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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纸咣当一声砸在地上,裂成了两段,宣示着主人此刻的满腔怒火。
“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你,还有你!狼心狗肺之辈,滚滚当道,你一介内阁首辅,中枢首揆,也竟做出这种事来,寡人的大殷岂不是要废国亡程了!”
“陛下息怒,此事都是微臣的主意,实在不关马首辅的事啊,马首辅开国首宰,分理天下庶政日夜操劳,呕心沥血,制衡六部京畿十二道监察御史,彼此颉顽更是未尝懈怠,求陛下念起辛劳多年,宽恕这一次吧!”
说话的人姜檀心铭记于心,他是当年刑场监斩官陆宣澈,也是当今户部尚书,更是马嵩的门生,一同党人,若没有陆宣澈,马嵩的这场“挂羊头卖狗肉”的戏就唱不起来,拓跋烈把他一块儿拽了来,也不无道理。
“陈公公,借一个人给我”姜檀心注视着殿内的剑拔弩张,神色淡然说道。
“借人,你要……”
“我要他去取一样东西给我,在我屋内书阁第二个抽屉,一个漆红木匣子,上了锁的那个”
“这不难,小月子,你去取来,脚步子利索一点,不要耽误了姜公公的事儿”
点到名的小个子朝前迈了一步,点点头便迅速朝着东边内院奔了去,只花了半盏茶的功夫,便把东西取了来。
倒了一声谢,姜檀心将漆盒捧在手心,迈定步子走进了殿中,他无视弓着腰跪在地上的马嵩,竟自打了马蹄袖,点膝跪地叩首行礼:“臣司礼监秉笔姜谭新,叩见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是姜檀心,拓跋烈沉出了一口气,重新坐回龙案后的盘龙金椅,软了几分口气:
“你的事无邪都和寡人说了,贼子既然已经咬舌自尽,你又平安无事,寡人暂且不追究了,若无事现行退下吧,寡人晚一些再来寻你”
叩首不起,姜檀心双手举着漆红木匣高过头顶,一字一顿,字字珠玑:“臣有事要奏,臣要弹劾户部尚书陆宣澈挪用户部官银三千五百二十万两,弹劾马嵩……”
“慢着——”
姜檀心向后看去,戚无邪满目刺红,宽袖窄腰,行止随风的迈进了金殿大堂。
“臣稍后再向陛下问礼,只是现在有几句话想要问一问姜公公。”
戚无邪转过了身,长身立在姜檀心的面前,他高高俯视,音色清冷,笑意全无:
“户部尚书陆大人挪用官银可有详细出入案目?这三千五百二十万两可有文结凭据?至于马首辅,由本座来替你说,你想弹劾他斡旋粮米,玩权弄术,与太子党同伐异,妄蓄大志,是也不是?”
紧握红漆木匣的手一紧,姜檀心神色一黯,是,她承认戚无邪说的都对,这个匣子里装的是户部作假的账簿总汇,她能寻得出错银数额,却无法通天神算,得知挪用之银的具体去处,更别提文结凭据了。
可机会只有那么一次,两个手刃父亲的仇人近在眼前,她如何能忍得住不去添一把火,兴许拓跋烈盛怒之下,能够不问证物,直接砍了了事!
见姜檀心沉默不言,戚无邪眸色一凛,索性转了话锋,面向拓跋烈,稍稍屈身算是行过礼了:
“陛下,太子心性顽劣,只因不过年小,户部亏空一案他虽借银甚多,但罪不弥天,惩戒一二,叫他还上便罢,至于马嵩同党妄蓄篡逆之志,全属空谈栽赃,陛下圣心烛照,臣言尽于此……姜公公由臣送回,您尽可安心”
拓跋烈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由着戚无邪带走了姜檀心。
之后他不由得怒视跪在地上的马嵩,恨声开口道:“寡人罚你革职留任,把这一屁股烂摊子收拾了,再滚回老家种田去!还有你陆宣澈,官降三级原职留用,罚俸一年”
“臣谢主隆恩”
“老臣……谢恩”
马嵩似是一夜白头,苍老了不止十岁,不复内阁首辅雄赳赳的精神头儿,此刻的他,与一般市井的白发老人无异。
他谢了恩,扫了姜檀心一眼,这一眼包含的太多,也太过复杂,宦海沉浮半生,历经两朝官场倾轧,阴险狡诈也好,虚伪小人也罢,他为了自己挣得前途,哪怕牺牲汉人同胞的血也在所不惜。
可他还是做到了,他站在了一个官场之巅十年,操持权柄十年,整整十年,他累了,真的累了……
扶着膝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挡开陆宣澈上前欲扶的手,他向戚无邪捧了个手,彼此心照不宣。这个半截礼,并不是官阶之比,也不是资历相较,它只是一场时局博弈之后,输棋的朝着赢棋的俯首认输罢了。
米粮背后的推手是谁,马嵩心知肚明,他却没了应对的招数,还是大意了,大意了!
