,只见叶白衣看了他一眼,冷笑道:“精通奇门遁甲?他们的头头都这样不顶用,底下人能不是饭桶么?”

  言罢转身便走。

  周子舒等三人脸色都很古怪——任谁在亲眼看见叶老前辈的食量,又亲耳听见他说别人是饭桶,脸色都会古怪些的。

  不过古怪归古怪,除了张成岭,这两个成年人谁也不是不知轻重的,立刻跟了上去,张成岭目光瞥见,路边上各种动物的尸骨越来越多,便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又走了一阵,他竟然还看见了几具人骨,都是尸首分离,十分可怖,便哆哆嗦嗦地问周子舒道:“师父,我们要找的那人,做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呢?”

  周子舒偏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哪知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呗。”

  张成岭小心翼翼地跨过一截人的大腿骨,又忍不住问道:“他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还弄了这许多机关,步步惊心的,万一自己出来一趟也迷路了怎么办呢?这不是和往自己床下放老鼠夹子一样么?”

  周子舒奇道:“往自己床下放老鼠夹子?”

  张成岭道:“我小时候有一次房里进了老鼠,怎么也抓不到,便往床下放了两个老鼠夹子睡了,结果第二日早晨忘了,一脚踩下去,让老鼠夹子把脚夹折了。”

  温客行听见,“噗嗤”一声乐出来,周子舒叹了口气,眼看着他一只顾着说话险些一脚踏错,便将他拎了起来,喝道:“闭嘴,看着你脚底下,想死么?”

  张成岭吐吐舌头,周子舒又凉飕飕地道:“不要以己度人,世上有几个跟你一样笨的?”

  温客行便把话题接过去,和风细雨地对张成岭道:“世人之所以躲起来,其实也不过那么几个原因。要么是这人心里觉着有仇家要杀他,非得缩在一个谁也找不到地地方才行……”

  周子舒截口道:“像鬼谷么?”

  温客行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若要这么说……也对。”

  周子舒便趁机问道:“那谷主当年又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非要躲进鬼谷呢?”

  温客行并不在意他见缝插针的试探,只大言不惭地道:“我么?我自然是比较特别的,什么也没干过,就稀里糊涂地进去了,到现在自己都想不明白,我这样的一个好人,是怎么跟一群恶鬼一起活了那么多年的。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周子舒笑而不语,完全当他放屁。

  温客行便叹了口气,说道:“阿絮,你可真是太伤我的心了——小鬼,你觉得我是好人么?”

  张成岭对这脾气好武功好,还会讲故事的前辈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见问,立刻二话不说,点头如捣蒜。

  温客行感动极了,摸着他的头感慨道:“还是孩子好啊,有良心,知道好赖,别人对他好,他便记着,不像某些人……唉!”

  周子舒没言声——同样是做统领,像高崇那样子,统领一帮自以为是正道的人,或者像他自己,统领一群杀手和探子,与鬼谷谷主是不一样的。高崇只要用“天下大义”几个字,便能叫那些人自己画地为牢,而天窗的人,基本上进来就是卖命给他、给皇上的,那个组织背后是森严厚重的皇权,形成到如今,除了他自己,还没人敢挑战过它。

  可鬼谷不一样,因为鬼谷里是一群亡命徒。

  他们就像是一群穷凶极恶的毒虫,被关进一个逼仄狭小的缶里,自相残杀是唯一一条活下去的路。十万阴幽地,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没有道德,没有公理,只有强者为尊,最后也只有足够强悍狠毒到吞噬一切的,那只成为蛊王的虫子,才能重见天日。

  温客行伪装得太好,很多时候,连周子舒都会错以为这只是个饶舌的普通男人。

  只听一边温客行继续给张成岭说道:“除了怕别人追杀的,还有一种原因叫一个人躲着别人,便是伤心。他心里知道,最想见的那个人是再也见不到了,便干脆将自己埋在这里,时间长了,就能安慰自己说,他不找来,只不过是因为他也找不到了。”

  然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师父将来若是不在了,说不定我也要找一个这样的地方躲起来,不然跑出去,看见满大街跑的美人,偏偏见不到最合自己心意的那个,岂不是很难过?”

