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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渊献心有忌惮,可他身后的陇西将士不一样,他们打出生之后就在黄沙漫漫之地吃黄泥,根本不识戚无邪,只是瞅着这么个从地狱间走来的妖孽,打心眼里看不起他罢了!
特别是这种衣着红艳,描眉擦粉,血色勾唇的娘娘腔!
丢了手里的射弓,他们抽出腰际的弯刀,举在头顶,向孤身一人、长身玉立的戚无邪杀喊着冲了过去——
地底的鬼神恶兽,人心诡计,比疆场上的血肉厮杀更容易摧毁一个人的理智和信心,他们已全然忘了听从军令,只顾着砍杀令自己胆寒心惊的一切扎眼的东西。
戚无邪好似淡然一撇,归然不动,长眉斜飞入鬓,余光处一道眼神投去,他们手里的兵刃立即被一股力道吸引,尽数脱手而出,遂即飞入身后的一片黑暗之中!
妖术!?
不是人……他是鬼魅么?
瞪大了眼睛,士兵吃惊地往后倒退三步,重新回到了马渊献的身后,寒颤攀上身,指尖颤抖不由自己。
紧接着,漆黑的甬道中,传了清晰趵趵的脚步声——东厂暗卫抬着一块巨大的磁石从甬道里走了出来。
磁石上吸着密密麻麻的箭簇兵刃,像一只躬起后背的大刺猬。
戚无邪抬步走到了磁石跟前,投去一道幽淡的目光,他抬起手指,莹白的指尖在兵刃上游走跳跃,口中喃喃道:
“怎么还少了一样东西……”
太簇上前一步,摘下面上的黄金面具,他扫过马渊献队伍,不明所以应道:
“主上,兵刃已尽数在此,您在找什么?”
“你不知道?”
戚无邪淡淡一眼,扭过身直径看向一边咬牙切齿,像是在隐忍什么的马渊献,遂即轻笑后道:
“你不知道无妨,那马公子必然是知道的……”
马渊献受力不住,他迅速抬起手按住了右臂,拳头紧握,套着虎头指环的手骨咔咔作响,几乎要被那巨大的吸引力折断!
脚跟下是光滑瓷实的白玉地砖,根本没有借力的地方,指环带着人一块儿一点点被牵扯过去。
手臂猛得抬起,只听一声骨骼脱臼的声音,马渊献喉头溢出一声闷哼,忙扭头吼声道:“愣着干什么,抓住我!”
他身后的士兵这才恍然大悟,固腰抱腿,和一种看不见、道不明的力道展开了拉锯战。
戚无邪没有这个闲心欣赏他们的丑态,他环顾四周大气巍峨的灵殿飞檐,无甚所感,扫之一圈儿后,最终还是将视线落在了殿门外那个女人的身上。
一如既往勾起邪魅笑意,他袖手抬起,颇为闲适地半抱住手臂,懒声开口道:
“这是……一个羸弱的女人?这么说也不全对,应该说是一个累赘的血袋,马公子,带她上路想必吃力,远不如一粒情花果来得方便吧”
姜檀心的背脊靠在大殿的门扉上,金属阴寒一丝一缕透进了她的骨髓,她不怪他没有认出她来了,阴阳相隔,天人永别,再加上她白纱蒙面,此处昏暗难辨,她一点也不怪他……
没关系,他既认不出她,她来说也一样!
心里的呐喊到了唇边,几乎喷涌而出,可却之能萦绕齿间,她一直在犹豫,有什么不对……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读不出她目色的纷乱纠结,只是单纯得觉着这一双眼睛似曾相识。
伪装褪去三分,清亮的眸色一点点泛出,看着女子愈加疑惑的目光,他眉头一皱,立即扭过了头,随后,脚下快步如风,如鬼魅一般掠去逼近她身前,居高临下道:
“本座不喜欢这个女人,太簇,杀了她……”
薄唇轻启,目光本就暗沉,在灵殿大门投下的阴影下,更是不见其中隐忍躲藏的情绪。
被点到名的太簇不由皱起了眉头,腹中犹豫,他瞥了一眼还在于磁石对抗的马渊献,不由上前一步,迟疑道:“主上,她……”
话未完,姜檀心已自行上前一步,仰着头,将脖子送在了他的跟前,冷笑后轻声细语,只说给他一个人听:
“我自求死,督公为何不亲自来?还是您忘了怎么弄死一个手羸弱的女人?”