对于马嵩之礼,戚无邪馈之一抹凉薄笑意,笑里隐隐蛰伏着一股杀气,但一切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喜怒不辨。
马嵩,你还是不了解本座,这种棋局本就不是本座的风格做派,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起手据边隅,天元已布下天罗地网,你本就在劫难逃,这盘棋,你注定一子不留,满盘皆输,即便是一条烂命,本座也要你交代在这。
勾起魅惑嗜血的唇角,戚无邪漆眸流转,心思坦然,他心中浅叹一声: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姜檀心满心不甘,她跪了安,随着戚无邪一同出了议政堂。她快步走到了露台边角,一掌拍上了白石雕成的狮兽柱首,冷风吹袭,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迎风而立,衣袍猎猎衣袂翻飞,在风中戚无邪是一袭刺目的红,也是一抹扎根的烈,风吹不灭,张狂随风一路高窜,似要燃透了这半边天子苍穹。
“急什么?”
他淡薄的口吻,尾音拖得绵长,轻悠悠无甚力道,却如一根疾鞭,挥甩有声。
姜檀心扭过头,望进他一如深潭,诡不可测的眼睛里,她知道,人间阎王并不仅仅是对他狠绝酷刑的赞称,而是对他谋事后让人生不如死,犹入地狱,绝望恨生的由衷诡颂。
“你有他挪用款项,私吞倾囊的细则证据?”
“没有……”
戚无邪轻笑一声,继续道:“本座没有,不代表他们不会亲手奉上,只要你不坏事,马嵩必死,哦对了,还有陆什么澈,既然他们师徒情深,黄泉路上一块儿做个伴,也甚是不错,你觉得呢?”
他说得极慢,又是漫不尽心的吐露,似乎这一句话的时间,已足够他二人剜肉削骨,受几千刀的凌迟极刑。
不知为何,姜檀心没有丝毫怀疑,就选择了相信他。因为他足够强大,能够做成她无法做到的事,她有谋略有小聪明,可只有孤身一人,但他不同,他是东厂督公,袭镇国公爵,左手风右手雨,权柄无双势力滔天,他有最神秘强大的监闻情报系统,掌握着人世朝纲的一切风闻辛秘,当时与他谈判,不就是看准了这一点么?
淡了视线,她极目远眺,轻声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戚无邪跟着向前走了一步,抚上白玉雕栏,意味不明中夹杂着笑意:“你我大婚之日”
心下一跳,姜檀心猛地回首看他,心如擂鼓,一股不明挛动窜上背脊,铺天盖地的漫上寒颤,周身每一个毛孔都吸附着他的话,牵动着她的心……
怎会……
他?……
我音邈邈,你心悠悠,缘分诡测,本座已做好了自食其果的准备,姜檀心,你若勇敢,跟着一起来。
望向他离开的背影,她不觉这个人离她越走越远,她忍不住得后退,因为她知道,他已然迫近了她的生命之中,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
大殷朝开国快十年,从来没有哪一桩婚事能够掀起这样的轩然大波。
京畿先且不论,光是全国十八个行省州府道县,上至官僚贵商,下至黎民百姓,大到酒肆戏楼,小到街角茶寮,没有一处不再谈论这桩天子首肯的男男对食之婚。
戚无邪是谁?那可是大奸贼戚保之子,青出于蓝胜于蓝,这儿子更是一代奸佞之臣,传说他为了迫害马首辅,不让夏粮进京不说,还买断了全都城的米粮,让老百姓都吃不上饭,你说他是不是大奸人?
