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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渔樵已经浑浊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嘴唇哆嗦了几下,没发出声音来,随后眼中的微末光芒慢慢地暗淡下去,抓着周子舒的手再也无力为继,软绵绵地垂下来,嘴里兀自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周子舒慢慢地将耳朵贴到他嘴边,只听他断断续续地道:“你要……你要做不到……你要……我……下、下去……也要操、操……你祖宗十八辈……”
周子舒直起腰来,简直无话可说,然后老渔樵头一歪,没气了,少年惊天动地地嚎哭起来。
那老妇人像是个老妈子之类的,也是个没主意的,六神无主地跟着在一边抹眼泪,周子舒便自动地和那紫衣少女站在一边。紫衣少女一双大大眼睛骨碌一转,轻声问道:“我家主人说你厉害,我还没瞧出来,你是哪门哪派的?叫什么名儿?”
周子舒便咬着腮帮子文绉绉地道:“不才周……周絮,无门无派,不过孤魂野鬼一条,浪迹江湖罢了,还未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少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摇头道:“若不看你那张痨病鬼似的脸,这说话的气派,倒还真像那么回事似的,我叫做顾湘。”
她未曾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一号姓周名絮的人物,再者萍水相逢,也知道没那么多实话,便不当真,也不在意,上前两步,拍拍那少年的肩膀说道:“我说,人都死了,你差不多把他安葬了吧,还有人追你们没有?”
少年还记恨着刚刚她口无遮拦地出言不逊,轻哼了一声,瞪了她一眼。眼下他一腔悲愤之意无从发泄,面前还有这么个没谱没调的臭丫头,心里便忍不住把火气都暗暗撒在了她身上,好像人是她害死的似的。
顾湘好看的眉头一皱,她功夫虽高,毕竟年纪也不算大,本来就有点邪里邪气的,哪受得了这少年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辜迁怒,抬掌便要打他,猝不及防地,却被旁边的周子舒一把抓住手腕。
顾湘只觉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黏住自己的手腕,并不觉得疼,也并不觉得那人用了多大的力气,偏偏就是抬起来的手放不下去,也甩不开,便忍不住讶异地看了一眼这个面黄肌瘦、痨病鬼似的男人,心道:“这么个东西,主人高看他一眼,竟也是有些本事的,看不出他深浅,若真动手,只怕我是讨不到便宜的。”
她心下转念,见机极快,知道自己的斤两,便从善如流地将手收回来,抿抿嘴,看着周子舒道:“卖你这面子就是了。”
然后又转向那少年,骂道,“小兔崽子你看清楚,姑奶奶只是路过,瞧你们可怜顺便搭救,别跟姑奶奶我杀了你们全家似的,但凡你有点尿性,也该找你那仇人报仇去。瞅你那熊样,除了抱着个死人流马尿,也就欺负姑奶奶脾性好,容忍你,好了不起呢!”
这丫头人是机灵,可说话是真不好听。
周子舒无奈,才要劝慰两句,却不料,那少年闻言竟怔了半晌,忽然转过身来,用力将眼泪擦干净,跪在地上,“砰砰”有声地给顾湘磕了两个头,嘴里小声道:“这位姑娘教训得是,得罪了。”
他牙关咬得紧紧的,竟将那少年的面容绷出一个有些锋利的线条,顾湘反而愣了,往后退了小半步,眨巴着一双杏核似的大眼睛:“我……我可没说让你给我磕头,你、你还是赶紧起来吧。”
周子舒便微微弯下腰去,轻轻一托,那少年便不知怎么的,被他托了起来,周子舒说道:“先将这位……李兄安葬了吧,好歹我受他之托,送你们一程,回头若是不急着赶路,便在此凑合一宿,也和我说说怎么回事。”
少年低低地应了,周子舒帮着他在荒庙后边找了块地方,将老渔樵安葬了下去,顾湘一直在一边看着,末了大概也有所感触,跑出去削了一截木头进来,从腰间拔下一把匕首,三两下削了一块简易的墓碑,又问道:“这个人叫什么名?”