姜檀心已没有掐着嗓子说话,而是用了自己的声音,清音似水,空灵婉转。
那声音带着满腹的心酸落寞,像坚硬的黄豆一般洒落一地,掷地有声,遂即又重重砸心里。
她朱唇微启,轻吹了一口气,蒙面纱巾幽幽飘起了一个角,可只是片刻须臾,面纱又重新横亘在两人之间,一如生死距离。
他看见了,也认出了她,但他却想不明白,更加思之不透!
揣摩的邪魅伪装碎了一地,慵懒张扬的气度瞬间崩塌,他不由长眉颦起,忍不住后撤了一步,可便是这一步,彻底坐实了姜檀心的猜想。
他根本不是戚无邪!
曾经的酉苏爱之不得,便渴望变成另一外一个他,可惜描皮描骨,却绘不出戚无邪的魂,眼前这个人有着制作精良毫无破绽的人皮面具,甚至白粉涂面,描眉浓妆,以此掩盖他邪笑时僵硬的眼角。
但终究不是他,再怎么学都不可能像。
戚无邪的邪魅风骨,自有一派风流天成,他邪在三分,魅以七分,多一分邪则太过痞气,多一分魅便太过妖娆,他并不是几个动作眼神,几处拿捏笑意可以勾画完全的一张面谱,他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会有心跳,会有鼻息,更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她那么爱他,只一眼,便知眼前之人绝不会是戚无邪。
只是失落的情绪蒙蔽了自己的心,让她不停的试探后才彻底死了心……
噙着苦涩笑意,姜檀心抬步上前,水眸抬起,太多失控的情绪从眸色中翻腾开来,她柔荑轻抬,抚上了“戚无邪”的脸庞,柔声细语,带着最空洞的感情:
“知道为何不像么?”
“……”
“呵,你该知道,他从不接受任何人挑衅,如果是他,他会直接勒断我的脖子……如果你是他,我愿意死在你的手里……”
陵轲沉睡太久,错过了小师妹和戚无邪这一段冤生孽缘,他学得挺好,他以为他能骗过所有人,却没想到输在了小师妹的手里,天意如此,他并没有什么恼火之处,这是戏还得演下去,他万不能认。
她的手还抚在脸上,他却已欺身逼近,手腕中噌得探出一把金制得的刀子,刀口锋利,与匕首无异,一点巧劲送进了她的腰侧皮肉,他和她之间再无阻隔,再外人看来,竟像是拥抱一般。
花间酒大吃一惊,脚跟才动,就被叶空拖到了一边:小两口团聚,不要打扰!
余光扫过众人,陵轲暗叹一声,凑道她的耳边,轻声喃语:
“为了他,忍一忍……”
脚尖一点,“戚无邪”掠身离开,手中利刃果断抽出,由着喷溅的热血溅了红袍一身。
人虽假,衣却真,这识主的红袍久久不退姜檀心留下的殷红血迹,像是替原主人心疼一般。
掏出鲛绡擦拭了手中的利刃,“戚无邪”勾了勾手指,示意太簇将马渊献扔在地上的牛皮水囊捡来,他凉薄开口,甚是无情:
“既然马公子誓死不肯交出东西,那不如一块儿走吧,是死是活,也是你自己选得路”
暗卫纷纷上前,制住了叶空和花间酒,太簇走上台阶,按着姜檀心的肩膀,从她腰际的伤口处灌了半袋子鲜血,之后,又从怀里掏出一瓶之血散来给她,温声道:
“主上并没有加害夫人的意思,方才我们已经碰上无射了,定保您平安出墓,母子团聚”
姜檀心接过止血散,别过眸子,冷冷一笑:
“多谢督公关心,我一定或者等那团聚时刻,好好抓住他问问,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太簇似懂非懂,只觉疑惑,不明就里的重新走回“戚无邪”身边,他抬手下令,将那磁石翻过身去。
要命的吸引力道顿时消散,一方卸力,一方必定狼狈翻到,一群人滑稽地倒在了地上,摔做了一团。
太簇嘲讽一笑,将手中沾染血渍的水囊抛给他:“马公子,地宫在哪儿,你带路吧”
马渊献单手撑地,利落起身,掸了掸身侧衣袍,他丝毫不怀疑戚无邪的打算,看似妥协合作,不过是双方手里恰好有各自想要的东西,他要情花果过毒瘴,戚无邪要虎头指环进地宫,貌合心离,各自心知肚明。
不过把生死决战之期暂且延后,他接受临时的妥协合作!