姜谭新是谁?皇帝新宠太监,那是夜宿乾清宫,日日召幸在侧,皇帝吃啥用啥,一份儿也少不了他的,纵是当年后宫独获天宠的刘贵妃,也不曾像他这般猖狂无忌啊,这小太监想来是会什么摄魂**,要不就是什么妖术,反正不是什么善类!
这两大奸佞宦臣要成婚啦,真是闻所未闻,千古奇谈啊!
人们闻后咋舌,惊诧不已,一时间街摊上关于他如何俩狼狈为奸,如何蝇营狗苟,如何迫害忠臣贤良的文章书册漫天飞起,销量火爆!
可如果您是女的,那书摊老板又会推荐你另外一类书,关于太监的言情小说传,最畅销的莫过于那本《何宦无妻》。
说得便是这男主角如何风华绝代,美色耀人,他开启了宦官界无耻的对食之风,寻不见女人就朝着自个儿的同胞下手,追求手段极其狠绝,一时成了界内光明的风向标,至此后太监不再孤身一人,皆成双出入,故名——何宦无妻
荒唐诞笑之事不胜枚举,反正举国为了一件趣事,大肆渲染,妇孺皆知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虽然人皆满心嬉喜,等着看着一场千古难逢的好戏,可还是会有那么几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悲愁之中,连这么大的热闹都顾不上的。
这个人这几日连走背字,所以心情一直不大好。
他就是户部尚书,陆宣澈
虽说是降三级留用,但他老大人还是稳坐户部一把手,这么些年操持下来,户部一时间离了他还就真不转了!
只要追回户部亏空款项,解决米商注销捐纳一事,他还是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要做完这些事虽然会非常棘手,而且特费银子,但话又说回来了,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儿!
让他心情不佳,连戚无邪大婚的糗事都不能娱乐他的心情,是因为他家遭窃了!
偷得不是金银玉器,而是他户部的盖章大印!
那日户部衙门被米商堵了个水泄不通,他只得把户部大印带回府邸,在家办理公文,谁料想半夜被贼徒盗了去,这可是要命的玩意啊!
陆宣澈实在是搞不懂那贼到底是谁,你说他不偷银子首饰,古玩玉器,光要一个户部的大印,难不成是政敌的陷害手段?可这个毛贼还偷了别的东西,就是陆宣澈他家母老虎的几条水红鸳鸯绣纹肚兜!
这不是耍流氓么?
不能上报官府,怎么上报官府?丢失朝廷官印,这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丢了媳妇的肚兜,这是丢尽颜面的糗事,他只有一边儿自个戳心,一边派出家丁秘密找寻,好不心焦难耐。
想了急了,他只得自己安慰自己,兴许这小贼是个肚里没干货的,并不认得户部衙门的大印,只是觉得这个大印的玉料不错,所以顺手偷了去,他刚好有一家自己开的古董店,连夜派人送去了消息,若有人拿着户部大印来倒卖,必定将人拿下,绝不放跑咯。
*
且说戚无邪和姜檀心的婚事即可便来。
大婚之日,京城四品以上文武皆要当场相贺,仪制用度竟不比当日的东宫大婚差,也是皇帝主婚,鸿胪寺摆上三十二品婚宴礼制,金银礼器,媒聘红妆,皆按公主出嫁一应办妥。
那日姜檀心需从乾清宫出嫁,由东厂花轿来接,绕城一圈儿后,在东厂炼狱的离恨天里头叩拜天地,再入皇宫赴宴,当晚两人便要住进浮屠园的新房。
这又是钉,又是铆,还真有一套男男对食成婚的荒唐礼制,姜檀心认命之后,也曾向拓跋烈提出过一件事,为何对外她和戚无邪都是去了根的男人,她凭什么就是嫁,他凭什么就能娶?
拓跋烈闻言后哈哈大笑,对她说:毕竟你是女儿身,戚无邪身残至斯,好不容易娶一把媳妇,你就让他过一过这个瘾头,不就是脸面上的事儿么,让他又何妨?再说了,你若真是男人,怕也是压不住他的吧?
姜檀心沉默无言,她手抚过满目刺红的婚袍礼服,虽是男式对襟长袍,但是细节处无不透着精心装点的凤纹刺绣,金花蟒缎,貂皮内衬,细柔的领毛洁白稀疏,