那少年想了想,竟摇摇头,道:“他只说他姓李,受过我爹的恩,便拼死救了我们出来,我叫他李伯伯……却连他全名都说不出。”
周子舒暗叹了口气,江湖中人,可不就是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么?留不留名,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湘便埋下头,在那小木牌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义士李大伯”五个字,刻完自己端详了一下,大概觉得挺满意,便拿给周子舒道:“你看看,好不好?”
周子舒接过来一看,那“伯”字上面竟然还少了一撇,心里觉得有些悲凉,又有些啼笑皆非,便用手指将那一笔给她填上,插在了这无比简易的荒墓上。
少年跪下,连磕三个响头,努力憋住眼泪,然后挺直腰板,站了起来。
第五章 恶鬼
“我姓张,叫做张成岭。”少年坐下来,一张圆脸上黑黢黢的什么颜色都有,然而纵然一身衣服已经被撕扯得破破烂烂,还是能看清楚那锦缎的底色,不是平民百姓家穿得起的,“周……”
他停顿下来,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个叫花子模样的落拓男人。
“叫叔就行。”周子舒厚颜无耻地道。
张成岭挤出一个笑容,不大成功,又低下头去,他这么一低头,目光所及之处是布满灰尘和茅草的荒庙地面,心里茫然得很,有一瞬间不知今夕何夕,这一宿变故太大,导致他的心智还没能跟上事态的进展。
顾湘嘀咕了一句:“张成岭?好像有点耳熟。”
周子舒便问道:“你爹可是南河庄主张大侠?”
顾湘一愣,脱口道:“你是张玉森的儿子?”
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一点不带遮掩的,赤/裸裸地表达了“张玉森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废物儿子”的疑惑。
张成岭显然是瞥见了她的表情,将头埋得更低了,一双手紧握成拳,缩在身体的两侧。
周子舒忙打断顾湘那杀伤力极大的精神攻击,他已经发现这姑娘别人不爱听什么偏说什么的本领了,便干咳一声道:“我竟没瞧出来,失敬失敬。”
顾湘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问道:“你爹似是有些名气吧……我们前日到的,就已经听说过了,据说年轻时候很有点本事,这几年家大业大了,便半隐退似的定居在这,没掺和过什么事,庄子里还住了不少武功不错的清客,也没人想去惹他们的麻烦。这这样的老子,什么人大半夜追杀他儿子?”
她口气里有种事不干己的轻慢,一边的老妇便不满起来,说道:“我家老爷乃是一等一的大善人、大侠客,宅心仁厚,仗义极了,有人遇上困顿来寻他,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仗义疏财出手相助……”
顾湘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行啦大娘,咱们都知道这小子有个有能耐的好老子啦,大侠大英雄能怎么的,不照样大半夜被人追着砍……”
那张玉森年方五十,说一声德高望重,也算名至实归,早年娶妻生子便鲜少在江湖上活动了,但若是有个武林盛典什么的,一般还是要请他过去,以示敬重的。周子舒觉得毕竟死者为大,这姑娘可能无心,可也太不尊重了些,便截口打断她,问道:“方才追杀你们的那个,是什么人?”
张成岭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是吊死鬼薛方。”
“你说谁?”
“你说谁?”
周子舒和顾湘几乎异口同声,周子舒是眉头皱起来,顾湘则一脸古怪的惊诧。
张成岭一字一顿地道:“是吊死鬼薛方,我亲耳听见别人这么叫他的……”
他忽然深吸一口气,好像想起了什么,明白过来什么一样,整个晚上的鲜血,烟火,惨叫,都浮现在眼前,他颤抖起来,脸色青白,浑身抽搐,竟连话都说不出了。
顾湘吓了一跳,指着他道:“他这别是羊角风吧?”
周子舒脸色凝重地扶住张成岭,伸手在他睡穴上拂过,那少年就软到在他怀里,小心得将他放在一边,周子舒才叹道:“这是才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心智受打击太重所致,先叫他睡上一觉吧。”
他转头去问那六神无主的老妇人:“大娘,可是张家遭了什么人暗算么?”