铁青着脸,满眼算计,他冷笑着扒拔出水囊上的木塞,仰着脖子将其中的血吞进肚子,遂即扔给后头的亲卫士卒,任由他们一滴不剩地将温热的血灌进喉头。
扬手抛却累赘之物,马渊献清点戚无邪人手,算上太簇也只有三个暗卫,加之虎头指环仍在他的手上,这般想着,便有了几分底气。
他横步跨出,站在了龙柱之后,盯着戚无邪的侧脸,笑得阴鸷:“戚家的祖坟,你督公竟不知道入口在哪儿?”
挑衅之语尚未得到回答,出人意料的事又发生了!
身下石板松动起开,地砖上的裂缝越来越大,原本蛰伏在缝隙之中的触手开始拔土而起,长长的藤蔓像一条蛇游走在地上。
它迅速卷上了马渊献的脚脖子,巨大的牵引力往后一扯,让他咚一声覆面砸在地上!
当然,这只是一个开始,整个灵殿之前的地砖开始松动起来,像是地底有一个巨型的庞然大物要挣脱出来,龙柱开始不断摇晃,碎石从顶端不断砸下,天崩地裂,整个大殿都在晃动。
姜檀心跌跌撞撞,扑身抱上离她最近的一根廊柱,暂且稳住了平衡。
可花间酒就没那么好运了,他重心全失,嘴里不停“诶诶诶……”得叫唤着,整个人开始仰面倾倒,脚跟不住地往身后退去……
“笨蛋,后面是地渊!”
叶空没了银枪在手,腰际被那可恶的藤蔓缠得死死得,他眼瞅着花间酒一步踏错,大吼着提醒他,可还是晚了一步,他已整个人都坠了下去……
一脚踩空,花间酒大叫着掉落深渊,那凄惨的叫声显得十分空旷,可竟是非常诡异的由远及近,本该粉身碎骨的他,转眼又被藤蔓高高抛了起来!
花间酒头朝下,脚朝上,整个人被藤蔓缠成了个大粽子,嘴里“啊……啊……”地大叫着,像只肉球从所有人面前飞过,顺带着撞飞了好不容易站稳的太簇。
花间酒直径被拍在了石壁上,呕出一口老血来。
地砖已尽数破裂,姜檀心抱着廊柱,差不多能看清楚这庞然大物的全貌来——
这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巨型情花,花瓣肥厚,殷红的花瓣颜色暗沉,烂漫四开的花心里是沾黏着液体的一圈獠牙,那花心大如石磨盘,简直是一口一个人的节奏。
小情花嗜血,这种各头的千年老祖宗,想必一口一个都不够她老人家塞牙缝的!
挥舞地藤蔓从它粗壮如柱的花茎上横生开来,像章鱼的触手一般,可以准确判断美味血肉的所在地。
如蛇游弋,圈上猎物的脚踝四肢,像甩麻花一样,不拍死你也晃吐你。
花间酒被拍得眼冒金星,连叫唤的力气也没有了,他被吊着晃来晃去,情花祖宗似乎并不打算立即吃他,只想将他折磨得精疲力竭,待其昏死过去,好做成人肉腊肠来吃。
叶空抽出靴掖里的匕首,方在站得远,好在没有被磁石吸走,这会儿到成了救命的武器。
他一脚踩着越勒越紧地的藤蔓,一边拿着匕首不停割着,蔓藤皮厚,下了死力气也只是见了一点绿色的汁液来。
起了杀心,叶空双手握着匕首,使上了吃奶劲儿狠狠往下扎去!
要瞅着藤蔓吃痛往回缩了,却没想到,那坑死爹不偿命的花间酒一边叫着一边荡了过来——两条藤蔓就地交缠,由着花间酒原地打了无数个转儿,竟让藤蔓拧成了一个麻花结!
“你丫自从下地之后,你有做对一件事么?!”
叶空几乎奔溃,认命得收起匕首,去捞花间酒的身体,转着他的身体,争取把这破麻花结给解开咯。
这边一顿糟心,那边也没好着哪里去。
太簇被勒着脖子,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