  周子舒便调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说打算和我同生共死呢。”

  温客行也笑道:“我说了你又不信。”

  张成岭便在旁边插嘴道:“就像……就像俞伯牙摔琴吗?”

  两个男人脸上的表情同时空白了一下,张成岭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半晌,才听见温客行轻声道:“天下再无人懂高山流水,也对……可也不对。”

  他看了周子舒一眼,周子舒却别过了视线,温客行不再言语,只是紧紧地跟上了叶白衣。

  忽然,叶白衣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凝神静听,竖起手掌止住他们的步子,低喝道:“收声。”

  周子舒抓着张成岭的手忽然一紧,然后几个人同时低头,只觉得脚底下的大地似乎在震动似的,一阵不知是什么的“嗡嗡”声传来,温客行立刻给了周子舒一个“我说这吃货不靠谱你不信”的悲摧表情,周子舒却无暇理会他,因为下一刻,自地下而来的一股大力猛地冲起,竟似要开裂,地动山摇起来,几个人同时飞身而起。

  周子舒抓着张成岭在一棵大树枝杈上轻点一下,可那枝杈竟如同假的一般,被他轻点一下登时便折了,径直落了下去,周子舒心里一惊,在空中一旋身,脚尖勾住树干,谁知眨眼功夫,那大树竟也这么轰然倒下。

  张成岭把脸扎在他怀里,蓦然就想起他小时候教书先生教的一句话——靠山山倒,靠树树摇。

  竟然是真的……果然不听老人言,吃亏不花钱。

  整个大地都下陷了进去,地上像是裂开了一张不详的大嘴,要将所有人都吞进去,周子舒最后借着那倒下的大树的力,直掠出四五丈远,方才站定,一口气没来得及吁出去,他便皱紧了眉——转眼间,温客行和叶白衣都不见了!

  而后,他脚下倏地一空,整个人便掉了下去,周子舒立刻就明白他们为什么都不见了的原因了,电光石火间,他只来得及将张成岭护在怀里,四下漆黑一片,他踩空的那块地方像是活的一样,又悄然自己合了起来。

  这洞不知有多深,周子舒心说这岂不是要摔死么?便猛一提气,一掌拍在斜下方的石头墙壁上,也不知是有多大的力道,那石头墙壁竟被他打得凹进了一块,石块土屑四下翻飞,两人坠落的速度却减缓了不少,周子舒趁机伸腿轻踢墙壁,施展他那无际无痕似的轻功绝学。

  只见他身形一顿,便似黏在了墙上一样,然而他到底托大了些,忘了自己如今的功力早已今非昔比,又是拎着张成岭这么大个小子,只这么一下,内息便有些凝滞吃紧,周子舒方心里暗道不好,却见那被他打凹的墙壁再次震颤起来,还不待他反应,缝隙中便横出一把利剑来,差点把他们俩穿成糖葫芦。

  两人具是吓了一跳,周子舒不得已,只得松了脚上的力道,两人继续往下掉去。

  幸好这就快到了底,周子舒两脚着地,放开张成岭,幸好当初和温客行一起落在地穴里的那回照明的那颗小夜明珠还在身上,虽只有一点微光,也够他能视物了,周子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和地沟那么有缘,想着难不成这是命犯钻地鼠?

  这时,张成岭忽然小声道:“师父……”

  周子舒“嘘”了他一声,压低声音道:“别出声。”

  张成岭却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子:“不……师父,你看……”

  这回不用他指了,周子舒自己也瞧见了——在这逼仄狭窄的石室里,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两只会发亮的眼睛,正幽幽地看着他们。

  周子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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