那老妇人瞅着张成岭那样子,又没了主意,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颠三倒四半晌,才算把事情说明白——这天半夜的时候,张家后院突然起火,然后一群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黑衣人,好像恶鬼似的从天而降。
最可怕的是,那些平日里有点风吹草动都能惊动的“高手”们竟没有一个能起来,都不知何时着了道儿。
只有那老李,是个古怪人,五年前到了苏州河边上,做些摆渡的小活计,一直也暗暗保着张家,却不愿意到庄里来——按他的说法,吃了张家的饭,便是被人养着的清客打手,他不愿意做这个,他是来报恩的。
也亏得有这么个怪胎,才勉强给老张家留下这么一条血脉。
半晌,周子舒才叹道:“那位李兄,当真是风尘中的异人。”他又转向老妇人,这老太婆只是个粗使的老妈子,什么也不懂,脑子里一坨浆糊,只会陪着掉眼泪,“大娘还有什么亲戚么?”
老妇点点头道:“我城南有个侄子。”
周子舒便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元宝,交给她道:“您拿着这个,自谋出路吧,我看您跟着张家小少爷到了这地方,也算尽了忠了,也这把年纪了,也别跟着风餐露宿了。”
老妇人接了银子,下意识地拿牙咬了一下,然后又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没眼泪了,口气也轻快起来,说道:“是呢,老奴这么大岁数了,也是拖累少爷。”
她拿了钱,简直一刻都不想在这满是茅草死人的地方呆着,便说要离开,想她一个烧火干粗活的,也不会有人怎么样她,周子舒便没什么表示,看着她千恩万谢地走了。
到了午夜时分,周子舒只觉胸口像被小针刺了一下似的,便知道那七窍三秋钉又作怪了,那种疼法不是皮肉的撕裂之痛,也不是内伤的钝痛,而像是有人拿着小刀子顺着他浑身的经脉一寸一寸地割下来一样。
好在这一年多他已经习惯了,便若无其事地也未曾显露出来,他带着人皮面具,顾湘也看不出他脸色。
又想起她提起张玉森时候的漫不经心,以及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人,周子舒勉强自己分散着注意力,问道:“今日酒楼上那位兄台么,没和你一起么?”
顾湘一怔,先是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和我一起的?”随后又点头道,“是了,你听见我们说话了——我说我问你那问题的时候,你怎么和我家主人说得一样呢。”
她撇撇嘴,对这种作弊行径十分不屑。
周子舒笑道:“是,你家主人也在这里么?”
顾湘坐在香案上,两条腿碰不到地面,一荡一荡的,歪着头,看起来十分天真可爱,见问,眼皮微微垂下,耸耸肩膀:“会他老相好去了。”
周子舒只道那灰衣人将这么个美貌姑娘待在身边,以为她是侍妾之类,便疑惑地看看她。
顾湘皱皱鼻子,瞪了他一眼,骂道:“你看我做什么?他去睡男人,难不成让姑奶奶在窗外守着听响儿?”
周子舒干咳一声,也有些尴尬,蹭蹭鼻子:“姑娘家家的……”
顾湘像个小兽似的冲他呲呲牙,回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用脚尖拨了一下人事不知昏天黑地的少年张成岭:“他说的话,你相信么?那个黑衣人是吊死鬼?”
周子舒犹豫了一下:“如果……他的意思是青竹岭、恶鬼众的吊死鬼……”
顾湘略带讥讽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得倒多,这世上还有几只吊死鬼?”
周子舒摇摇头,才想说话,胸口的钝痛让他的话音停顿了一下,只能做出深思的样子,半晌,才缓过来道:“传说风崖山、青竹岭有个山谷,人称鬼谷,近些年来江湖中罪大恶极者,寻求庇护者,走投无路了,便去鬼谷,一入鬼谷,不复为人,尘间恩怨便尽了,若能在鬼谷活下来,也算九死一生。而关于鬼谷的传说太过可怖,仇家便也不再计较。我听说那吊死鬼薛方当年是个臭名昭著的采花贼,身上背了二十六条年轻男女的人命,其中还有峨眉掌门的关门弟子,被六大门派联手追杀,不得已躲入了青竹岭鬼谷。”
顾湘眨眨眼:“那你说,是不是那个薛方?”
周子舒笑道:“那薛方成名三十年,乃是穷凶极恶之徒,岂能被你这么个小姑娘三两下打发了?”
顾湘先是要发作,随后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点头道:“也是,吊死鬼要真让我就这么宰了,那也是我家祖坟上冒青烟了——可是我也没爹没娘,祖坟也不知道在哪,说不定压根就没有,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